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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6章 峰回路转(上) ...


  •   带着未解的疑团,我依例去探林太。
      到得连宅,只见一片混乱。仆人忙乱中神情悲痛,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紧张,心中已有了预感,又生怕坐实,快步向楼上林太的卧房奔去。
      还未进得门,就听见众人戚戚哀声,再踏进去,心中明白一切已无可挽回。
      林太斃了。
      似是风刚吹起真相上附着的薄纱,让我瞥得一眼,还未来及回味,又重覆上。比之半点未得,更令人心焦。
      饶是如此,也禁不住伤悲。林太,毕竟视她如本家长辈。
      在此时刻,便隐下了实情不与连睿知晓。那孩子,始终是沉不住气的。
      林太最终下葬在距离纽约车程约1小时的芬克里夫墓园,连家与林家多人都葬这处墓园。
      葬礼十分隆重,依足了西方礼节。纽约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参加,光是豪华房车就排了老长。
      现场演奏的哀乐是安魂弥撒,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花香。牧师的布告抑扬顿挫,语音悠长,惹人哀思。不少同龄阔太垂下泪来,怕是兔死狐悲吧。面对死亡,归于尘土的恐惧,每人都有,有钱人更甚。
      连可文凑在我身边,“安安,你是真正伤悲。”
      自上次他对我吐露实情后便这样称呼我以示亲密,我虽不喜也无法。以连家人的执拗,你反对得越凶他越可能反其道而行,只得默默忍了下来。
      “不管怎样,她始终姓林。”
      “你这样胸襟宽广,不在乎真相?”他试探。
      “真相是什么,尚且不知。”我顶他一句。
      “安安,你要自欺到几时。”他悯然。
      “一日未水落石出,就不能盖馆定论。”
      “你这么笃定?好,拭目以待。”连可文最后说。
      我瞧见连睿在人群里寻我,连忙走过去,挽住他臂膊。连可文的视线却还随着我,如影随形。

      连睿心情抑郁,我拉他四处散心。
      “现还在丧期,这么做是否不妥?”连睿悄声问我。
      我凝视他,此子自小在西方教育下长大,典型外黄内白的ABC,能如此介意孝道,自是与祖母感情深厚的缘故。“不,林太会乐见你开心。”我告诉他。
      我们去大都会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简称Met)参观。那里收纳了约200多万件各类文物和艺术品。我最感兴趣的是埃及文化展区,希腊/罗马文化展区和中国文化展区。此外,书画方面,莫奈的睡莲,凡高的向日葵,雷诺阿的人物,都让人印象深刻。更有中国古代书画家的鼎级精品,唐朝韩干的“照夜白图”,北宋郭熙的“树色平远图”,南宋李唐的“晋文公复国图”,件件都是国宝级的旷世杰作。我留连往返,直呼逛上两三天也不过瘾。可怜的连睿,沦为陪游,经常与我说话都要两三遍后才答他。
      “连睿,你感受到资本的邪恶了吗?”我好不容易抽出神来同连睿讲。
      “没有,怎么?”
      “你看这里这里收藏的官窑瓷器,元代的青花,明初的釉里红,康乾盛世的粉彩珐琅彩,应有尽有,很多在国内的博物馆都见不到。却不是历史上从中国掠夺来的吗?”
      “我没你民族感那么强,别忘了,我可是美利坚合众国公民。”连睿说,见我瞪他,又连忙补充,“不过,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学习。”
      我笑,“这些东西是与生俱来,伴人一生的,学也学不来,傻孩子。”
      “别忘了你比我小。”他愤愤不平。
      我望向身边因我们谈话声搞而显不悦的老先生,轻轻拽走连睿。这小子,在公众场合总不注意礼节。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中央公园、帝国大厦、自由女神像前,都留下了我们的身影。
      “奇怪,这些地方以前来过千百次,即便是你刚来时我也陪你来过,怎么这次感觉十分不同,像是万物涣然新生。”
      我笑而不答,连睿,人的心境决定他所看到景物的观感。这恰恰证明你逐渐摆脱悲戚,回复正常。

      林太去世后,连氏中“太子派”和“黑马派”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明显变化,连可文的影响力日渐增强,连睿则势微。
      我忧心他,格外看得紧。连睿也很努力在学习、吸纳,只是不知所剩时间还够不够作背水一战。
      连可文频频邀约,我一概拒绝。
      “道不同不相与谋。”我告诉他。
      他眯眼睨我,“你知道我不可能无条件让与连睿。”
      我摇头,表示他会错意,“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他怅然。“安安,我恨不能早与你相识。”
      “结果还是相同的。”我明白告诉他。“你不会放弃拉拢手中持有连氏股权的人。”
      他耸肩,“很无奈你这样看我。”
      我只是微笑,“我们不是朋友,连先生。”他脸色微变,我续道,“但我也希望,今后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连可文释然,向我施以吻手礼,而后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知道,已获得他的保证。至少连睿不会输得太惨,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

      很久没方伊扬的消息,我心中十分挂念他。好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
      也许早放弃,早安心。目前这种无情无爱的生活,未必不适合我。
      警局终于有了消息。徐平之死为谋杀,乃一华裔女子所为,分析可能是徐的情人,目前行踪成谜,不排除早已离境。徐平死前年余曾接受大笔款项,累计达二百万美元之多,替他开账户的却是连氏。
      事情渐渐明朗,从连氏陆续拨出这么大笔的款项,林太不可能不知情。而她甫去世就查明案情,更证实了我的猜测,林太,就是那个幕后压下此案的大人物。
      我心如刀绞,接连几天将连睿挡在门外。虽然知道这样让他吃闭门羹很无辜,但情难自抑。他的祖母,曾出资接济徐平,加上之前的利害分析,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林太极有可能就是凶手,是她遣人行凶害我父母。
      想起林太葬礼上对连可文说的话,言犹在耳,现在想来却讽刺得很。
      外曾祖父,你聪明一世,可曾想过收养的螟蛉女会害死你的嫡亲外孙女?
      因为是周末,没有课,我闭足不出。懒得叫外卖,便饿着肚子看书。现唯有书中世界能让我忘却一切。
      门铃响,本欲不应,按铃者却锲而不舍,终被那铃音所扰,起身去开门。
      是连可文,怕我就势关门,便用手肘斜在门框上,一手还拎着香气四溢的PIZZA外卖。“安安,饿死自己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不情愿地看着他,“连先生,你此来除扰人清静亦是如此。”说话间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作响,我脸红。
      连可文莞尔,“看来至少能解决某些抗议。”
      只得让开通道,请他进了门。
      “这里很不错。”他环顾四周评价说。
      “你已不是第一次来。”我指出其顾左右而言他。
      “对,但今天很特别。”连可文终于说实话。
      “怎样?”
      “我……还是先吃PIZZA吧,你一定饿了。”
      我犹疑,终还是抵不住食物的诱惑。连可文找我,自不是吃饭这么简单,要吃饱些才有精神应对。
      又拌个水果沙拉,煮了大壶黑咖啡,才与他坐下分食。
      吃完最后一块PIZZA,又将杯中的黑咖啡喝得涓滴未剩后,我心满意足地向后靠去。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连先生,直言来意即可。”
      他苦笑,“安安,在你看来我如此世俗?”
      我垂睫,“谁人不堕凡尘中?免俗者少之又少。”
      连可文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锦盒。打开是枚钻戒,Tiffany Setting的镶嵌,钻石足有三克拉多,更甚于方伊扬送我的结婚戒指。
      都说钻石是女人的最爱,还好我非拜金女,不致在美钻前乱了阵脚。
      “午餐加钻戒,连先生,别告诉我你是免费奉送。”
      “安安,我在向你求婚。”
      “……作为交换?”
      “若你答应,我会放连睿一条生路。”
      呵,原来如此。“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有兴趣扮演救世主?”
      连可文只是静静望着我,“安安,你始终菩萨心肠。”
      我震惊,这连可文,竟看穿了我的心事。此前虽多番提防,还是小觑了他。
      徐平一案后形势骤然逆转,方家暂时脱了干系,林太反成主谋。震惊、伤心、诸般怨怼后,却发觉自己不知何去何从。逝者已矣,生者何如。纵林太无情,我却不能无义,想父母在生也会这般教我吧。只是,连睿,我将要以何面目对你,你又将以何面目对我?
      收回思绪,我说,“连先生,安儿已为方家新妇,一身难许二主,只有多谢您的抬爱了。”
      “安安,事实怎样我们心知肚明,不要籍此做搪塞我的借口。”
      我感到受了侵犯,微扬起下巴,“看来您行前确实做足了功课,却忘了一点,此事上我有绝对的自主权。”
      连可文大笑,“安安,你也别忘了,我连可文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两周内,连氏将大动,你当心一分妆奁也不剩。”

      我凝视他:“你背地里暗箱操作了什么?是否想演一出因扩张太快或投资失败等原因宣告破产,实则资产转移的老戏码,介时会发现我们手中的股份一钱不值,富豪变穷鬼,却为时已晚,只得看你脸色行事。”
      “我早说过,你很聪明。”
      “谬赞了,我并未念经济科,但想来相去不远。阁下才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只是借问一句,为何今日便向我摊牌?待得我与连睿一无所有那日不更有胜算?”
      “安安,你会受人威胁?”他问我,“届时,我已无谈条件的资格。”
      我冷笑,“现时又叫什么?”
      “选择。我知是你忍受的底限。”他倒很坦白。
      深吸口气,“若答应了你,会怎样对连睿?”
      “我会收手,连氏大伤元气,总还有恢复的一天。”
      忽然灵台镜明,“你的目标,从来不是连氏。”
      连可文赞许地看着我,“安安,你不啻是个聪明女。连氏身大架大,机构繁累,人员冗杂,早已失却活力。就像一座年代久远的大厦,你说是整理修缮容易,还是另起高楼省心力?”
      “所以你另立炉灶,便是华泰,对不对?”
      “对。安安,你不知林太当年对我父亲曾做过什么。”沉默,须臾又道,“这是几年前我和林太达成的一项交易,我退出连氏的竞争,换得华泰的归属。这老狐狸,唯恐进退失据,又添了附加条件,必须是在她百年以后。”
      我喉头一阵苦涩,“现在林太已过身,你终于得偿所愿。她一定曾以为自己可以长寿到连睿羽翼丰满,自她手中接过连氏掌权棒。”
      “还有你。”连可文突然说。
      “什么?”
      “林太还曾想撮合你与连睿,可惜失败。”
      “你都知道?”我问他,有些起疑。
      “别多想,我向你求婚与此无关,安安。”他洞悉我心事。
      “哦?”
      “我真正为你动心。”
      我笑,“若我拒绝?”
      “我还是爱你,但该做的也决不手软。”
      “好,你听好了,我的答案还是……不。”
      连可文明显失望,“你不再考虑?改变主意可以给我电话。”
      浅笑,“不必了,安安断不会改变心意。连先生,你的所作所为我不便置评,只是请你考虑到能否承受得住方伊扬的怒气。”
      “安安,华泰与天翼是合作伙伴,相信方伊扬不会因小失大。”
      “连先生,你也别忘了,我与方伊扬夫妻一体,他不会为了生意伙伴出卖自己的妻子。”
      我们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实不像求婚者与被求婚者。话不投机,连可文起身告辞,我则用力关上大门,回来彻底做餐厅和客厅的卫生。安安,你怎么把这样一个人放了进来?我暗暗自责。

      突然间再也忍不住,翻箱倒箧地找那支不知被我扔到哪里去的电话。安安,你为人妻忒是失败,竟背不过方伊扬的号码。
      终于找到,所幸还剩半格电,于是拨出去,好久才有人应答:“喂?”
      听到他的声音,我竟声音哽咽,“伊扬!”
      “安安,出了什么事?”
      我无语,半响才答,“很多,电话里难以一一赘述。”
      “宽宽心,”他安慰道,“我眼中的安安,从来没这么脆弱。”
      “伊扬,你高抬我,任谁也不是无敌铁金刚,总有罩门软肋。”
      “安安,我十分挂念你。”
      “我……也是。伊扬,你来纽约可好?”我试探着问他。
      电话忽然被挂断,我急着再拨过去,却是茫音。正惶急间,门铃又响。
      无瑕细思便去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大束香槟玫瑰,浅绿色的包装纸裹着,淡雅宜人。沿着玫瑰向上望去,依旧是深色西服,白色维也纳衬衫,丝质领带,腕上名表和黑色鳄鱼皮带搭得恰到好处。是方伊扬,没人像他把简单的衣饰穿得这般大方得体。
      我没接玫瑰,只是纵身跃到他怀里,把头扎进去,汲取那温暖而熟悉的气息。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去机场接你。”
      “怕你不让我来看你。”他老实说,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怕的意味。
      我笑,仰头看他。“什么时候方总变得这般怕老婆?”
      方伊扬做无奈状,“有妻若此,做妻管严也心甘情愿。”
      我拉他坐下,又忙着沏茶。“没煮黑咖啡。你体内的咖啡因太多,当心黑肠黑胃,喝点茶吧。”
      他微笑点头,服从我的安排。
      “伊扬,怎不见你的行李?”我问。
      “我在Ritz Carlton(丽兹)开了房间。”
      “这里房间很多,何不搬来同住?”我冲口而出,过后又悔得想咬舌尖。安安,一个淑女怎可这样毫不委婉地发出邀请?似乎听见母亲在耳边训斥。
      “我怕同连睿一样下场。”方伊扬说,我想起曾对他提出连睿闹脾气一事。
      “你与他怎么能同。”我说,“你是……我的丈夫呀。”言毕自知脸红,沉下颈去。
      只觉他把我揽在怀里,深深吻着,热烈一如新婚。一时间,心潮似海,情动如火,关键时刻,他却把我推开,“安安,你高估了我的自制力。”
      我与他四目相对,从方伊扬眼中看到柔情无限。他在等我决断,我却心中犹疑,究竟要不要这桩婚姻名副其实。
      “安安,别勉强。未来日子还长,你有足够时间去做决定。”
      我感激地望着他,知我者伊扬也。“如此未免对你不公。”
      “爱情不能等分。若整日讨论谁付出的多,谁又得到的少,便不是真正相爱。”
      “伊扬,多时不见,你成爱情专家。”
      “安安,吃醋也是相爱的一种表现。不过还是要告诉你,我对女秘书不敢兴趣。”方伊扬正色道。
      笑,“我几时说到朱珠了,怕是有人做贼心虚。”
      这天我们品茶长谈,直到晚间方伊扬才回下榻的酒店。我则兴奋难已,辗转反侧,好一阵才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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