《短篇随笔》公子涟

7、她·她

　　一年前，我是个任性固执的姑娘，像蒙了双眼的驴子围着磨盘一样，盲目的游荡在鱼龙混杂的城东最混乱的街道。所有的人如一群趋光的飞蛾聚集在夏夜里的昏黄灯光下，目光游移，兴味盎然的或是研究着沾满泥土的肮脏脚趾，或是忠实的仰望着不见一颗星的灰色天空，三三两两，幸福而满足。

　　我潦倒非常，将油腻的长发随意盘在脑后，以为这样会显得成熟，抬眼看那如花街当红花魁一般勾引了不少飞蛾们的灯光，明明是昏黄，然而却觉得刺眼，瞬间大滴大滴的泪水就不知羞耻就涌了出来。开始时只是无法自我控制，后来却真的是因为伤心。但是究竟是为什么伤心，我不知道是根本就没有原因，还是因为我的记忆出现的断层。

　　我只是越哭越伤心，从小心翼翼的抽泣，到最后的嚎啕大哭，哭得那样淋漓尽致，以至于身体的抽搐迫使我以一种奇怪的姿态蜷缩在被丢得满是瓜皮果核的路边，而旁边的飞蛾们无意于我的种种，仍然认真着他们的生活，只有一个傻子路过，闪烁着天真纯洁的目光，咧开嘴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或许在他眼中，我就是路边的瓜皮果核。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是继那个傻子之后唯一一个发现我存在的人——也许因为这个我也该感谢她——第一次见到她我就惊异于她与我如此相似的外貌，但更惊异的是她在意到了我的存在。

　　走，跟我走，到你想去的地方去。

　　我就是这么遇见你的。

　　一年后的今天，我抚摸着她略带毛糙的头发跟她回忆说。

　　你说的不是真的，我们一直都认识的，你忘了吗？她转过头，漫不经心的看了我一眼。我是注定要带你离开的人。

　　或许她说得是正确的，因为我并不十分相信我自己的记忆，记忆都如同气泡一般，可大可小，甚至可以不顾任何后果的爆裂，没有一丝可以依赖的成分。于是我想上述的相遇可能是真的，也可能就是我漫无目的的臆想。

　　我宁愿相信她，或许是出于自恋——这本来就是人的本质，在科胡特修正了之前弗洛伊德这个“自恋”的定义后，我们应该明白——我迷恋她，只因为她的相貌，但同时却无法抑制我依然潦倒颓败的姿态。

　　多年以后，我再次回到那个她发现我的地方，所有的人们还是如同飞蛾一样盲目的聚集在昏黄的灯光之下，同样有傻子经过，口中哼着奇怪的曲调，露出纯真却不怀好意的笑容，无形中让人毛骨悚然。然后导演说，停！重新再来！

　　飞蛾们继续目光游移，傻子继续前进，看着我笑，上演着一出意义不明的戏剧，我以为我是观众，其实也许我才是其中的女主角，姿色平平的女主角。

　　然而不会有多年后了，因为当我低头时发现腹部汩汩流出鲜血，而刀柄就在她手中，我却不觉得丝毫疼痛。

　　为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拔出刀，像一个乖巧的孩子一样认真的看着一滴一滴落下的鲜血，你是我的战利品，一年了，你还是输了……

　　最后我听见她说，去吧，我让我代替你，依旧任性而固执，却不再是你。于是我笑了。分外熟悉，纯真无比，便如那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