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银子与桂子的武侠传奇》金色阳光

353、第三百三十九训

　　拜托了新·中原八义，银时等人的心情稍微踏实了一点。
　　李寻欢纵然心里还是非常担心林诗音的下落，但是也没有再冲动了。
　　坐在桌子上喝着酒，他看向了孙驼子。有件事他一直觉得很奇怪。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像孙二侠你这样的高手为何会在这样的小酒馆里擦桌子？而且一擦竟然就擦了十二年？”
　　十二年前，正是他将要离家出走的时候、那时孙驼子就已守候在那里，他实在猜不透孙驼子的用意。
　　孙驼子不但和李家素无来往，和龙啸云也全无关系，至于林诗音，她本是孤女，很小的时候就已来投靠李寻欢的父亲。
　　她本是个很内向的人，这一生几乎从未到别的地方去过，自然更不会和江湖中人有任何来往了。
　　孙驼子没有吭声，倒是孙小红说道：“因为二叔受了别人的托付啊！”
　　孙驼子瞪了一眼孙小红，缓缓道：“没什么。”
　　“说起来……”银时缓缓说道，“先前不是说有传言称这里有什么绝世秘籍什么的吗？难道你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闻言，孙驼子似乎僵了一下。
　　孙小红看着孙驼子，嘟着嘴说道：“其实告诉他也没关系啊！他又不是别人……”
　　“他又不是别人？”
　　这句话李寻欢听在耳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自己又已欠下了一笔债，这辈子只怕也休想还得了。
　　一个女人若不再将你当做“别人”，那就表示她已跟定了你，你就算像马一样长了四条腿，也休想再能跑得了。
　　不过银时和桂倒没太在意这句话，比起这个，他们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欸？难道说这里面真的有什么秘笈？”
　　孙小红道：“兴云庄里的确藏着本武功秘笈，那并不是谣言。”
　　李寻欢动容道：“是谁的武功秘笈？我怎会一点也不知道？”
　　孙小红道：“你可听说过王怜花这个人么？”
　　刹那间，银时和桂的脸色变了变。
　　李寻欢道：“这名字天下皆知，我当然不会没听说过。听说王怜花已与沈大侠伉俪结伴归隐，远游海外，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等等！”银时立马截停道，“沈大侠是沈浪对吧？他老婆谁啊？”
　　李寻欢疑惑道：“你们不知道？他的夫人就是朱七七。”
　　欸，沈浪那小子最后还是逃不过那大小姐的猛烈攻势啊！银时和桂对视了一眼。
　　顿了一下，李寻欢道：“听说王怜花这人乃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才子，文武双全，惊才绝艳，所学之杂，涉猎之广，武林中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
　　孙小红笑着道：“不错，此人不但星卜星相，琴棋书画都来得，而且医道也很精，易容术也很精，十个人都学不全的，他一个人就学全了。”
　　桂问道：“他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孙小红道：“王怜花将他自己一生所学全记载在上面的一本书，并且取名叫‘怜花宝鉴’！上面不但有他的武功心法，也记载着他的毕生所学！里面甚至还包括制毒、摄魂术……”
　　她叹息着接道：“这么样一本书若是落在不肖之徒的手里，后果岂非不堪设想？”
　　李寻欢也叹道：“那的确是后患无穷？”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孙驼子道：“但这是他一生心血所聚，他也不舍得将之毁于一旦，所以他远赴海外之前，就将这本书交给了一个他认为最为可靠的人。”
　　听到这话，李寻欢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已了解，也已猜到藏在兴云庄里的那本武功秘籍，就是“怜花宝鉴”。
　　但还有几件事他想不通，试探着问道：“他要将这本秘笈交给谁了？”
　　孙驼子道：“交给你！”
　　李寻欢怔了怔，道：“我？”
　　银时和桂都惊讶的看着李寻欢。
　　孙驼子笑了笑，道：“普天之下，除了小李探花外，还有谁是最可靠的人呢？”
　　他接着又道：“他将这本‘怜花宝鉴’交托给你，不但要你替他保存，还想要你替他找个天资高，心术好的弟子，作为他的衣钵传人。”
　　李寻欢苦笑道：“但这件事我却连一点都不知道。”
　　孙驼子道：“因为你那时恰巧出去了。”
　　李寻欢沉思道：“十二年前……不错，那时我到关外去了一趟，回来时又遇伏受了重伤，若不是龙啸云仗义相救，我……”
　　说到这里，他咽喉头似已被塞住，再也说不下去。
　　这本是他这一生中最难忘怀的一件事。
　　就因为这件事，他的一生才会改变——由幸福变为不幸！
　　孙驼子道：“王怜花虽未见着你，却见到了林姑娘，那时他远游在即，沈大侠已在海口等着他，他自己不能停留，所以就将那‘怜花宝鉴’交给了林姑娘。”
　　桂微眯了一下眼道：“但是，夫人却并没有把这本东西交出来。”
　　孙小红笑道：“我二叔当年游侠江湖间，曾经被王老前辈救过一命，他这人最是恩怨分明，王老前辈要他做的事，他的确可说是万死不辞。”
　　银时和桂默——王老前辈？
　　想起那张娘娘腔的脸，再配合上这个词，还真是真心接受无能啊！
　　孙小红道：“后来他在无意中听到林姑娘并没有将那‘怜花宝鉴’转交给你，所以你出关之后，他更不放心，更不肯离开一步了。”
　　李寻欢叹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孙二侠的确不愧为王老前辈的好朋友……”
　　他从来也未想到林诗音对他也有隐瞒着的事。

　　得知了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李寻欢的心情相当的不好。
　　他在回到兴云庄的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他不明白，为什么林诗音会对他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
　　就在他到了兴云庄的大门口准备进去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乞丐。露着傻兮兮的笑容，手中却捧着一个铁盒子。
　　“大爷，赏个钱呗！”乞丐笑嘻嘻的说道。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李寻欢真的掏出了一块碎银给到了这个乞丐。乞丐高兴的笑了两声后竟然将手中的铁盒子给到了李寻欢。
　　“好人有好报哦！”留下这句话后，乞丐跳着跑开了。
　　抠着鼻屎的银时看着那个奇怪的乞丐的背影，喃喃自语道：“那是什么啊？哪里来的疯子么？“
　　桂倒是对李寻欢手中的盒子很感兴趣，问道：“这里面的是什么？”
　　李寻欢打开一看，瞬间，心脏宛如背冰封一般疼痛不已。
　　那是一戳头发。
　　孙小红忍不住问道：“这是谁的头发？”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虽然有所猜想，但是银时和桂并不想得出那个答案。
　　孙小红跺了跺脚，说：“无论如何，这只不过是几根头发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普通的头发也就算了。”银时烦躁的挠了挠后脑勺道，“最怕就是那个人的啊……”
　　李寻欢突然蹲了下来咳嗽得非常厉害。

　　李寻欢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到林诗音时候的事情。那时的她还是个孩子。
　　那天李寻欢正在梅树下堆雪人，他找了两块最黑最亮的煤，正准备为这雪人嵌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是他最愉快的时候。
　　他总是一个人偷偷的跑来堆雪人，因为他不愿任何人来分享他这种秘密的欢偷，那时他还不知道欢愉是绝不会因为分给别人而减少的。
　　雪人的脸是圆的。
　　他正考虑着该在什么地方嵌上这双眼睛，他多病的母亲忽然破例走入了庭园，身旁还带着个披着红擎的女孩子。
　　猩红的风蓬，比梅花还鲜艳。
　　但这女孩子的脸却是苍白的，比雪更白。
　　他第一次看到她，就对她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惜，几乎忍不住要去拉住她的手，免得她被寒风吹倒。
　　他母亲告诉他：“这是你姨妈的女儿，你姨妈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所以她从今天开始，就要住在我们家里。”
　　“你总是埋怨自己没有妹妹，现在我替你找了个妹妹来了，你一定要对她好些，绝不能让她生气。”
　　可是他几乎没有听到他母亲在说些什么。
　　因为这小女孩已走了过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雪人。
　　“他为什么没有眼睛？”她忽然问。
　　“你喜不喜欢替它装上对眼睛？”
　　她喜欢，她点头。
　　他将手里那双黑亮的“眼睛”送了过去。
　　他第一次让别人分享了他的欢愉。
　　自从这一次后，他无论有什么，都要和她一齐分享，甚至连别人给他一块小小的金橘饼，他也会藏起来，等到见着她时，分给她一半。
　　只要看到她眼睛里露出一丝光亮，他就会觉得前所未有的愉快，永远没有任何能代替的愉快。
　　他甚至不惜和她分享自己的生命。
　　“她也一样。”他知道，他确信。
　　甚至当他们分离的时候，在他心底深处，他还是认为只有他才能分享她的痛苦，她的欢乐，她的秘密，她的一切。
　　他确信如此，直到现在……

　　兴云庄内，桌面上就放着这盒子。李寻欢盯着这盒子，沉默不语。
　　桂严肃的看着李寻欢道：“不过到底是不是夫人的头发，你我都没法去辨别。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太在意。”
　　他不让李寻欢开口，接着又道：“弄出这个盒子的人之所以这么样做，就是要你认为这头发是夫人的，要你认为她己落入他的掌握，要你的心不定，从而影响到决斗时候的心境。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你为何要上他的当？”
　　孙小红也抢着道：“不错，林姑娘若真的已落入他手里，他为何不索性当面来要胁你？”
　　李寻欢叹道：“因为他不能这么样做——别人能，他却不能。”
　　孙小红道：“他为什么不能？”
　　李寻欢淡淡道：“若有人知道上官金虹是用这种手段才胜了李寻欢的，岂非要被天下人耻笑。”
　　沉默了一下，银时缓缓道：“也不一定就是那家伙，说不定是你的好大哥啊！毕竟他可是恨着你的啊！”
　　李寻欢的身子轻轻的颤抖着。
　　“从一开始，就是他把夫人和少爷给弄出去的……”想了想，桂说道，“不过老爷对夫人的情愫并不是假的。相信他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这只是打击你的一个小手段而已。最怕的是……”
　　“最怕的就是上官金虹已经杀了龙啸云并且将林诗音和龙小云给控制着。
　　这件事，他们自然也是清楚的。
　　而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极大可能就是上官金虹。
　　想到情况的糟糕程度，桂也忍不住烦躁了起来。
　　这时，土方问道：“喂，有没有可能是那天来的那个女人？”
　　“林仙儿吗？确实她很狡猾，也有可能是她的把戏。”
　　“但若不是上官金虹允许，林仙儿想怕不过如此大胆……”李寻欢缓缓道。
　　孙小红道：“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说，只不过让你看到了一束头发而已。”
　　李寻欢道：“这正是他的手段高明之处。”
　　孙小红道：“这头发也许并不是她的。”
　　李寻欢道：“也许不是，也许是……谁也不能确定。”
　　孙小红道：“那么你若完全不去理会，就当做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心计岂非就白费了。”
　　李寻欢道：“只可惜我已经看到了。”
　　孙小红道：“就因为他什么也没有说，所以你才怀疑，就因为他算准了你会怀疑，所以才这么样做。你也明知道他的用意，却偏偏还要落人他的圈套。”
　　她长长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这种荒唐的事，为什么偏偏要让我遇到？”
　　李寻欢笑了笑，淡淡道：“世事本就如此，有些事你纵然明知是上当，还是要去上这个当的。”
　　上官金虹的目的就是要李寻欢心乱，无论李寻欢是相信也好，是怀疑也好，只要他去想这件事，上官金虹的目的就已达到。
　　桂叹了口气道：“这个人果然是一代枭雄！”
　　银时却吐槽道：“不过也太无耻了吧？”
　　“原来他还是忘不了她，还是将她看成比什么都重要，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无论谁都不能代替——就连我也不能。”
　　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李寻欢，孙小红的眼圈已红了。
　　“想再多也没用。既然都拜托别人去找了，就只能等待了。”银时认真的说道，“去尝试相信吧！那家伙不会有事的！”
　　李寻欢看着银时，捂着心脏点了点头。
　　诗音，诗音，无论如何，只要你能平平安安，我就能心满意足，天上地下，我们总有相见的时候。
　　这是李寻欢心中所盼望的。
　　看着这头发，银时和桂终于还是变了眼神。连同土方和神乐敦都变了神情。
　　银时站了起来，懒洋洋道：“既然都被人送了这么份大礼，不去回礼似乎不太好，对吧？”
　　听从着银时的话，其余三人也跟着出去了。
　　李寻欢连忙问道：“等等，你们要去哪里？”
　　“还礼啊！”银时突然贼笑了一下，“走吧，贱人小队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