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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与魔鬼的交易(2) ...

  •   沉迷,坚信,只会带来不幸。
      ——宋于心

      我一惊,手中的笔瞬间滑落。

      角度、高度、力量凑成一个奇妙的巧合,这支钢笔一路滚到书架底下。书架塞得满满当当,除去大多关于法律、经济的一本本书,就是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蓝色资料架,花白的纸页从资料夹的外缘露出。

      我贴近地面,在书架底下摸索,无意间碰倒了什么,传出细碎的响声,像是小珠子相撞击的声音。我够出来一看,发现是一瓶硝酸甘油。硝酸甘油是缓解心脏急症的,怎么会到书架底下?而且被我碰倒前还好端端立着,明显是被人放置到底下的。

      当初,事情发生后,康医生也十分疑惑,他早就提醒过宋启维,要他把药随身携带。宋启维是照做的,况且那时宋启维孤身一人独处书房之中,心思细密如他,怎会不把药备在身边以防万一?宋启维从不疏忽的。

      当时康医生还特地问了我药的事。

      那段时间,我坚持在学校住宿,杜家驰也还没搬进来,家里就只有宋启维,安吉和苏婶。那晚安吉在花园里摆弄花草,苏婶在厨房里熬汤,后来送汤时发现宋启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慌张极了,却也知道他随身携带着救命药,结果翻来覆去也没找见,反倒耽误不少时间。所以才记得分外清楚,无论是宋启维身上,还是书房里,都是没有药的。

      这瓶硝酸甘油是宋启维的,本该救宋启维一命。放它在这儿的人,显然不是宋启维。

      一阵寒意掠过我的身体,这个家愈发阴森恐怖,到底还藏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仿佛处处都有贪婪的眼睛在注视我,想像吞噬宋启维的生命一样,将我也一点点吞噬掉。我很怕,只想逃跑,跑得远远的。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时那起意外很可能是一起谋杀案,被掩埋的谋杀之后必定存在一个逍遥法外的凶手。谁会杀死他?谁又能杀死他?熬汤要几个小时,中间苏婶回房看电视消磨时间。这几个小时里,只要门铃不响,谁来谁走她都不会知道。
      一想到这屋里发生过一桩谋杀,我便觉得毛骨悚然。原来,宋启维,我冷酷无情一手遮天的哥哥,竟是因为在别人手里栽了跟头才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他死时在想什么呢?他那样的人会有恐惧吗?也许,他只是不甘心,还未完成将维明打造成商业帝国的宏愿。或许,还有震惊,被所信之人背叛……

      一个人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不会的,不会是他,他是那么爱宋启维,爱的无可救药。也许是某种应激反应被触发,一根弦蓦地绷紧,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也许,宋启维才是被信任蒙蔽了双眼的人。一开始,杜家驰结识宋启维,借助他进入维明,便是有所企图,起初可能并未想要这么多。后来机会接连不断地出现,他昏了头,野心膨胀,酝酿起吞噬整个维明的阴谋。宋启维的心脏问题他是知道的。他有耐心,肯等,没想到老天眷顾,给了个良机,他兵行险招,一举除去了宋启维。现在就只剩我和安吉,一个没用的宋于心和一个软弱的少年,又算得上什么对手。

      那么,他是不爱宋启维的。

      多少个日夜我曾在心里祈求,如今梦想成真,却只剩无尽的恐惧、悲哀。

      只要他想要,我就会给,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想要。

      我瘫坐在地,背靠书架,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光了。

      那时宋启维的心情又如何?他自负自己掌控一切,殊不知早已沦为别人的棋子,是屈辱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呢?

      现在我由衷替他感到悲凉,至死他都没得到过一份真正的爱情。

      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渺小而遥远,仿佛从现实中剥离的一个片段。迄今为止,我所有的人生都依附于这个片段之上。现在它彻彻底底地碎了,闪着耀眼的光,一片一片,在现实洪流之下,土崩瓦解,连带着我的生命。

      我握紧这瓶药,像是握着通向另一个世界的一把钥匙。它是来自现实世界的证据,是来瓦解我的美梦的。

      再聪明的女人也会做梦呵。林妍不也在做着关于齐峥的美梦,更何况是我。梦中的女人早已丢掉了现实里的头脑。沉迷,坚信,只会带来不幸。

      谁也拯救不了我们。我们无法舍弃自己生命的意义,如果有可能的话,甚至愿意欺骗自己来圆一个谎。

      左胸忽然传来一阵绞痛,要刺透我心脏的那根钢针又在蠢蠢欲动。我跌跌撞撞跑回房间,吞下两粒药,苦涩从舌根蔓延开来。过了一会儿,疼痛减弱,仍留下了些许痕迹,丝絮般轻飘飘的痛。
      我没爱过宋启维,甚至不曾喜欢他。却可以为他心痛,感同身受的痛。我们是同一个女人的孩子,被同一个子宫孕育,有着深植血脉之中的天然羁绊。

      手机忽的响起,是林妍。她猜我还没睡,约我出去喝一杯。我再次看见她落寞的神情,抬眼望去,夜空尽头明月高悬,今晚已经注定无眠。我确实需要透透气,于是只裹了一个薄外套,便推门而出。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暗处有双眼睛在窥探,目光蛇一般在我身上游走。

      似曾相识的恶心感觉袭来,我反手关上门,将自己与那目光隔开。

      正是冷的时候,地下停车场尤其如此,凉风从通道灌入,刮过我的身体。我身上的毛孔如同准备战斗进入警戒的士兵,紧紧闭合。警卫亭里上了年纪的保安在打瞌睡,收音机里嘈杂的响声还微微透出。

      反正是刷卡进出,吵不醒他。

      停车场里一部分线路检修,越往里走,光线越弱,我心中升起一点儿恐惧。

      书上说,恐惧是一种生存本能。原来我还是想要生存下去的。或许,这本能世代积累,轻易无法抹消。

      四周寂静无声,我才刚刚掏出车钥匙,抬头时忽的从车窗瞥见一抹人影。不等我看清,那人瞬间便从后面将我缚住,用块湿润的布掩住我的口鼻。我惊慌失措,拼命扑打,缚住我的手臂却异常强劲有力,如钢铁制成,丝毫不肯放松,牢牢钳住我。疼痛自然不言而喻。

      湿布上散发出刺鼻气味,起初我只顾拼命挣扎,呼吸紊乱,等意识到大事不妙,屏住呼吸又为时已晚。身后的那人呼吸沉重,似乎也是高度紧张,热气喷吐在我的脖颈。

      意识渐渐远去,最后留在我脑海中的,只是死死钳制我的那只手。

      钥匙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在空荡荡的停车场徘徊许久。

      *
      什么蒙住了我的眼,我眼前是漆黑一片。身体冰凉,凉意紧贴皮肤,能被直接察觉,似乎来自地面。手和脚也分别被紧紧绑住,动弹不得。考虑到我的身体舒展而非蜷缩,这里就不可能是汽车后备箱之类的临时场所。从我的上方传来快门的响声,每响一下,便会有道光芒闪过。

      “醒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又说不上在哪里听到过。意识涣散,似乎连记忆都变得杂乱无章,无法从里面提取任何有效信息。

      清晰的脚步声通过地面传入我的右耳,是牛皮与水泥摩擦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缓慢而镇定。
      猛的,一只脚狠狠踢向我的腹部,光滑尖锐的鞋尖刺入,我的身体整个向外弹开。我吃痛地叫了一声,瞬间蜷缩身体,黑暗中不知攻击从何处发起。当弯曲的双腿抵达小腹前方时才惊觉自己是没穿衣服的,正浑身赤~裸地倒在地上。

      一股力量粗暴地拽起我的头发,我的下巴被迫上扬,一个男人把脑袋凑过来,咬牙切齿地说:“真该让你看看自己这副狼狈样,宋大小姐。”末尾的称呼带着轻蔑和嘲讽。

      “她会看见的。”另一名男子站在较远的地方,语气笃定。

      离我较近的男人听了,不怀好意地笑出声:“也是。”说完,又按着我的脑袋,猛然撞到地面上。这撞击使我头晕目眩,一股湿热的液体从额头流出,被眉毛挡住,从太阳穴滑下,浸湿了布,又窜至眼角,一滴滴落在地上。

      我还以为是泪水,后来能集中一点意识了,才知道这是我的鲜血。

      血竟让我有些期待,这一回终于离死亡又近了些。也许我疯了。

      他再次拽起头发:“怎么不说话,说话啊!求饶啊!我们碾死你就想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还沉浸于血液带来的冲击之中。一个耳光甩在脸上,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臭娘们!”

      身旁的男人不满地嘟囔。

      又闪过几道光,伴随着快门的响声。

      忽然安静下来,殴打停止,仿若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下一刻那只凶残的手已经覆在我的胸脯上,缓缓游走。

      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恶心。我狠狠地咬住那只手,痛得男人嗷嗷叫唤,紧接着便被踢出老远。
      “骚货!”男人异常愤怒,“装什么清高,他碰得,我们就碰不得!”

      “他”指的是谁,我毫无头绪。

      男人将脚踏在我的手背上,使劲儿碾轧:“求我啊,说说,我们比不比得上他?”

      我紧咬牙关,身体愈发冷起来。原来是他们。如此的愤怒,原来是源于破碎的自尊。

      “怎么比,”一开口,我才发觉自己的嗓音这般粗哑,“还真不死心,不是早告诉过你们了。你们这样的蟑螂,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这句话几乎用尽我全部力量。为了鄙视他们,我说谎了,杜家驰的龌龊也许不少于他们。

      男人彻底被激怒,丧失理智,疯狂踢打。我攥紧拳头,死死抵住地面,最多也只发出一声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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