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 冥王》蜜斯特拉

4、四

　　其实哈迪斯并不是一开始就被吞下的，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黑发碧眼，一身孑然地游离于人群之外。
　　作为神王克洛诺斯和时光与风霜女神瑞亚的长子，他继承了母亲的粟色长发和父亲天空色的眼眸，是一位掌管时间和财富的神明。
　　因为是第一个孩子，他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是命定的神之王子，眉宇间是与生俱来的高贵，奥林帕斯的荣光为他欢呼。
　　然而，什么都破碎了，因为那一则预言。
　　夕日所有的美好与宠爱都碎成了粉末，一切爱都是为了恨作铺垫，一切甜蜜和耳鬓厮磨都是为了衬托未来的痛苦。
　　无休无止的争吵开始了，笑和柔情再不复见，母亲只能日日以泪洗面，不敢也不愿让他再离开自己的视线，就怕被已经疯魔了的神王抢着机会杀掉他，又要不让他知道，一颗心夹在孩子和丈夫之间左右为难。
　　到底是顺应命运保护孩子，还是帮着丈夫杀掉所有的孩子保住自己的神后之位？
　　我该怎么办呀？我要怎么办呀？时光女神捂住脸无声地痛哭，她不敢去求地母，克洛诺斯是她最宠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神子去反对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神王呢？
　　然而她很快就不必烦恼了，克洛诺斯着人引开了她，杀死了哈迪斯并吞入腹中。
　　神王不可能一口吞下已经长成少年的儿子，那么怎么办呢？
　　他将剑刺入了那个孩子的心脏，然后砍下了他的头颅和四肢，就这样和着血肉咽入腹中，对那个孩子的痛苦哀嚎置若罔闻，血腥布满了口腔和心肺，从胸腔里发出可怖的笑声，对于权柄的执着和对预言的恐惧使他此刻看起来像是吮毛饮血的野兽般。
　　时光女神尖叫着捂着脸放声痛哭，可是已经无可挽回。
　　【你知道我有多痛么，父神？不，你不知道。】
　　毫无防备地被当胸刺了一剑，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砍去四肢和头颅，一点一点被嚼碎吞入腹中，牙齿咀嚼时发出的令人胆寒的声音，吞咽的声音令这刑罚变得漫长，时间似乎在此刻刻意放慢的脚步，从而使他的痛苦被无限地延长。
　　想要摇头避开加诸于身的痛苦却已经失去了头颅，想要推开这个伤害了自己的神明却已经没了手脚，他甚至哭喊着请求饶恕，然而已经被蒙蔽了双耳的神王又怎么可能听见呢？
　　就这样化为肉末进入到克洛诺斯的胃里，他的灵魂被迫脱离□□，就这样看着他支离破碎的身体飘散在空中，是的，此刻作为天神的他确实已经死了，然而神明是不灭的，这是一个悖论。
　　要么，将碎掉的身体拼起来，要么，重新以冥神的身份重生。
　　怎么看都是前者方便些，只是……
　　哈迪斯伸出手，破碎的躯体穿过半透明的灵体，以他现在的处境根本就无法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做到前者。
　　无论多么绝望，都已经无处可逃。
　　灵无声地恸哭出血泪来。
　　说不出是恨还是痛。
　　因恨而无法安息的我要去往哪里呢，我又能去哪呢？
　　都还给你，一直以来你借由生育给我的一切，都还给你！
　　血与肉呼啸着碎散而去，走吧，都走吧！
　　然而骨却未离开，拼接成一把骨剑的样子浮在他的眼前，他试探着去握住剑柄，这次手指却真实地碰到了，然后从剑柄到手指慢慢地有了实体，先是骨节寸寸显现，再是血肉覆上白骨，他只来及惨叫一声就被拖入了无尽的折磨中，血肉生生长出的痛苦远超于一切，然而他却勉力抓住那把剑，倒影出他一半骨头一半血肉的样子，可怖无比，突然大笑起来。
　　憎恨吧！这世间所有生灵！

　　忽然就有花瓣从天而降，梦幻般白色的花朵飘落下来，带着迷惑人心的花香，一点点地铺成阶梯，有光从尽头透出，在那里站着一个人，逆着光看不见脸。
　　但是一定是在笑着的，哈迪斯想。
　　金色的翅膀拍动，金发的睡神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一手握着罂粟的花枝，目光缱绻温柔如月光，朝他笑。
　　“我来接您回去。”
　　他仿佛没有看见冥王那可怖的样子，微笑着伸出了手。
　　是了，这只是个梦而已。
　　他将手放入睡神手中，意识一沉便离开了梦境。
　　【回去……么……】
　　冥王睁开眼，枕边的罂粟突然化作粉末散去。
　　与别的神不一样，他自死去的克洛诺斯的长子的枯骨中重生，精神意识中无不充满了负面情绪，连带着梦中也带入了攻击性，以那么多纯粹的神力凝聚的睡眠罂粟，改变的立场和梦中的相会，他并不是什么都察觉不到。
　　【只是……】
　　冥王如冬日湖泊般的双眼没有丝毫的波动，几乎没有人会不感动于一位神明这样的付出，但是凡事都有例外，也许他是真的心硬如铁吧。
　　有侍女近前来缓缓伏身，海皇来访，他颔首，漫不经心地向主殿走去，黑色的长袍衣摆滑过地面，有一瓣花落地，静寂无声。
　　海皇波寒冬正懒懒地窝在榻上任妖精喂他鲜果佳酿，舒适地仿佛自家宫殿一样。
　　“哟，你来啦哈迪斯。”
　　懒洋洋地抬了抬眼，他对着朱迪迦真正的主人招呼着。
　　“你似乎很闲的样子，波寒冬。”黑色的袍角翻卷，冥王在自动升起的神座上坐下，翠眸安静地凝视着毫无形象的海皇。
　　“你和克洛诺斯打起来的动静可不小啊我的兄长，”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波塞冬仔细的打量了下哈迪斯，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不过你看起来似乎没事，这样我就放心了。”
　　“让你担心了。”回忆了下自己以前的性格，哈迪斯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临离开的时候，波塞冬看了哈迪斯良久，“大哥……”
　　“怎么？”
　　“不，没什么。”眉皱起又松开，海神眉目舒朗地笑了，他仰着头有些稚气地看着翠眸的神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大哥对吧？”
　　哈迪斯愣了下，说：“你在说什么废话。”
　　波塞冬却像是得到了答案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就这样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