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与鬼差》南柯十三殿

4、鬼胎03

　　第二日刚散朝，博雅并未回家，而是驱车去了晴明的宅院。

　　当源博雅的牛车吱呀过了戾桥，晴明家中原本关着的屋子被忽得被鸟羽式神打开。博雅下了车，见只有侍女言笑晏晏的立于门前，不由笑着问道：
　　“鸟羽，晴明呢？”

　　侍女笑嘻嘻道：“晴明今日有事，往西三条院去了。他吩咐过，若是公子来了，今日便请回吧。”

　　“西三条院…啊那不是敦实亲王的府邸吗。”博雅恍然，用着审视地眼神看着侍女，“鸟羽，你老实告诉我，晴明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

　　“什么事鸟羽不知道，不过博雅公子，您去看看不就好啦。”

　　博雅深以为然：“正好，上次亲王殿下借予我的琴谱已经看完，我正好借此还回去。”源氏的公子双手一击，正觉得事情都是那般顺利，转眼却看见了侍女笑意盎然的表情——不由收了收自己露出的笑容，轻咳一声，狐疑道：“鸟羽，你可没有捉弄我吧？”

　　鸟羽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说着，她笑嘻嘻地从腰侧取来一张画着桔梗印的符咒递了过去。
　　“晴明说过，如果博雅公子要前往敦实亲王的府邸，便万万将此物随身携带。”

　　源博雅接过式神递来的咒文，迎着阳光看了看，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却仍然按照晴明的吩咐将之收进了怀里：“给我这个……莫非敦实亲王那儿有些不好的东西吗？”

　　鸟羽式神掩面轻笑：“哎呀，哎呀。博雅公子，还是您请自己去看吧。”

　　博雅犹疑片刻，仍是有些不放心晴明。他从不怀疑安倍晴明的才华与能力，却担心平安京的贵族公卿会以势欺人。两方权衡不过片刻，源博雅便对鸟羽满面严肃，颌首许诺道：“你放心，我定不会让那群尸位素餐的家伙欺辱到晴明。”

　　鸟羽式神嘴角的笑容渐深，她向着博雅微微一拜：“那万事就拜托博雅公子啦。”

　　敦实亲王的宅邸位于西三条殿，这一同他亲王的身份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天皇对其子源雅信的看重有关。西三条殿占地约有两町，与藤原家世代居住的东三条殿颇有相持而居的意味，其宅内亭台水阁更是处处奢华，其中正殿外院中的一朵绛色牡丹更是从大唐舶来的珍品。延长年间的遣唐使一共带回十株牡丹，然只种活了五株。其中三株在天皇宫中，一株供于东寺，剩下的一株深绛牡丹便在西三条院中，是由宇多天皇赐予敦实亲王的荣耀。

　　阴阳师的步伐在正院廊下停住，若有所思地看着院中的怒放牡丹。走在前方的源雅信见他止步，便也停下步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到了那朵深绛牡丹。

　　安倍晴明笑道：“牡丹如此品色，当真少见。敦实亲王果然深得宇多天皇信赖。”
　　源雅信却只是瞥了一眼，淡淡道：“家父喜爱花草，祖父才将之赠予。说道唐国牡丹，还是当属藤原氏，藤原师辅于五年前修在东三条府‘牡丹圃’，便是连天皇也赞不绝口。”
　　源雅信话中隐隐透着对藤原师辅的讥讽。昔年天皇派遣遣唐使不过才能带回十株牡丹，藤原时平仅凭借一族之力，便可得到连清凉殿都无的牡丹圃，足见藤原氏气焰之嚣。

　　阴阳师却只是微微浅笑，像是全然未曾听出源雅信口中隐含的权利征伐，只是道：“在下只是见这牡丹颜色难得，倒让中将大人见笑。”

　　源雅信摇了摇头，牡丹的深绛色令他眼前忽得一晃，见着安倍晴明，他便忍不住开了口，询问道：“晴明先生，有一事，我倒是想向先生打听一二。”
　　安倍晴明：“愿闻其详。”

　　源雅信明白自己此举颇有不妥，但既已问出，便没什么后悔的。
　　他问道：“那日我自君府邸归家，在君门前石桥上，碰见了一名唐裳姬君。不知那位姬君……可是安倍氏族？”

　　安倍晴明闻言，先是有些迷惑，待记起源雅信来访的时日后，再看源雅信的眼中却多了惊讶。他敛了笑，正襟肃颜，轻声询问：“中将大人在我居门前……看见了一位唐裳姬君？”

　　源雅信颌首，详细道：“黑裳白裙。”顿了顿，源雅信补充道：“我并无他意，只是——”

　　源雅信似乎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倒是安倍晴明又恢复了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容，颌首浅浅道：“我并不知。这位姬君或从我门前经过，但我确实不识此人。”

　　源雅信的眼中一时忍不住划过抹失望。顿了顿，他开口对晴明说：“家父在这边，请先生移步。”
　　安倍晴明正欲向前，源家的仆人忽得急急踏来，见着源雅信同安倍晴明匆忙行了一礼，便对源雅信禀报：“公子，中务大辅源博雅殿下来访。”

　　源雅信闻言眉梢微促：“博雅？他来做什么。”
　　然而源雅信却仍未拒绝源博雅的拜帖，命人速将博雅请入正殿，对晴明道：“我去待客，还请先生于偏殿稍带片刻。”
　　晴明却道：“不必，中将大人还是先命人领我去探望亲王殿下，我本便是为此事而来。”
　　源雅信略思忖一番，也觉着越早解决敦实亲王的异状越好，便招来了心腹仆人领着阴阳师去探望重病的敦实亲王，自己前往接待源博雅。

　　若说源雅信最信任谁——或许连他的弟弟源重信——都比不过此刻领着安倍晴明往敦实亲王寝居而去的武士。武士名为源崇光，虽说源自嵯峨源氏，却早已落寞。源崇光自幼被父亲送至敦实亲王身边，同源雅信一并长大，两人既是主仆更是兄弟。源雅信身为宇多源氏，却深得今上信任——想要源雅信性命的人如过江之鲫，但从未有人得手，全赖这把随侍源雅信周身的影子刀。

　　当今右大臣藤原师辅便说过，要想不为人知除掉源雅信，必须先除掉源崇光。
　　但源崇光却是块极为难啃的硬骨头，据传他杀生无数，连鬼神惧他杀气不敢侵扰。

　　安倍晴明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前方的武士，眼中隐隐有笑意。
　　源崇光似是察觉到安倍晴明情绪的变动，略缓了脚步，侧首问道：“安倍大人？”
　　安倍晴明笑道：“敦实亲王可便是在这间屋子？”

　　源崇光颌首，面对眼前这座依着竹林的清幽庭院，做了请的姿势。
　　安倍晴明却是看着这幽幽园亭，缓缓眯起了眼。

　　源崇光看着安倍晴明略变的神色，又扭回头看了看屋子，心忧道：“大人，可有何不妥？”

　　眼前的庭院是座仿林中别怨的建筑。整座房舍隐在片片竹叶之中，屋外便是人工的水车池塘，风吹过还能看见池中睡莲朵朵，端得是一派贵族风雅。
　　——在源崇光眼中，却是这样。

　　可在安倍晴明眼中，这座本应潇洒清幽的别院却被一团褐红色的玄雾团团笼罩，这些雾气并不像是从外笼罩屋舍，反倒像是自屋舍蔓延而出，由内向外的将这片土地包了严实，散发着浓浓的不祥之感。

　　安倍晴明的手中的蝠扇抵住了下唇，他思考片刻转而问道：“中将大人便是见了亲王殿下的屋子，方断定有邪物作祟？”
　　源崇光有些讶异却点了点头：“正如大人所说，亲王殿下病后便一直不肯见人，便是我家公子也只能在屋外请安。”

　　说着源崇光向屋子迈进了一步。说也奇怪，他看不见玄雾，径自向前走去，那团雾气却如惧怕他一般，皆给他让开通途。
　　源崇光站在屋前，颇为抱歉道：“亲王殿下不见外客，恐怕需请安倍大人在此做法了。”

　　安倍晴明望着这片携着难以言计血腥的恐怖迷雾，心中微凛。
　　他自身也辨不出这团雾气到底是什么东西，却也心知这般大凶之物，若是散道民间，也必是满地荒骨。当下便也顾不得许多，双指压于唇上，便向着这团黑雾织下五星巨网！

　　金色的巨网在瞬间压下，那团雾气便如同有生命般在网中碰撞挣扎，甚至发出了凄厉恐怖的吼叫。安倍晴明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他以灵力死死压着巨网，正待唤出式神放下结界，黑雾上空忽得出现一抹白芒——将法阵一刀斩断！！

　　安倍晴明近乎在即刻便被力量的反弹击出了鲜血！他强行将口中的鲜血咽下，擦去嘴角溢出的部分，伸手阻止了源崇光未出口的担忧，眯着眼，抬头看向了屋顶。

　　原本寄宿在敦实亲王身上的妖魔早在法阵破开的瞬间逃走，此刻已查不到半点踪影。

　　屋顶上，只有一名玄裳白裙的唐裳少女手握雪白长刀，刀刃上还残留着桔梗印的金色流光。
　　她冷漠的垂下视线，那双尚泛着猩红的瞳孔对上了屋下的阴阳师。

　　仆人们皆听见了法阵破裂时惊天动地的一响，此刻皆往竹屋聚集。
　　不是是谁紧张的大喊了一声：“晴明大人！”

　　屋上的少女被终于被惊动。她最后看了眼黑发狩衣的阴阳师，收刀回鞘。雪白冷光一寸寸被乌鞘吞没，少女转身于屋顶径直腾跃而下，便即刻同先前的妖魔一般，消失了踪影。

　　安倍晴明眯起了眼。

　　源博雅匆匆而至，敏锐察觉到晴明略有些苍白的面孔，担忧道：“你还好吗？”他又看了眼敦实亲王的屋子：“亲王殿下的事情……解决了吗？”

　　安倍晴明略略颌首，转而对尚处在震惊之中的源雅信道：“虽未能击杀妖魔，但至少已将他从敦实亲王身上处驱离，中将大人自可放心。”

　　源雅信却仍处在惊诧之中：“安倍，屋顶上，她——”

　　安倍晴明冷冷道：“中将大人，除了你我，无人可见。”

　　源雅信微微一怔，神色凝住。

　　安倍晴明缓缓道：“正如中将大人所见，那一位——也不是可以称之为‘活着’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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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终于见面啦！！
于是你们要不要猜下男二？
作者写文除了靠自己的脑洞和爱外，基本是靠读者给的动力，剩下的我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