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BUG》籍酒

29、第 29 章

　　到底是送还是请，其实本质上也没多大的区别，毕竟喝酒的那个都是陆云舟。

　　但既然周枕眠想占这个口头上的便宜，陆云舟也只是轻笑了一声，应道：“好，枕眠说是请我喝的，那便是请我喝的罢。”

　　他的语气纵容，甚至因为他温和的表情还微妙地带着点宠溺，顿时就被他应答弄得有些不自在的周枕眠耳廓都红了起来，但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周枕眠仗着四合院的灯光昏黄，轻咳一声直接扯开了话题：“不出意外的话静神丸的效果明天就能看到了，接下来云舟兄准备怎么做？”

　　因为做出来的药是药丸，周枕眠直接把静神散叫做了静神丸，对于暂时还不知道静神丸目前功效的陆云舟等人而言，只有等着傻大个清醒过来之后才能知道这药到底好不好用，陆云舟听了这话后也没多大的反应，只是让一旁的霜娘拿一壶茶来，道：“救他出了力的是枕眠，和我等也并无多大的关系，日后他是要留要走，去哪里做什么，也是他自己的事，旁人无法左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接上了一句：“但看他即便是神智混沌也一心想去江城的样子，定是有什么心结未平，看他十年苦楚，有什么能帮的我自然是会帮上一把。”

　　傻大个一倒下去就是12个小时。

　　李洛天因为担心他，坐在他的床前打坐背了一会儿心法，直到周枕眠喊他回去睡觉才抓着师父的手离开了傻大个的房间，期间男人都十分平静地躺在哪儿，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半夜的时候，安静的房里突然就传来了一声低低的闷哼。

　　如果这时有人在的话，就会发现原本只是沉沉地睡着的傻大个身体开始发烫，虽然还没有清醒过来，但他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额间开始渗出细微的冷汗，甚至有青筋浮动。

　　细密的汗雾逐渐汇聚成了汗滴，混合着他眼角渗出的泪滴，颤巍巍地从脸颊边滑落。

　　那还被魇着的男人喃喃地，极为痛苦地发出了一声似哭非哭的叹息：“秋……娘……”

　　杭向阳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是他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以及面前女子的巧笑倩兮。

　　那是和现在一样的初春，柳梢沾了点新绿，烟波中流莺悄然飞近摇摆而过的乌篷船，又匆匆地从船艄掠过，堤岸也是一片春色，不知何处依稀传来几声女子的歌声，飘渺悠远。

　　他远游时途径江城，背着剑经过坐着高谈阔论的风流书生的茶楼，又穿过热闹的街道和送往迎来的花楼，在江边遇到了那身穿藕色衣裙的美貌少女。

　　大概是不经意对上眼，惹来两情脉脉罢了。

　　那时的他带着江城大部分翩翩少年郎都没有的侠士气概，虽说大半的时间里风餐露宿衣裳多少有些凌乱，因为风尘仆仆看起来也没有多么英俊，但那一身气度和眼神中的坚毅让少女将他看在了眼里。

　　少女当年十五六岁，正是准备说亲的年纪，虽说被养在深闺，但平日里也没少看些话本，对江湖也存着那么点向往，此时恰逢偶遇一名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的少年侠士，就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两眼，那灵动的眼眸和眼里蕴含的星光，即便是走遍了各地看惯了各色美人的杭向阳也因此晃了晃神。

　　但那时他们都没有将这惊鸿一瞥放在心上。如果只是这么匆匆一面就不再相遇，她外出时不经意见到的那名看起来灰扑扑的少年侠士，和他在柳梢下与少女擦身而过对上眼时那一瞬间的心悸，或许都将成为对方在回顾往事时偶尔想起的那么一抹风景罢了。

　　但可能缘分就是那么刚刚好，杭向阳在一个多月后返程，再次路过了江城，恰好碰见了踏青的少女被恶霸骚扰的画面。

　　那是相当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少侠出剑教训了那痞子少爷，随后在得知那户人家一直在骚扰这少女的家人想娶她为妻，强娶不成甚至准备先占了她的身子再说的时候，更是直接打上了那户人的家里，用剑抵着那家的老爷扬言，如果自家人管不了那张扬跋扈怙恶不悛的混账儿子，他这个外人不介意切了他二两肉，帮他管上一管。

　　如果当时他不是在恰好的时间经过，恰好救下了少女，他恰好就是那么个爱管闲事的人，就不会有之后的故事。

　　在他闯入恶霸府中时，少女就躲在门外，听着那作恶众多的纨绔家里惊叫和哭泣声此起彼伏，心里只觉得痛快。

　　那日江城的风很轻，太阳大概是有些太大了，将这一切都晒得明晃晃的，少年侠士用潇洒的剑招势如破竹地扫开府里的守卫，阳光把他那一身浅色的衣服照的极亮，让这人看起来仿佛想凭借自己手中的剑将眼前的所有黑暗悉数涤荡一空一般，少女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

　　见过那少年狂放不羁的模样，被人这么从天而降地拯救过，她的眼里哪里还能容得下别人呢？

　　所以她心动了。

　　为了不让那户人家事后报复，杭向阳暂时在江城停留了一段时间，他隔三差五就去那恶霸家里敲打一二，警告对方不要做出什么让他看不过眼的事，路上遇见什么不平之事也会直接出手，在江城里也逐渐有了些名气。

　　因为游历四方，盘缠总是不够用的，他接受了少女父母的邀请，被当做贵客住进了她家，与她也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少女的一颦一笑被他看在眼里，那谈吐间的温文得体和对一些事物与众不同的看法，以及娇俏和无法言说的天真和风情，让他也渐渐丢了自己的一颗心。

　　无论何时看见他，无论她说了什么话，无论他做了什么，无论她递过来的是什么……总是能让少年们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盈满了甜蜜的笑意。

　　那恶霸也不是没请过一些江湖人来找杭向阳的麻烦，但都被他一一打退，因为这一尊煞神的存在，也有自家生意的原因，半年后，那户人家到底还是迁出了江城，去更繁华的城镇发展去了。

　　少女一家没了威胁，杭向阳也该走了。

　　他没有提及自己要离开的事，但大半年的相处下来，心细如发的少女哪能察觉不了他的意思。

　　年少的杭向阳侠骨轻狂，觉得这江湖任他往来闯荡，拜别师父之后独自一人在江湖中行走，不坠他少侠的名头，路见不平即出手相助，凭着手里的剑和一身侠骨闯出了点名声，刚刚进了江湖侠客榜前一百，此时也不过十八|九岁罢了，怎么可能会一直停留在一隅，消磨他那不甘平凡的心呢。

　　带上少女的话……他舍不得。

　　不想让她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也不像让她因为自己的原因风餐露宿吃尽苦头，他的心上人，是该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在楼阁里对镜贴花，偶尔与三两好友相约出游，无忧无虑地维持着她娇俏舒心的模样的。

　　他离开江城那日天气很好，秋高气爽，完全没有因为他们的别离带来一丝萧瑟，少女站在城外的五里亭中，眼看着他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自己的面前，突然就大声喊道：

　　“我会等你的——”

　　他们并没有互定终身，没有亲过吻，没有相拥过，甚至连手都没有牵过，少女情窦初开的喜欢和他的一样，克制又温柔，不说出口，不想给对方压力，也不想耽误了对方，可在别离的那一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一句。

　　她知道他听见了。

　　他也知道她这句话是认真的，可不敢给出回复。

　　之后的两三年中，他去了无数地方，遇到了无数人，也见过了不少漂亮的女人，或是羞涩暗示，或是大胆示好，可他依旧忘不了江南小城里那个仰着脸看他的，眼含爱意却到了最后都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口的娇俏少女。

　　他知道她在等他，婉拒了几门不错的亲事，独自坐在房中一字一句斟酌着给他写了不少没有寄出的信，年年都会在他离开的那个日子里去五里亭坐上一天，却是一年年地空等。

　　他却犹豫着，连江南都不敢去，胆量都比不过一个柔弱的女子。

　　又隔了一年，他听说她终于向父母妥协，披上嫁衣出嫁了的消息。

　　从友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杭向阳心中酸涩，但他何尝没有预料到这个结局，只能在心中默默祝福她能过上平凡幸福的日子，与她的夫君和和美美、白头偕老，自己则是成天喝的烂醉如泥，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默默选择将往事封存。

　　后来听说她嫁去的是洛城，杭向阳就极力避开这个城镇，途径时宁愿绕远路露宿野外也不愿意往里迈上一脚，生怕碰见她触景生情，他依旧是独自一人在江湖上行走，孑然一身毫无牵挂，也不为谁停留，就这么过了七年，再次听闻她的事，却是她与六岁大的儿子双双逝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