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事》踏雪

1、猫的故事

　　奶奶爱猫，我也爱猫，我们一家人都爱猫。

　　我儿时最初关于猫的记忆，是在一个大红的棉被上蜷成一团的白色毛茸茸的东西，而我的视角，依稀是在床的另一端。当我后来将这个记忆中的场景告诉妈妈的时候，她很吃惊，因为那时我还是褒襁中的婴儿，那只猫是一只纯种波斯白猫，奶奶很钟爱的。于是，我便坚信自己和猫是有缘的，并以此来解释为何我能够听懂猫的各种不同的叫声，并且惟妙惟肖的学出来，甚至和猫简单的交流。

　　最早有明确记忆的猫，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大猫，我从没见过比它更大的猫，黄色眼睛，用现在的话来形容，应该是：浑身漆黑油亮，体型如同黑豹，黄色的眼睛散发着一种野性的魅力。不过，这只猫对家人异常温顺。那时我不足五岁，总是试图将黑猫当马骑，它也总是乖乖的卧在地上，从来不咬人抓人，双眼甚至透着温和慈祥。可惜的是，那时人们普遍使用灭鼠药，黑猫曾中过一次毒，被妈妈强灌牛奶和清水，救了回来，但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某个早上，奶奶发现它趴在院子的篱笆下面，全家再次救助，无奈太晚了。

　　于是家中只剩下一只猫，那是小时候最喜欢的猫，是一只黑色的四蹄踏雪，不名贵，但是非常机灵。它会捉鸟，不喜欢捉老鼠，所以幸免遇难。那时候我异常淘气，捉猫斗狗，上房揭瓦，总之是人见人厌。那只四蹄踏雪也吃过不少苦头，我总是企图像别人溜狗一样溜猫，无奈猫是崇尚自由的生灵，坚决不允许任何束缚在身上，总是奋力挣扎。现在想来，或许自己也有这种崇尚自由性格，和猫很像呢。

　　那时候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但是她一看到四蹄踏雪上墙了，就知道我回来了。我一进门，就问：“猫呢？”奶奶放下手中的毛活，透过老花镜的上面看着我，然后指指墙头。那时候奶奶喜欢打毛衣，屡屡在夕阳中坐在阳台上，对着小院中满院的花草，趁着天光悠闲的织毛衣。那个小院是我儿时的天堂，院角有一个鸡舍，猫便是跳上鸡舍上了墙。但它并不跑远，只是卧在墙头，眯着眼睛看着我，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你够不着我，能奈我何？后来家里翻修小院的道路，将那条红砖铺就的小道拓宽，换成了水泥。水泥尚未干，猫便踩了上去，留下一串梅花状的脚印。几年之后拆迁改建，奶奶搬家，猫咪送人了，每当我路过那改成锅炉房的老院子门口，看到那一串梅花脚印，眼前就依稀回到当年瓦房小院，草木葱郁的景象。

　　奶奶搬了家，她喜欢侍弄花草，喜欢养猫，所以选了一楼。那时候一楼都带个院子，奶奶照例在院角搭了鸡舍，照例找人要了一只小猫，这只猫就是奶奶养的最长时间的猫咪。有趣的是，奶奶所有的猫都叫做“咪咪”，所以我没有办法在文字上将它们区别开，这里姑且叫做大白猫好了。在我心里，有好几只形态各异的“咪咪”，生活在不同时光的记忆中。这只猫仍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通体纯白长毛，整条尾巴却是漆黑的，头顶上也有一块黑，从毛色上分，应当叫做“鞭打绣球”。这只猫长得非常大，体型如同豹子，威武极了，是附近一带的猫王。每天傍晚，奶奶都站在院子里呼唤“咪咪”，暮色中就会有一个白色的矫健身影从墙头窜下。

　　奶奶在新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无奈每年春天大白猫都会在院子里和别的猫打架，将花草践踏的一塌糊涂，我妈妈急得要打它，奶奶摇头说算了，将花草换成了玉米，继而换成了大葱。总之，人家家的花园种的月季桂花，我家的却是蔬菜玉米，一则可以自家食用，二则生命力较强，能够在猫蹄下偷生。是啊，奶奶这样爱猫的人，怎么舍得打她的大白猫呢？放在我也不同意。院子里唯一成功存活下来的，便是那一架葡萄，奶奶在葡萄架下摆了小桌小凳，夏季的傍晚那里便是我们的天堂，那时奶奶就会沏上一壶茶，坐在葡萄架下，或读书，或织毛衣，看着这些儿孙们嬉闹。

　　不知道为什么，奶奶养的猫总是非常忠心，以大白猫为最。它曾经被人虏走，过了五天，自己逃回来了，浑身是伤，饿坏了，见了家人亲热极了，谁说猫不忠心？那时它的眼神，分明是历经苦难见到亲人的眼神！好在它的伤都是皮外伤，过了几日便恢复了过来。夏天来了，大白猫毛长，在冬天结成一层毛毡，无法梳理通，为了凉爽，它总是趴在过道的地面上，人若要通过，必须抬脚打它身上迈过去。于是奶奶拿了小剪刀，开始给大白猫剪毛。它非常老实，一动不动，奶奶剪了一下午，终于大功告成，拍拍猫屁股，放它走，然后收拾一地的毛。大白猫的新发型让我们全家大吃一惊——土著嘻皮猫？为了凉爽，奶奶贴着它的皮把毛剪了，只留下脊背上一长溜，偏偏大白猫还是个长毛猫，那剩下的一溜做了个中分……总之它非常没有面子，这件事情成为大家的笑柄。可惜，过了几年，奶奶迁居到北京，不能带它走，将它送给老家农村一户人家，送走的路上大白猫逃出箱子又从火车站跑回来一次，然而最终被送走了。据说在乡下它并没呆在那户人家，很快就跑掉了，成了野猫，又成了那一带野猫的头，人们经常看到它。我只好凭空想象，夕阳中一只健硕如豹的大猫坐在村口，形成一个威严的剪影……

　　自那以后，奶奶也曾经短时间养过几只猫。最近姑姑更是从国外带了一只苏格兰折耳猫，身价昂贵。我无法亲见，通过网络看到了照片，确实很漂亮，特别。

　　不过，人总是怀旧的吧，我心中总向往着那永远不能回去的过去，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个葱郁的瓦房小院，奶奶在黄昏中织着毛衣，院角有个鸡舍，鸡舍后的墙头上卧着一只四蹄踏雪的猫……

　　（踏雪：最后，奶奶生日快到了，祝奶奶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