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银子与桂子的武侠传奇》金色阳光

45、第四十五训

　　当陆小凤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非但四肢俱全，五官无恙，而且还躺在一张很舒服、很干净的床上。
　　屋子也很干净，充满了菊花和桂子的香气。桌上已燃起了灯，窗外月光如水。
　　有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前，面对着窗外的秋月，一身白衣如雪。
　　“西门吹雪！”陆小凤跳了起来。他居然还能跳起来，只不过两条腿还有点软软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
　　“好小子，你是从哪里窜出来的？”陆小凤赤着脚站在地上大叫：“这些天来，你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一个人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该这么样说话的！”
　　“救命恩人？”陆小凤又在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不是我，你的人只怕也跟李燕北一样，被烧成了灰！”
　　陆小凤失声道：“李燕北已死了？”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又转过身，去看窗外的月色。
　　月色温柔如水，现在已是九月十四日的晚上了。
　　陆小凤沉思着，道：“我一定已睡了很久！”
　　“可是你怎会知道这些事的？”陆小凤继续问道：“怎么会恰巧去救了我？”
　　西门吹雪道：“你倒下去的时候，我们就在窗外看着。”
　　陆小凤道：“你们？也就是说银子和桂子也在？”
　　西门吹雪点点头。
　　“你们……就这么看着我倒下去？”
　　西门吹雪道：“我并不知道你会倒下去，也不知道菜里有毒！”
　　陆小凤道：“你本就是去找我的？”
　　西门吹雪道：“但我却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我本想等十三姨走了之后，再进去的，谁知你一倒下去，她就拔出了刀。”
　　陆小凤道：“李燕北也是死在那柄刀下的？”
　　西门吹雪点点头。
　　陆小凤道：“你问过她？她说了实话？”
　　西门吹雪冷冷道：“在我面前，很少有人敢不说实话。”
　　西门吹雪继续道：“她杀了你后，本就准备带着李燕北身上那张一百九十五万的银票走的，她甚至连包袱都已打好。”
　　陆小凤苦笑道：“一个人有了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后，当然也不必带很大的包袱。”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她的下落如何？”
　　陆小凤道：“我还要问？”遇见了这种人，西门吹雪的剑下是从来也没有活口的。
　　“你想错了。”西门吹雪淡淡道：“我并没有杀她。”
　　陆小凤吃惊的抬起头：“你没有杀她？为什么？”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陆小凤自己也已知道了答案：“是银子吧？一定是她阻止了你。”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
　　陆小凤笑了：“我总觉得如果是银子或许可以改变你呢。对了，她们现在呢？还有欧阳情……”
　　西门吹雪道：“银子在陪着她。”
　　陆小凤突然发现西门吹雪似乎有点变了，而且心情很不错。
　　“你遇上了什么好事吗？”
　　西门吹雪久违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决定了。”他说道，“若我明晚一战胜利了，我会向银子提亲。”
　　“……”那一瞬间晴天霹雳！陆小凤仿佛时间停止一般全身僵硬在那里。
　　在陆小凤的一生中遇过不少骇人听闻的事情。然而，此时此刻，陆小凤觉得没有一件事比得上这次西门吹雪的话那么有震撼力让人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
　　陆小凤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接着跑到窗边深吸了一口气。
　　陆小凤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他再一次问道：“你刚刚说要向谁提亲？”
　　基于陆小凤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并且考虑到他可能因为刚刚中毒有点神智不清，西门吹雪耐心的再一次说道：“如果我明晚战胜了叶孤城，我会向银子提亲。”
　　“……”似乎不是什么幻听。陆小凤灰白着一双眼问道：“这是什么惩罚游戏吗？还是说你被什么人抓住了把柄？
　　西门吹雪感到一丝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希望我娶银子？”
　　陆小凤说不出任何话，他实在无法想像如果银子嫁给西门吹雪会是个怎样的婚后生活。倒不如说西门吹雪今后的人生会变得怎样一副悲催的场景。
　　“可以问一问为什么你会想娶银子吗？”
　　西门吹雪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温暖愉快的表情：“银子对我说了，她把一生的幸福都押在了我的胜利上面。一个女人能够将她的一生奉献给你，作为男人，怎能辜负她？”
　　陆小凤像个傻瓜一样张大嘴巴看着西门吹雪。这时，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西门吹雪是那样的单纯！
　　所谓的一生幸福指的是她把全部财产都拿去赌西门吹雪赢这件事你让他怎么说给西门吹雪听？
　　陆小凤产生了小小的罪恶感。他尝试着说道：“可是，你有考虑过吗？银子怎么说也是扶桑人。”
　　西门吹雪点点头：“你是想说她可能会回去吗？确实，不过我也不介意跟她去扶桑。听说扶桑高手如云，我也很希望可以和他们交交手。”
　　“可是，你看，她可是白头发哦？”
　　“陆小凤！”西门吹雪冷冷的道，“身为男人居然因为发色问题而歧视女人你不觉得很丢脸吗？而且，若干年后我们也会变得白发苍苍。银子不过是头发提前变白了而已。”
　　没救了。意识到这件事的陆小凤决定还是不要太纠结好一点。
　　然而很快，西门吹雪的笑容中却也有了阴影，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有件事要你替我做。”
　　陆小凤道：“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都只管说，我欠你的情。”
　　“我要你明天陪我到紫禁城去。”西门吹雪的双手都已握紧：“我若不幸败了，我要你把我的尸体带回来。”
　　陆小凤笑得已很勉强，道：“那银子怎么办？”
　　“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她。”
　　“你绝不会败！”陆小凤马上说了出来。一开始，他也很犹豫该不该说出来，因为两个都是他的朋友。不过，现在是危急之时，说实话陆小凤并不愿意照顾那个白发混蛋一辈子。
　　“为什么？”
　　“因为叶孤城的伤势很不轻。”
　　西门吹雪动容道：“但是我听说他昨天还在春华楼几乎重创了唐天容。”
　　陆小凤叹道：“唐天容不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他受伤是真的？”
　　陆小凤道：“是的。”
　　西门吹雪脸色变了。听到自己惟一的对手已受重伤，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幸运，一定会很开心。但西门吹雪不是别人！
　　“银子并没有跟我说过……”他脸色非但变了，而且变得很惨：“若不是因为我，八月十五我们就已应该交过手，我说不定就已死在他剑下，可是现在……”
　　“现在他已非死不可？”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去找他。”
　　陆小凤道：“找到他又怎么样？”
　　西门吹雪冷笑道；“难道你认为我只会杀人？”
　　陆小凤眼睛亮了，他忽然想起西门吹雪也曾被唐门的毒药暗器所伤。但西门吹雪到现在还活着。
　　“我带你去。”陆小凤又跳了起来，道：“这世上若有一个人能治好叶孤城的伤，这个人一定就是你！”
　　正巧这个时候，银时和桂子进来了，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谁治谁的伤？”
　　陆小凤高兴道：“西门吹雪有办法可以解叶孤城所中的毒！我们打算现在就去找他！”
　　银时与桂对望了一眼。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银时面无表情的说道。
　　陆小凤认为银时大概考虑到上一次那么严厉的对叶孤城说教一通觉得现在见面会尴尬，于是也就没有多想。
　　“那好吧。”
　　之后，他和西门吹雪便出发了。
　　“他们大概会是白忙一场。”桂叹气的说了这么一句。
　　银时瞪了桂一眼道：“没办法，你又不肯告诉他关于白云桑假装受伤的事。”
　　桂突然忧心道：“怕不怕会有埋伏？”
　　“那两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银时笑道，“比起这个，那个老太监没有死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桂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此并没有开口。只是神情严肃。
　　在陆小凤昏迷直到醒来与西门吹雪交谈的期间，银时和桂在外面一直打探关于紫禁城的消息。
　　毕竟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桂与银时的脸也已经曝光，在很大程度上会被贴出悬赏通告。不过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件事被压下来了。
　　那么又会是谁有这么大权力呢？
　　答案只有一个人。
　　“看来，小皇救了我们两个。”
　　银时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仁君。如果让他被乱贼所杀，我一定会悔恨一辈子的。”桂喃喃自语，“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吗？银时。”
　　“我觉得比起关心一国君主，是不是更应该关心一下我们？那个老太监也认得我们的！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我们找出来！”
　　“我们的事跟国家大事比起来何足挂齿？”
　　“会这么想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银时吐槽道。
　　桂笑了：“怎么？白夜叉也有害怕的时候？”
　　银时淡淡的说道：“谁都会有害怕的时候！”
　　桂深深的看着他，说道：“你害怕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怕会连累其他人吧？”
　　银时没有说话。
　　“现在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陆小凤的身边有两个女人。一个银白色头发，一个则长发半束。如果那群人要找我们，一定会先找到他那里。所以你才没有跟着一起去找白云殿不是吗？”
　　“哪里！我只是不想白跑一趟而已。”
　　银时笑了笑，“而且……”
　　银时突然抓起洞爷湖朝上丢了出去。接着，一个黑衣人居然从上方掉了下来。身上还插着那把洞爷湖。
　　“如果我跟过去了，不就没人陪他们玩了吗？”银时此时露出了野兽般的表情继续说道。
　　桂也跟着笑了，同时不动声色的拔出了刀。
　　“确实呢！都跑到家里来玩了，不好好拿出些美味棒进行招待实在说不过去啊！”
　　此时的屋外，将近二十名黑衣人蓄势待发。

　　这个时候的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去到破屋时已经找不到叶孤城了。而且先前告诉陆小凤关于叶孤城情报的和尚胜通也被吊死在那里。
　　之后，他们两人开始一路分析迄今为止所发生的奇怪事情。
　　陆小凤道：“有个人也死得很奇怪。”
　　“谁？”
　　“张英风。”
　　西门吹雪知道这个人。
　　“他已死了？”
　　“昨天死的。”陆小凤惊讶的看着西门吹雪道，“你不知道？”
　　“我为何应该知道？”
　　“因为他的死很奇怪。而且，银子还向严人英承诺了会帮他找出凶手。”
　　“银子？”西门吹雪皱起了没眉头，问道，“凶手会是谁？”
　　陆小凤道：“本来应该是你。”
　　“应该是我？”西门吹雪又皱了皱眉：“我应该杀他？”
　　陆小凤点点头，道：“因为他这次到京城来，为的本来是想找你报仇！”
　　西门吹雪冷冷道：“所以我有理由杀他。”
　　陆小凤道：“听银子说那个剑痕与当初苏少英的剑痕是一样的。”
　　西门吹雪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难怪跟她见面时她一直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她并未跟我提起。”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因为我们都已知道杀他的人并不是你！”
　　“现在你已知道是谁？”
　　“有两个人的嫌疑最大。”陆小凤道：“一个太监，一个麻子。”
　　“能死在这两个人手里，倒也很难得。”西门吹雪并不是没有幽默感的人。
　　“只可惜张英风也不是死在他们手里的。”陆小凤又在苦笑：“第一，我还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杀张英风，第二，他们根本不是张英风的对手。”
　　西门吹雪沉吟着，忽然问道：“为张英风收尸的是严人英？”
　　陆小凤道：“不错。”
　　西门吹雪道：“严人英在哪里？”
　　陆小凤道：“你想找他？”
　　西门吹雪道：“我想看看张英风咽喉上那致命的伤口，我也许能看出那是谁的剑！”
　　“你一定要去，我就带你去。”他苦笑着道：“只不过你最好小心些。”
　　“为什么？”
　　“严人英已找了人来对付你，其中有两个密宗喇嘛，还有两个据说是边疆圣母之水峰上一个神秘剑派中的高手。”
　　西门吹雪冷冷道：“只要是用剑的人，遇见我就应该小心些。”
　　陆小凤笑了：“还有那两个喇嘛呢？”
　　西门吹雪道：“喇嘛归你。”
　　和尚道士的问题，已经够陆小凤头疼的了，现在喇嘛居然也归了他。
　　陆小凤喃喃道：“有的人求名，有的人求利，我找的是什么呢？”
　　西门吹雪道：“麻烦。”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错，我找来找去，找的全都是麻烦。”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突然觉得如果西门吹雪和银子在一起说不定还出乎意料的般配！
　　西门吹雪道：“现在你准备到哪里去找？”
　　陆小凤道：“全福客栈。”
　　全福客栈在鼓楼东大街，据说是京城里字号最老、气派最大的一家客栈。他们到的时候，夜已深了，严人英他们却不在。
　　“严公子要去葬他的师兄。”店里的伙计道：“跟那两位喇嘛大师一起走的，刚走还没多久！”
　　“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梁坛。”
　　天梁坛在安定门外。天子重万民，万民以农桑为本，故天子祭先农于南郊，皇后祭先梁于北郊。
　　“他们为什么要将张英风葬在天梁坛？”
　　“因为这个天梁坛已被废置，已成了喇嘛们的火葬处。”
　　“火葬？”
　　“边外的牧民，死后尸体都由喇嘛火葬，入关后习俗仍未改……”陆小凤正
　　解释着，忽然不远处浓烟滚滚，似有火情。
　　“西门……那个地方……”
　　西门吹雪也变了脸色：“银子她们有危险了！”
　　着火的地方正是合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