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品》疯子的情书

8、〇〇八

　　于婧看了一下手表，刚好七点，不早不晚，她解开安全带，跟方浩说了声谢谢就去拉车门，但没拉动。她转头去看方浩，他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前面的车玻璃，不知道在想什么。于婧心中叹气，又回头去找解锁车门的按钮。应该是有一个按钮按了就可以开门……但她把车门摸遍了也没找着。

　　“方浩。”她颇有些无奈地叫了方浩一声，但他没搭理她，只是嘴唇轻轻地抿起来了，看上去有些委屈，仿佛下一秒就会撒起娇来。

　　不过不会的……于婧心里清楚，这么多年都没说出口的话，现在他还是不会说。不像小时候，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直呼其名，理直气壮地要求她不准找男朋友要等他长大。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等。车里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时间就像停住了一样，短暂地进入到一个没有任何纷扰的空间里，只是这样待着。她允许他任性一小会儿，就跟他只允许自己任性一小会儿一样。最终，他还是会放开。

　　大约过了五分钟，于婧听到啪嗒一声解锁声，她继续坐了两秒，调整好呼吸，推门，高跟鞋落地，起身，然后不回头地走进餐厅。

　　第一次见面，她认真地拾掇了自己，穿上压箱底的包臀裙和靴子，虽然还是素着脸，但已经足够让自己在这城市的夜晚更自在了。她可以像个正常的单身女人，走进环境不错的餐厅，赴一次约会。

　　餐厅里暖气开得很足，梁柱热得几乎喘不过气，只好脱掉特意从衣柜翻出来的黑色大衣。他低头看看里面穿着的藏蓝色毛衣，庆幸自己把那件有些起球的旧衣服给换了，不然还真有点没法见人。看看手表，已经超过七点，不知道她会怎么来？应该去接她才对，他有些懊恼地想着。

　　因为担心等人来了再点菜对方会肚子饿，所以先点了菜，两荤两素一汤，饭后还有小点心，也不知道她爱不爱吃。梁柱心中忐忑，一杯开水很快被他喝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生怕一不注意就把人给漏掉了。因此他在于婧踏入餐厅的第一秒就发现了她，连忙站起来朝她挥手，挥着挥着就有些窒息，在于婧看过来的那一刻，彻底晕菜了。

　　她今天打扮得真好看……上一次只是意识到，这一次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视觉上感知到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女人的味道，只是那么看着就仿佛鼻尖都沾上了香气。

　　于婧进门张望了一下就看见梁柱在朝她挥手，有些傻气，这么远远一瞧，还真有些像张嘉译。她不自觉地带上笑容，向他的方向走去。

　　“你好。”她微微一笑，在梁柱对面坐下来。

　　“你好你好。”梁柱搓着手傻笑，“真巧哈。”

　　“嗯，是巧。”

　　“啊，那个，庞大姐是我隔壁邻居的牌友，真的是碰巧，碰巧。”

　　于婧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后忍不住笑出声。她本来没想到这一层，他这一解释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梁柱见她笑了似乎松了口气，又殷勤地将菜单递过来说：“我怕点的太晚会饿，就先点了几个，你再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

　　“挺好的，我不挑食。”于婧将菜单放到一边，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开水。

　　“那你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喝水就可以。”于婧笑道，“你不用这么客气，像平常一样就好了。”

　　“是是，我是有点太紧张了，哈哈。”

　　于婧本来也是有些紧张的，从未相过亲，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但看到梁柱这个样子，她反而放轻松了。上次他那么热情地载她们娘俩回家，一路上也是个健谈的主，面对面坐下来倒不好意思了。她看得出来，他是有些喜欢她的。抛开自己的感觉不论，男人的喜欢对女人来说总是受用的。

　　饭菜很快就上了桌，梁柱用筷子戳开消毒碗筷外面的包装袋，又用开水荡了荡，递给于婧，说：“这家店我上次带俊俊来吃过一次，挺不错的，你尝尝看，要是喜欢，下次还来。”

　　“谢谢。”于婧夹了一筷子，慢条斯理地嚼着，露出满足的神情。对于她这样不怎么在外面吃的人来说，任何精致的菜点都会觉得好吃吧。以后偶尔也要带小昭出来吃饭，她这样想着。

　　吃着菜，聊天起来就自然多了，梁柱的话多了起来：“我还担心你知道是我，不会来呢。上次送你回家以为那个是你丈夫，年轻真是好啊，哪像我，大老粗一个，都奔四的人了，老婆不好找了哈哈。”

　　虽说见面本来就是以婚姻为目的，但乍一听“老婆”这样直白的用词，于婧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尤其他还拿自己和方浩做比较……“老婆不好找”，却找上她，是说他们一样都是“不怎么的”那种类型所以凑合凑合的意思吗？明知道他不是故意这样讲，但本来还算安然的心理一下子就生出一丝抗拒来。她真的要这样把自己嫁掉吗？只是为了生活？

　　心情一郁结，就不想解释也不想接话了。于婧扯扯笑容，往嘴里塞了一块鱼肉。

　　这次见面，可以说是最典型的相亲吧，不好不坏，是可以考虑处处看的那种，但其实并没有任何心动的迹象。还算和谐地结束用餐，梁柱结完账，推开玻璃门，跟于婧说：“是送你回去还是去哪里走走？”

　　“回去吧，也不早了，女儿在家呢。”于婧裹了裹外套，站在门口被风一吹，穿着裤袜的腿就有些抖。果然美丽是冻人的，以后还是穿暖和点好。

　　梁柱的出租车就停在门外，于婧正要和他过去，抬眼却看见方浩倚着车门抽烟，燃烧的烟头在风中明明灭灭，有一种颓废的美感。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问道：“你还没回去啊。”

　　方浩摁灭香烟，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响亮清晰，直接传到了后面的梁柱耳中：“等你。”

　　于婧尴尬地回头去看梁柱，他的眼神和表情在惊讶之后便都转换为让人不太舒服的意味不明。于婧慌了。若是别人还好，但方浩是庞阿姨的儿子，梁柱又是庞阿姨介绍的……

　　她慌忙解释道：“这是庞阿姨的儿子，来的匆忙，所以庞阿姨让他送我过来。”

　　梁柱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尴尬：“哦，是这样啊。你们住一个地方吧？那我就不送你了。这边人多，我拉点活。”

　　于婧很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下次我请你吧。”

　　“好好，下次联系。”

　　于婧回头去看方浩，他已经把车门打开了，弯着腰，两只胳膊摊向车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是小孩气的得意。

　　是在得意什么啊？于婧有些生气了。她上车系好安全带，无奈地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方浩打着方向盘倒车，没搭话，等到了大路上，他才垮了脸，小声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于婧看他那副委屈装可怜的样子就来气，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相安无事的，他偶尔发发神经就由他去，想着不搭理就没事了，但最近他真是越来越过分，她不说都不行了：“方浩，你自己都没想明白就别耽误别人了行吗？我是可以不来，那又怎样？会有改变吗？这个不成还有下一个，你每个都要拦吗？”

　　“我现在就去和我妈说！”方浩加了一脚油门，一脸赌气的样子。

　　于婧觉得十分可笑，忍不住轻笑一声，道：“你真觉得是你妈的问题么，你扪心自问，是真想这样吗，以后不后悔？方浩，我已经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习惯了，以后没什么意外还会这样一直下去，但是你不一样，你才不到三十岁，工作又好，多的是小姑娘等你挑。真的，别再任性了。”

　　她语气绵软，却句句戳中方浩的心窝子。方浩抿紧了唇，脸都僵硬了，驳不出一句话来。车厢里打着暖气，却不觉温暖反而感觉烦躁，脖子以上又干又热，难受极了。

　　于婧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她接起来，庞秀娟八卦期待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小婧啊，结束了吗？感觉怎么样？”

　　于婧看了一眼方浩，身体往右边侧了一些，放低声音和庞秀娟讲电话：“嗯，在回家路上了。”

　　“他送你回家吗？”

　　于婧垂着头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好撒谎，便说：“不是。方浩刚好在这边办点事，办完顺路送我，就不麻烦梁师傅了。”

　　“哦哦，这样啊，你也真是，就应该让他送送，男人送女人回家天经地义啊，浩浩也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庞秀娟的声音挺大的，说了什么方浩全听得见。于婧心虚之余还有点痛快，方浩这人就该由庞阿姨这样的妈管着。

　　“庞阿姨我们就快到了，先挂了啊。”于婧收起手机，看着前方路灯闪烁夜色深沉，不禁有些茫然。虽然她跟方浩是那么说，但是她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吗？女儿大了，她的生活其实已经比以前自由很多了。心中不知名的渴望一点点往上拱，有越来越猛烈的趋势，只是还茫茫然辨不清方向。

　　她忽然想起那天的二胡声来，幽幽的，飘荡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