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刎颈》公子紫庭

10、玖章

　　展云尘除了穿着一件里衣，他将自己所有的衣衫都给了凤九淮，几乎恨不得将凤九淮包的严严实实，一点风都透不进去。

　　此时的凤九淮仍旧在昏迷之中，浑身烫的很，虽然隔着那么层的衣衫，却还是透了过来，将展云尘的背部捂热。

　　这股热度甚至灼烧着他的心脏，让他焦躁得想要拔剑杀几个人发泄。

　　在这深山之中，又加上是深夜，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从周围窜出只野兽来。

　　可展云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背着凤九淮在这树林之中穿梭，希望能够看到个村庄抑或是人，只要能够救得了凤九淮，无论什么人都好！

　　他不是没有想过回到军营里，但苍国人说不定不救凤九淮，反而可能会将他害死。

　　烦躁的他只能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他生怕多耽搁一阵，凤九淮就会从他的身边，甚至于从这个世上消失。

　　就算是他展云尘死了，他也一定要救活凤九淮！

　　什么家仇国恨，在此刻的他眼里，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凤九淮的性命重要！

　　而此时仍旧在昏迷当中的凤九淮，并不晓得展云尘心里的想法。

　　或许，展云尘也不会将自己这样的想法告诉凤九淮。

　　凤九淮这个人，在他心里占有多重的分量，占了多少位置，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敢向凤九淮吐露情愫，却不敢说出自己这样的想法。

　　他投诚于苍国，为的就是为父亲报仇雪恨，可在这仇恨之上，永远都有“凤九淮”这三个字使他犹豫。

　　若他为了凤九淮，放下仇恨，那么他这几年在苍国的忍辱负重，父亲的冤死，他又该如何去面对。

　　他明白自己是太过钻牛角尖，可就算是为了凤九淮，他也放不下仇恨。

　　如若可以，他更希望凤九淮离开周国，到他身边来。

　　他很自私。

　　是的，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自私？尤其是现在的他。

　　突然一个踉跄，背着凤九淮的他径自的摔在了地面。

　　脑袋正巧撞上了地面的石子，竟是磕破了头，溢出鲜血来。

　　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的他此时喘着粗气，全身的疲惫感因为这短暂的休息席卷而来，他很想让自己休息一下，只需要休息一下。

　　可是，凤九淮灼热的温度仍旧在烧着他，他知道自己一刻都不能停。

　　就算是用爬的，他也一定要找到大夫给凤九淮医治。

　　展云尘的执念可怕得很，即便是他的手已经破损得每爬一步就在地面上留下鲜血，他也仍旧在一点一点的前行。

　　因为苍国和周国在此地打仗，很多平民百姓都逃难去了，想要在这地方见到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然，以前还会有几名猎人会上山打猎，也会有几名采药人出现在这深山之中。

　　展云尘几乎是走了一天一夜。

　　这一路上，他杀了不少野兽，又加上背着凤九淮，体力早就耗尽。

　　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他早就倒地不起，和凤九淮二人一同成为野兽的盘中餐。

　　可是，此时的他已经遍体鳞伤，两只手早就血肉模糊，他却还是用双手一点一点的爬着。

　　在他碰触到的每一处地方，都沾满了他的鲜血。

　　突然手下抓着的石头一滑，他整个人连带着凤九淮都摔在了地上。

　　展云尘无力的趴在地面上，这短暂的休息更让他感到疲惫。

　　但是他比谁都明白，他绝对不能在此刻倒下。

　　凤九淮还等着他救，就算他的命没了，他也一定要救凤九淮！

　　可是，他的意识越来越涣散，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

　　或许是他太过疲惫了，又或许是他失血过多，使得他开始迷迷糊糊。

　　忽然之间，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脚，将视线往上移，他看见似乎是一个人。

　　“你们怎么了？”这人连忙走上前，晃了晃凤九淮，又晃了晃展云尘。

　　也不知怎么的，本来已经迷糊得虚弱无力的展云尘猛地坐起身，将那人吓了一跳。

　　“这附近有没有大夫！”展云尘的执念使得他瞬间恢复了意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虽然被展云尘吓了一跳，但听到展云尘的问话，这人顿时回过神来，立即回道，“最近周国和苍国开战，附近的百姓都逃难去了……”

　　尽管早就预料到可能会如此，展云尘听到这样的回答时，一样觉得自己全身无力。

　　“不过我平时在山里采了不少草药，以前都是背到镇上去卖的，现在都没法卖了，不知派不派得上用场。”只听这人又继续说道。

　　他的这番话顿时又让展云尘来了精神，也不知已经遍体鳞伤的他怎么有力气站起来，甚至背起凤九淮。

　　“走！你住在哪？赶紧走！”他催促着，没办法顾及自己的语气是有多凶恶。

　　可能受到了展云尘的感染，就连这名百姓也紧张起来，也在乎不了展云尘的语气，赶忙在前面带路。

　　展云尘也不是什么军医，但既然是在战场上打滚的人，一些伤药伤病的，懂得识，也懂得治。

　　凤九淮这模样显然是因为之前的伤口发炎导致的，用不着军医看，他猜都能够猜出来。

　　被这名百姓带到了山间他住着的屋子里，展云尘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将一直背着的凤九淮平放在榻上，旋即扑进了那药草堆里，焦急的寻起来。

　　见他这般模样，这名百姓也不敢上前去打扰，只能急忙将竹篓子给放了，到一旁去烧壶水。

　　不单单是凤九淮，展云尘身上也全是伤，这烧开的水怎么也用得着，还是赶紧煮出一壶。

　　展云尘很快就抓了几味药，他也不像是大夫那样还要称几钱几两，只是全都扔在一起，将它们捏碎了。

　　随后又是挑了几味药，扔给正在煮水的那人，“帮我将这些药给煎了，热水给我。”

　　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似乎完全就将这儿当做自己的地盘了。

　　只是这名百姓也不介意他这样的态度，他连忙应了几声，将煮好的热水给倒进盆里。

　　接着他看了看展云尘挑拣出来的药材，这是要煎服的，要是不将其调配好，这药不仅达不到药效，还会害了人。

　　所以，他在煎服之前，顺带替展云尘将适当的量给调配好。

　　毕竟也是经常采药和大夫打交道的人，稍稍也懂得一些医术，不然就展云尘这乱来的程度，凤九淮估计没死都被他给医死了。

　　被展云尘的焦急给感染，就连着这名百姓也跟他一样急急忙忙的。

　　两人忙活了一大阵子，展云尘替凤九淮将身上的伤口给擦干净了，连着凤九淮眼睛之中渗出来的脓水也用沾湿的布给擦了。

　　看他毛毛躁躁，在照顾凤九淮的时候，却细心得很，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慢慢的将一碗的苦药汁喂下，事情也总算是告一段落。

　　展云尘将碗放在了一旁，这时才总算有时间打量这个从刚才就陪着他一直忙活着的人。

　　“多谢。”与之前的语气相比，展云尘此时显得脾气非常好。

　　他现如今的性子虽有些乖僻，但起码的礼仪举止，他还是懂得的。

　　“不用不用。”这名百姓连忙摆手，道，“如今这山下的百姓们都逃难去了，这药材也卖不出去，既然能派上用场，也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虽是这么说，一点谢礼还是要给的。”展云尘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身上摸索着。他记得自己身上还有些银两。

　　忽然，他只觉得后颈一疼，一道重击直接打在了他后脑上，他迷迷糊糊之中看见凤九淮已经醒了。

　　“这这这......”这恩将仇报的事情还真就吓到了这名有些质朴的百姓，他颤抖的手指指着倒在地面上的展云尘，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

　　“抱歉。”凤九淮温和的道歉，“我实有迫不得已之事，不能被他缠着。”

　　随后他从榻上走了下来，又是道，“他身上有伤，劳烦您帮忙照顾他，这点谢礼，不成敬意，待照顾好他，您就快些离开此处罢。这地方日后也会不太平。”

　　一边说着，凤九淮就将身上的银两交给了这名百姓。

　　他给的银两不少，让这名百姓愣怔了半天，“这这这......这太多了......”

　　“不多，我还怕这点不够您路上的盘缠。”凤九淮又是温和的说道。

　　说罢，他又是朝这名百姓作揖，“那就多劳烦您了。”

　　将事情都打点好后，凤九淮准备动身离开。他必须回到周国，他在这里逗留太久了。

　　可仔细想想，如若对手不是展云尘，恐怕苍国的大军绝对不会留他性命。

　　这一点，他该好好谢谢展云尘。

　　不过，不是现在。

　　若是日后他们二人还都活在这世上的话，他想他会好好道一声谢的。不仅仅是在敌军的手中留他一条性命，还有他为他做的许多事。

　　“不......不许走......凤九淮......”或许是展云尘的执念太深，凤九淮明明已经用了最大的力道将他击晕，却没想他竟能在短时间内又靠毅力苏醒了过来！

　　凤九淮也被他这样的执着惊到了。

　　凤九淮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展云尘能够执着到如此的地步。

　　只不过，展云尘虽然苏醒了，但为了照顾凤九淮，他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体力，要不是强撑着一口气，他也未必能够将凤九淮带到这里。

　　所以，他只能紧紧的抓住凤九淮的脚踝，怎么都不愿放手。

　　“对不起，展云尘。”凤九淮缓缓说道，“若是你愿放下仇恨，兴许我会打算带你回到周国。”

　　“我可以放下！”展云尘丝毫犹豫都没有，大声的喊道。他就像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来向凤九淮证明，证明他可以放下他心中的仇恨。

　　“你不要走......”相对起来，他的这四个字却显得无力。

　　凤九淮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笑着，“现在就算你这么说，你觉得我会信你么？我凤九淮的疑心可不比你轻。”

　　对啊，缓兵之计，任谁都能够想到。

　　只是一句谎话，说出来并不比在战场上厮杀来的困难。

　　凤九淮不会信。
　　也不可能会信。

　　不等展云尘说话，又是一记手刀劈下，疼痛抨击了原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展云尘这一次，再也没有力气将自己的双眼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