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BUG》籍酒

21、第 21 章

　　那名玩家扛着锄头走到路边站着的一个中年女子面前，与她交谈了几句后将锄头还了回去，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几枚铜板。

　　习武之人的耳力很好，周枕眠虽然是靠着系统的帮助才将原本那些游戏技能合理化，但经过系统的完善，他身体数据非常符合他目前的身份，所以周枕眠清晰地听见了那名玩家在接过钱后问对方的“还有别的任务吗”这句话。

　　女人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她爽朗一笑：“今儿需要做的事就这么多啦，要还想来帮忙，少侠明日请早。”

　　说完就将那把玩家拿着显得有点吃力的锄头随手一拎，慢悠悠地往回走了。

　　那轻轻松松的模样显然就意味着她压根不需要一个看起来四肢不勤的玩家帮自己干活，又得付钱农活做的还慢，这多此一举的行为让周枕眠满脑子问号，陆云舟看出了他眼里的困惑，微微勾起嘴角：“枕眠是不是觉得那农妇请了个生手浪费钱了？”

　　对这人能看出自己的想法这种事并不意外的周枕眠点点头。

　　陆云舟将窗子又推开了一点，冬末的冷风从外头吹了进来，但对厢内的两人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他看着那名农妇离开的背影淡淡道：“因为知道这个世界和我们存在的理由，横竖也是无法改变的事，所以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只是偶尔和这些外域之人说两句话交流一番而已，不会让人难以忍受。”

　　“那农妇虽然每天都要给那些外域之人颁布同样的任务，但那钱也不需要她来出，甚至还有人能帮着做点农活，怎么说都是划算的。即便没有这些人，只要她无心改变，也是一样每日都在重复同样的生活，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谈及这种话题，陆云舟的语气依旧平淡的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存在的原因而感到愤慨或是难过，甚至可以说是豁达了：“活着本就是幸运的事，到底是生而为人，还是因为某种原因被谁创造出来的，两者之间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我想大家应该都这么觉得吧。”

　　周枕眠听了这话觉得有点意外。

　　在栖邪这个世界里，无论是剧情任务NPC还是一般的路人甲，都被“太初”用数据构造了所谓的虚拟人格，资料齐全记忆完整，甚至个性都不尽相同，等级越高身份越复杂，就越有高出常人的逻辑和思考能力，别说行为模式和真人没什么区别，智商方面甚至能甩玩家几条街。

　　在游戏运行后，所有NPC在拥有自我意识的第一秒就清楚意识到了自己和“玩家”这种生物的区别，并且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为了方便他们理解，系统给出了这样的比喻：他们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居民，而玩家则是异世来这里游玩的，也就是所谓的外域之人，他们真正的躯体并不在这里，但在那个世界中玩家与NPC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生存在这个世界里，就算不情愿也总得和玩家打交道，以何种角色在栖邪里生存也是非常重要的事，低等级的NPC其中一部分人需要做重复的事，例如在某个时间段看心情给玩家颁布同样的任务，或是被当成游戏中的小怪被玩家一遍遍揍或是杀死，然后等待刷新……这在一般的游戏里听起来似乎是很正常的事，但作为一个NPC有自主意识的全息游戏，这种情况要以玩家的身份来说貌似没什么问题，可如果是NPC呢？

　　自从和这里的人相处过后，觉得他们和现实里的人没什么区别的周枕眠目前也可以算作NPC之一，换个角度想想，自己要是运气不好成了这样的低等级NPC，一天天都得被玩家追着砍，可能没几天就受不了了。

　　系统先前也和他聊过这事。

　　她说过，除了某些运气特别差被设定成了副本怪之类的存在，不能离开某一片区域的人除外，其他的人，就算只是个整天都被人教训的小混混，如果想要下定决心改变自身的状态，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像现实里的人想要实现梦想就得通过自身的努力一点点靠近自己的目标一样，不想当小混混的人完全可以选择改过自新，改变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和既定印象，等其他人觉得他不该遭受例如“每天一顿毒打”这种对待的时候，他原先所谓的“人设”就不复存在了，系统也会直接更改他身上与玩家相关的任务，以更符合他当下行为的方式让他发布任务。

　　而那些只能停留在一定区域内的“副本怪”，等到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更加趋于“第二世界”，玩家们很少选择刷本作为升级方式的时候，主脑也将会取消他们的限制放他们自由，就目前玩家大多融入这个世界并且更倾向于在这里“生活”的情况而言，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了。

　　周枕眠一直以为，这些NPC们就算不仇视玩家，对他们也应该是没有多少好感的，但听陆云舟话里的意思，好像他们其实……并不介意玩家的存在？

　　作为一个外来人士，不是很理解他们想法的周枕眠本着他对这件事没有资格评论的心态，听了陆云舟那番话后也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他顺着陆云舟的视线看向那名边啃着个馒头补充体力，边朝着路边田里另一个农户走去想再接个任务的玩家，想了想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两边和谐相处，玩家玩自己的游戏，这个世界的人过着自己的生活，偶尔有对方的参与，碰见了就当缘分一场。

　　“确实挺好的。”陆云舟微微一笑，将窗户合上了一点，又从车厢的小柜子里端出了一小碟点心推到他的面前，“所以这一年来我去了很多地方，心想着好不容易在人世走一遭，总不能一直在一个地方呆着，四处走走，看看那些事物是否同记忆里一样，也是挺有趣的。”

　　因为他们出现的时间暂时还很短，关于过去的记忆却都是齐全的，大部分人良好地接受了这一点，可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接受了，陆云舟持中立态度，虽然并不觉得自己的记忆和事实有什么出入，但亲眼看到的东西和记忆中的事物相符这种感受却是不一样的。

　　说着他顿了顿，看向了一旁不知在想写什么的周枕眠：“说起来，我们似乎是一样的，枕眠不也从山里出来，准备去看看外头的世界了吗。”

　　周枕眠：“……”

　　不，我不是，我没有，我们根本不一样。

　　但周枕眠不能反驳，他假装自己不是过去的平行世界穿越过来并且试图看看这个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一般，摆着张“我就是为了下山见见世面”的隐世门派弟子的表情表示了赞同。

　　随后的半天里，周枕眠陆续又见到了几个玩家。

　　这附近似乎有几个新手村，虽然栖邪开服近一年的时间新玩家的数量依旧在稳步增长，但每个新手村的人数有限，在某个村作为出生点的话，就意味着玩家在这个村有了户籍，不可能毫无限制地增加人口，所以每个村子都按照附近城镇的大小和繁华程度设定了不同的玩家人数上限，游戏刚开服的建号高峰期过后，后来才出现的新玩家会随机分配到各个新手村，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村子的几率很小。

　　周枕眠仔细观察着那些玩家，由于栖邪绑定的是脑电波而不是游戏账号，一个人只能有一个游戏角色，这些迟了一年才选择玩这个游戏的新玩家确实和路上的行人不太一样，他们通常都是简单地扎着一个马尾，穿着的短打因为新手任务都是些粗活累活而显得有些凌乱，其中一个玩家甚至一身褐色的污渍，也不知道刚刚干了什么。

　　最明显的特点是，偶尔他们会突然直视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似乎正在浏览着什么，或者累了的时候手上凭空出现包子或水壶，那引人侧目的一幕让周枕眠再次下定了决心——

　　他绝对不可以当着别人的面查看系统界面或从包裹里取东西，就算这个世界的人已经对玩家这一系列行为习以为常了，但他可不能被人当成了玩家，“世外高人”这个设定他可一定要守好了！

　　从茶濯县到洛城需要两三天的路程，途径不少村镇，当天他们住进了路上经过的一个小镇里唯一的客栈中，因为房间不够，一行人的人数又多，周枕眠和小徒弟住了一间房，等第二天清晨他打开房门，就见前一天替他们赶车的那名护卫抬手对他问了声好，直接递过来了一个精美的盒子：“周道长，这是主子吩咐在下给您送来的。”

　　周枕眠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巴掌大的雕工精细，甚至连木头都似乎不是什么凡物的木盒，他没立刻接过来，而是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对方回道：“主子说是昨日那些酒的回礼。”

　　说着把东西塞进周枕眠的手里，表示他家主子已经安排好了早饭随时可以下楼用餐，就拱手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的李洛天见状好奇地看一眼那个木盒，但没有出声询问，他看着周枕眠合上门坐回桌边，乖乖洗漱去了。

　　周枕眠把那巴掌大的盒子放在桌上，默默看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枚直径大概在6厘米左右的圆形玉佩，莲花荷叶的图案被精巧的雕工刻在通透油润的玉石上，代表遂人意、得人事的祝愿，金丝红线将玉珠贯串成列，结成了漂亮的坠绳，和盒子一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便宜货。

　　作为“回礼”，这东西的价值可以说完全不输他送出去的那几瓶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