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列国残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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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说书，码字人码文，总喜欢布下一些故弄玄虚的局，张罗一些不可与外人道的隐秘。
我们的故事很简单，就从“时年天下四分”这六个字开始。
（一）
时年天下四分，九州以南北西东天地四枢为媒，分属南岭、北疆、西符、东鼎四国。四国人各有所长——南岭人擅盅，北疆练奇兵，西符人掌毒，东鼎传绝世宝剑。
其中，以东鼎国国力最为强盛，以东鼎国国主最为有远见。
东鼎自立国于世，便操心着天下大一统之事，历代国主以统一天下为己任，先天下忧、后天下乐，日夜操劳、废寝忘食，难怪个个儿年纪轻轻就有秃顶的迹象。
好在现任国主武帝重承，曾在年少时替父攻下南岭——于东鼎的大一统之路上刻下过不朽伟绩，因而他能在挠着头、琢磨着下一步该怎样实现天下统一的闲余，咀嚼当年无人能敌之骁勇，而不是过分担心自己日渐秃显的头顶。
琢磨着、琢磨着，不知何时武帝重承与各位文官武将开始部署起攻打北疆的战略方针，又不知何时不休的战火连绵在两国边境，列入耳目的无非是疮痍的废墟和破旧的城，以及城中怨声载天的百姓。
迁客骚人无一不向武帝请谏停休战争、建议同北疆国主握手言谈，武帝自是不忍民不聊生，却也不由疑惑——明明东鼎的兵力远胜北疆十几倍，明明仅是边境上两三座不足为道的小护城，怎的破防就如此之难？
是自己的战略出了问题？
不能啊，这套兵法老子用了十几年了，百用百胜百用不厌啊。
莫非真有传说中的奇兵？
可那些士卒分明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百姓，再说传说就是传说而已，就像江湖上还盛传东鼎有什么神仙造的宝剑呢，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连个宝剑的柄都没见过。
难道……真是自己老了？
不该啊，老子才刚知天命而已，摸棍子舞剑有的是劲儿呢，你瞧美人前几日还夸我皮肤保养得好呢……哎哪里不对的样子……
琢磨着、琢磨着，他挠头挠得更厉害了。
这边东鼎武帝重承疑虑满腹，那边北疆国主谢彦亦是心事重重。方才探子报来逐鹿关的防守岌岌可危，眼看再过几日，东鼎必有攻破城关之势，而北疆的兵力已然到了极限。
古来以少胜多的战役并非没有，却是寥寥，何况前提是掌控制胜的方略与充足的兵粮。奈何北疆国从前代国主开始施行闭关锁国的政策，说是为了少去很多外交的麻烦事儿、温得几分安宁之景，实则闭塞诸多贸易文化往来，让外来者感叹恍如隔世。至于人才与粮储，同东鼎相比更是“小巫见大巫”。
“愁啊愁，问君能有几多愁，就像口中大肥牛。”北疆国主谢彦一边说着，一边把含在嘴里的那块肥肉咬了咬又啐了出来。
眼瞅国主食肉无味，一同进食的北疆高官们哪敢再多进食，可是打仗归打仗，饭还是要吃的，无奈个个儿饿着肚子顶着头皮献言献策。
“我主英明，我们不是有‘奇兵’么”“是啊，‘奇兵’可是战无不胜啊，还怕那群东鼎的小喽啰？”“就是就是……我可是亲眼看过他们徒手举起过两头牛，那力气大得啊……与其说称做‘奇兵’，还不如叫做‘怪物’更为贴切咧。”
一时间言语纷纷，也不知北疆国主谢彦听进去没，只见他满面愁容地说道：“光是倚靠所谓的‘奇兵’终究不是办法，再说这些‘奇兵’的忠心与否……还是有待寡人考量的头等大事儿啊……”
谢彦撂下玉箸，无心进食，兀自捻着秘色茶盏中的残渣：“嫪爱卿啊，你怎的不言语，可是思索什么良策？”
话语刚落，嫪止就急忙起身踱步上前，俯身在谢彦耳畔私语几番，待谢彦的表情变化由眉头紧皱到略见喜色，嫪止立即将袖中密笺恭恭敬敬地递到谢彦手中。
“相国的良策……仍是用那群妖人？”
“正是，望我主恩准。”嫪止双手相叠，面朝北疆国主俯首作揖，紧阖双目待谢彦发话，忠臣之心不表自明。
像历经一场无名的博弈，等了许久未听谢彦回应。嫪止小心翼翼地提起右眼皮子，于指缝瞥见愁色又覆谢彦眉头，于是擎着作揖的姿势挪步向前，又语道：
“我主英明，魃人虽为‘奇兵’，终究不过是一群力气比常人大一些的血肉之躯。而那群鸟妖固然本领广大，只要印了这血契子，便要规规矩矩地听命我主，定是比那些魃人忠心万分，”瞧见谢彦愁色稍褪，嫪止压低嗓子阴阴地道，“再不济，我们不是还有缚妖石么……万一那群妖人有何逆反之心，便用缚妖石吸干他们的精魂！”
谢彦想着这或是自己翻盘儿名垂千史最后的机会，只好点了点头，终是采纳了嫪止的建议。
他把手中信笺撕开，取出一张朱红色的无字天书，狠心咬破手指将血滴到上面，朝着它说了句“北疆大胜东鼎”。瞬时，那滴血如入水的墨，延着纸张慢慢铺染来开，又一瞬，把朱红天书染得黝黑，继而倏地化作熊熊黑火将整个信笺燃烧殆尽。火苗将息之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名女人的低吟：“汝之心愿，吾已了然。汝之祈盼，定将实现。”
谢彦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看戏法，一时间瞠目，言语不得。还好有心机的嫪止替他回话：“大神放宽心，胜战过后，吾等必帮大神除掉那些魃人，让魃人不再残害您的子民。”
至此，那团黑火才肯熄灭，终化作一枚金色的翎羽，缓缓落在谢彦颤颤巍巍的掌中。
（二）
星斗满天，宁静之中四面楚歌；战野之上，依旧星火燎原；夜色深沉，北疆逐鹿关外野的东鼎军营，仍未有一人敢歇息。
镇国将军季槐正挑灯阅着今日皇上送来的密信。他方而立之年，却不难见缕缕银丝列于两鬓。
“天色已晚，师父不如先歇息？”
问候者是东鼎国的璟妃之子，当朝的三皇子重稳。他自小爱舞剑弄枪，后又师从镇国公季槐，武艺精进后便随季槐出征，虽年仅十一，却早已征战沙场四载。
“稳儿，元良将军的部队几时可至逐鹿关？”
“前一日徒儿与咸廷少将通信，据咸廷所言，至少要三日。”咸廷乃当朝大将军咸元良之子，东鼎国少将，时常跟随父亲左右。他武艺精湛，与重稳二人甚是交好不说，切磋武艺更是家常便饭。
季槐默默盘算着军中口粮和所剩兵力，或许再紧紧口还能拼命撑过三日待援军来营。他凝神俨然，外面嘈杂紊乱的脚步声显然给他多添一笔烦恼。
“将军大人——”还未入帐，年轻男子的声音就早早高扬进军帐内。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皇子。”待声音的主人和一帮随从踏入帐内，季槐与重稳起身，拱手相待。
大皇子重鞍倒也不客气，就那样受着他们的礼数，不做回礼。
“长兄来此，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重稳不冷不热地说道。他原本不待见重鞍，却心想重鞍是皇上的长子，自己的兄长，不得不客套问候一番。
重鞍趾高气扬地回道：“怎么，我为父皇分忧战事，还需要向三弟报告？”
他正眼也不瞧重稳一下，转身向季槐说道：“将军大人，我从父皇那里听闻我军在逐鹿关遭遇大难，心想季先生原本是江湖中人，未熟悉沙场战役就被任命镇国将军，还屡屡带兵出战，实在于心不忍。”
“多谢大皇子牵挂，老夫……”
不容他人插嘴，重鞍主动握住季槐的手，道：“我啊，与父皇一样，日夜操劳国事，也为将军这边的状况殚心竭虑。父皇一片仁慈之心，不愿我徒留朝野郁郁寡欢，特派我来逐鹿关助您一臂之力。”
重鞍顿了顿，有把话题结束离开的意思：“可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和下人们又刚到军营，怕无心再同大人议事。先请辞，明日再商议战事，如何？”
“……路途遥远，大皇子请先保重贵体，如此，方能再来为国分忧。”季槐依旧恭敬相待，目送重鞍离开。
重稳可是性情中人，朝着重鞍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师父何必待他如此？温怡皇后早已过世多年，他却还在宫中拿着自己嫡出的身份到处欺人。我看不惯他许久了，要不是碍于父皇和贵妃娘娘的面儿，我早就跟他好好干上一仗了！”
重鞍的生母温怡皇后过世后，重鞍便过继到温怡皇后的妹妹娴嫔膝下，娴嫔无子嗣，照顾重鞍自是如亲生一般百般疼爱，她自己也借此晋升为贵妃。
季槐拍拍重稳的肩膀，语重心长：“稳儿，‘道不同，不相为谋’。”
“师父教训的是，”重稳按下火气，恭诚向季槐一拜，“夜深露浓，多日征战劳苦，想必北疆更是重创累累，不敢再多轻举妄动。还请师父早些歇息。”说完，退出了营帐。
然而，世事无常，战场更是如此，一件令季槐、重稳，以及东鼎大军始料未及的事情，就在夜深露浓后的艳阳初现时拉开帷幕。
夜色刚褪，烈阳初起，暗夜的光芒还离去神州大地时，苍茫的穹顶之上，不知从何处传来血红黑火，一簇一簇接连不断，红得比日光更为耀眼，黑得比暗夜更为诡秘。簇簇黑火抱团而下，直射东鼎军营，任人用水扑、用布蒙，不灭不熄，几乎要将营中万物燃烧殆尽。再警觉的勇士也措手不及，大喊着“天灾”如鼠流逃窜。
这黑火究竟为何物，普通人不认得，行走江湖多年的季槐不能不认得——这并非天灾，而是妖物所为。云层上方似有隐约类似鸟类的身影，其状其貌却比普通飞禽大上不知几倍。
季槐急忙拿出自己的烈山射日弓和徒儿重稳疾行到山峰处，二人纷纷执弓掌剑，划破苍穹一般地将手中利刃射向空中的鸟妖。
行走江湖多年的季槐自是知道世上妖亦有情的道理，道：“稳儿，命中羽翼即可，无须伤其命脉。”
“是，师父！”
“你冲锋，为师断后，听我号令。”
“是！”
“一，二，三。射！”
簌、簌、簌，两声长啼嘶鸣，一前一后两只鸟妖战将应声而逃。鸟妖阵营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猎吓得乱了行法，看到一侧山峰顶端的二人后，它们随即停下对东鼎大营的攻略，开始转向二人所在的山巅处。
“稳儿，撤！”黑火的威力显然大不如方才，但鸟妖把矛头指向了他们，势单力薄的季槐和重稳只得先行撤退，再伺机对鸟妖发起攻击。
就在向山下撤退之际，一个身影迅雷一般窜到他们面前，叫吼着：“季槐老儿，没想到你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身影的主人迅猛地夺过季槐的烈山射日弓，架起手中的剑，直对飞扑而来的鸟妖首领。
“大皇子，不可！”
原来是不知何时登上山巅的重鞍，正巧遇见向下撤退的二人，立功心切的他将剑直指鸟妖首领的右侧胸脯处。季槐见状，急忙向他扑了过去，使利剑划破它的右翼。
像赴死一般，鸟妖疼痛万分地垂垂地坠下，眼见就要头颅破地。千钧一发之际，季槐一跃上前，护住那只鸟妖首领的头部，与它一同落入万丈悬崖深处，消失了踪迹……
（三）
关于这场战役，北疆国的史册未曾提及国主谢彦利用妖物制胜之事，只是将其纯粹地定义为一场值得后世褒扬的、以少胜多的战役。
东鼎国则不乏一些野史杂文，笔墨浓重地宣扬着北疆利用妖物制敌的恶劣行径。武帝重承更是将此次战役视为国耻，全国范围开展斩妖除魔的卫国行动，一时间，东鼎国各地侠士、剑客、天师载道，妖心惶惶。
其中，最骇人听闻的莫过于对东鼎国大将军咸元良的斩杀。咸元良居大将军要职，却身为狐妖蛊惑人心，与其子咸廷被当众问斩。自此，东鼎妖兽鲜有闻迹。
东鼎的除妖行动持续足有三年之久，直到天师因在宫中施法除妖误伤太子重葛，武帝重承才终于开始专心国政，着眼战后重建与改革，除妖行动因此终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残卷纪事，或是年代久远，或因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早已模糊不清。而我们故事真正的开始，又是在十余年后的安宁盛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列国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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