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流光》桃夭奚若

60、再行汉江潮

　　入秋的寒气使得清晨的汉江火车站格外清冷，汉江潮质量部部长骆家明亲自接站，同车来的当然是不负他期望的邹老师和任老师。一个月的整改工作，骆部长的精神面貌已是大不同了，对尽快拿到证书信心满满。而且令他更加鼓舞的是，由于自己的力争，庄信中心派来的咨询组还是非常熟悉公司体系运作全过程的两位老师，前期的磨合期已过，这最后通过认证的关键阶段，一点错误都不能出。
　　任懿对谁都没有说起换手机号码的事，也没有追问投诉的原委，毕竟这个项目已近尾声，竭力做好收尾，不影响公司尾款到位，不影响自己拿到咨询费，有些人和事真的不必再见，也就没必要计较了。
　　基于双方的一致积极态度，模拟审核的初期运作非常顺利，邹老师和任老师的合作也非常默契，在汉江潮内部再也没有听到当初管理评审时期的各种杂音，各部门都是非常配合咨询老师的工作，尽管没有一把手穆少卿的坐镇。临近尾声，出差在外的穆少卿赶回了公司，接受咨询组对最高管理者的审核，同时备战接下来的认证中心的现场审核。
　　邹老师首先对穆老板申述了现场审核的步骤特点，然后和穆老板以交流的方式，对汉江潮建立三大管理体系的初衷，目标设定的想法，执行过程的实际掌控等做了详尽的了解，特别是在对最高管理者监察标准实际执行、对体系运作有效性的检查及整改情况，任老师做了充分的补充。在一旁陪同审核的骆家明和小琴依任老师的嘱托，一个记录提问内容，一个记录穆老板的回答内容以及咨询老师的补充。耗时2个小时，穆老板又一次被成功洗脑。
　　坦白讲，再次面对穆少卿，任懿不是没有心理压力，她打定主意一定不与穆少卿单独相处，尽量不对视，以邹老师提问为主，自己安静地做好补充和陪衬工作。这招果然奏效，没有目光交流，整个过程中穆少卿没有影响到任懿的情绪。审核结束，穆少卿从老板台后起身，客气地和邹老师握手道谢，任懿借收拾电脑包一边和骆家明讨论着他的提问，穆少卿亦是没有强求握手。出了老板室的那一刻，任懿舒了口气：谢天谢地。
　　晚上穆少卿也是没有出现在晚餐桌上，作陪的只有元经理和骆家明，真正的成了工作餐，一边吃一边聊了些过去审核中的趣闻，邹老师很风趣地讲了很多京城里的小道传闻。骆家明注意到这次审核，任老师似乎比之前沉默了许多，他尝试给任老师要一些黄酒，被任老师借口“在吃中药调理身体不能饮酒”拒绝了。本来有心问问电子邮件任老师没有回复的事情，当着邹老师也没好意思发问。还好因为这次模拟审核的顺利，冲淡了骆家明的一些疑惑，可是精明的元经理却将任老师的变化收在了眼里——任老师收起了之前犀利的审核方式，温和了不少。
　　躺在酒店的床上，任懿正拿着那本睡前读物《沉思录》，培养着睡意，敲门声响起，任懿手握着书没有动，屋里屋外一片安静；敲门声不疾不徐地持续响着，任懿躺在床上的身体有些僵硬“会是谁呢？”等敲门声不再响起，四周又恢复了安静，任懿才敢蹑手蹑脚地挨近门边，可是没有窥视孔，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走廊里没有一点声音。转身，侧立在窗帘后面，掀开一角，向窗外窥探，月光如水倾泻了一地，窗外的喧嚣声已近消弭，抬手看了看腕表：10：30。任懿那个一到外地就疑神疑鬼的毛病又开始作祟，她思前想后胡乱猜测了半天，抄起了床头的电话，打给了总台“总台吗？我房间窗户的插销坏了，能来个服务员吗？”
　　服务员看着那个勉强能称之为“不能使用的插销”，看着连毛巾洗漱用品都收拾进了大提包里的女人，只得按她的要求更换了房间。服务员帮她拎着皮箱，任懿将花睡袍胡乱裹在睡衣外面，趿拉着宾馆拖鞋，拎包换到了另外一层的标间。
　　任懿认床，所以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干脆起床。这时任懿才发现，新换的房间里没有早餐券，干脆去外面街上买油条去吧？——她忽然想起上次来的车上，看到这里长长的油条，不觉得嘴里充满了唾液。
　　南方人抗冷，满街的人只有任懿穿着件浅米近乎白色的风衣，挤在一群吃面食的当地人中间，自在地吃着白粥和油条，努力听着却怎么也听不懂的当地话。异乡的早饭，不仅满足了她的胃，也舒缓了紧张了一夜的神经，任懿自己也奇怪，每每出差在陌生的城市，自己怎么就没来由的舒心起来，那种安全感也与之随行而来。她环顾四周，发现有不少男士，穿着家常衣服就来打早点，有的干脆穿着睡衣和拖鞋。这一点任懿还是比较喜欢京城的老规矩，不管家里乱成啥样，出了门的男女老少一律都是溜光水滑的利正。看着看着，眼尖的任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骆家明，汉江潮的质量部负责人，虽然不是穿着睡衣，但那身打扮却怎么都是家居的不能再随意了，关键是脚上还穿着一双拖鞋。
　　光顾着瞧骆家明的乐儿了，任懿就忘记了按常理此时的自己应该出现在酒店餐厅里，和邹老师他们一起用早饭。果然，当骆家明看见了人群里那个刺眼的白色风衣，他吃惊不小，因为这里离任懿居住的酒店确实有些距离。“任老师，您怎么在这里？”顿了顿，低声问了一句“您一早散步，找不回酒店了？”呃，任懿的脸上顿现尴尬，她急忙摆手否认。“不，不是。我就是想尝尝这里当地的味道，马上我就回酒店去。”
　　“您认路吗？”骆家明有些狐疑，一个女人单独出现在晨光微露的陌生城市
　　“当然。”任懿起身，胡乱一指，胳膊瞬间碰翻了旁边一人端着的面条碗，面条连汤带汁地扣翻在了自己的风衣和手臂上。那个人一通叽里呱啦的当地话，任懿是一个词也没听明白，但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四周的食客都看热闹地看着这个外乡女人。
　　骆家明伸手抓起桌子上的纸巾，一面利索地抓过任懿的胳膊，擦去手上热热的汤汁——果然皮肤已经红了，一面头也不抬地用当地话回敬着那个男人，其语速之快声调之高，完全震住了任懿。看着两个人情绪都激动的不知所以，任懿回过神来，一连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赔你早饭，我赔你。老板，再来一份同样的，加一个鸡蛋，我买单。对不起对不起。”反手推着骆家明：“快，赶紧要你的早饭，我一起买单 ，别吵了。”
　　任懿连拉带推的将骆家明拽出了那个早点铺，简直憋到了内伤，看着骆家明部长的样子，任懿完全无法抑制地大笑起来，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说“骆部长，你真行，真的，我不知道你真能护短，这点上，咱俩完全一致。哈哈哈。”
　　骆家明也不恼，等任懿笑够了，语调清闲地问了一句“任老师，您手没事吧？”
　　经骆家明一说，任懿觉出了自己的手确实有点疼，终于不笑了，苦着脸，看了看骆家明。可眼前拎着保温桶和塑料袋子、一副家居打扮还趿拉着拖鞋的骆家明和平时工作中的形象实在不搭，她低下头，努力忍住笑，开始觉得手上疼的越来越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