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银子与桂子的武侠传奇》金色阳光

347、第三百三十三训

　　车马在城市中心最繁华热闹的地区中停下，停在一家气派很大韵绸缎庄门口。
　　荆无命一下马车，龙啸云就迎了上去，长揖含笑道：“久闻荆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快慰平生，只因此台必须避人耳目，是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只是凝视着自己的手，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
　　龙啸云还是笑容满面，道：“堂上已摆了迎风之酒，但请荆先生喝两杯，稍涤征尘。”
　　荆无命站着，动也不动，只是冷冷道：“李寻欢就在这里？”
　　龙啸云笑道：“这里本是樊林公的寓所，只因樊老先生日前突然动了游兴，皇上也特别恩准给假三月。”
　　说到这里，他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接着道：“樊休公独居终生，他老人家既已出游，这里的管家又恰好是在下的好友。是以往下才有机会借这地方一用。”
　　荆无命还是没有吭声。
　　龙啸云的脸有点挂不住了，只能陪笑道：“请。”
　　荆无命冷冷道：“你先走。”
　　龙啸云只能继续陪笑着。

　　李寻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想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也分不出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甚至连动都不能动，因为他所有关节处的穴道部已被点住。
　　没有食物，也没有水。龙啸云甚至还给他灌了迷药，使得他晕晕乎乎的。
　　荆无命在冷冷的瞧着他。
　　他软软的倒在角落里，就像是只已被掏空了的麻袋。
　　地室中很暗。看不清他的面色和表情，只能依稀分辨出他滥楼肮脏的衣衫，憔悴疲倦的神态，和那双充满了悲伤绝望的眼睛。
　　荆无命突然道：“这就是李寻欢？”
　　龙啸云道：“是！”
　　荆无命仿佛有些失望，又有些不信，再追问了一句，道：“这就是小李探花？”
　　龙啸云叹息着，道：“我本不愿这样对他，可是……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经过上次的教训，我不愿再有任何意外。”
　　荆无命沉默了很久，突又道：“他的刀呢？”
　　龙啸云自怀中取出一柄刀。
　　刀很轻，很短，很薄，几乎就宛如一片柳叶。
　　荆无命轻抚着刀锋，仿佛不忍释手。
　　龙啸云笑道：“其实，这不过是柄很普通的刀，并不能算是利器。”
　　荆无命道：“利器？……凭你这种人也配谈论利器？”
　　顿了一下，荆无命突又道：“你可知道至今已有多少人死在这种刀下？”
　　龙啸云道：“这……只怕已数不清了。”
　　荆无命道：“数得清。”
　　龙啸云始终不能相信，此刻忍不住问道：“真的数得清？有多少人？”
　　荆无命道：“七十六。”
　　他冷冷接着道：“这七十六人中，没有一人武功比你差。”
　　龙啸云只能陪笑，目光缓缓转向李寻欢，像是还要他证明一下，荆无命说的这数字是否可信。
　　但李寻欢却似连点头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荆无命突然道：“解开他的穴道。”
　　龙啸云愕然，道：“可是……”
　　荆无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厉声道：“我说解开他的穴道。”
　　龙啸云笑道：“是是是，在下这就去解开他的穴道。”
　　出手点穴的人是他，要解开自然很容易。
　　龙啸云拍了拍李寻欢的肩头，柔声道：“兄弟，看来荆先生是想和你一较高下，荆先生剑法高绝天下，兄弟你出手可千万不能大意。”
　　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将“兄弟”两字叫得出口来，而且说得深情款款，好像真的很关心。
　　这种人你能不佩服他么？
　　李寻欢什么话也没有说。
　　不过虽然李寻欢没说什么，但是还是有人出来吐槽了。
　　“这种时候你还说得出‘兄弟’两个字，该说你的脸皮厚到都让浓妆艳抹的老太婆都要自愧不如的地步了！”
　　随意的、吊儿郎当的声音轻佻的传了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就这么溜了进来，看着众人笑嘻嘻的。
　　看见来人，龙啸云失声道：“你……你是银子！！”
　　银时没有理会龙啸云，却是看了一眼憔悴的李寻欢，顿时了然的看着荆无命道：
　　“嘛，也难怪你会怀疑啦！堂堂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要说你了！连我看了都要哭了啊！”
　　龙啸云惊恐道：“你……你来做什么？”
　　银时似乎这才看到龙啸云一般，对着他招招手道：“哟，老板！我来向你讨要工资了哦！”
　　龙啸云原本还慌乱着的，不过在看到荆无命后又稍微放松了一点。是啊，有荆无命在，就算这丫头有那么两下子也不够看。
　　随即，他放心大胆的问道：“你是来救李寻欢的吗？”
　　“你在说什么呢？都说了，银桑是来讨要工资的！”银时再一次重复道。
　　龙啸云有点摸不着边了。他看向银时，却发现银时的目光投向了荆无命的身上。同样，荆无命也在盯着银时。
　　银时笑了：“忘记打招呼了。又见面啦，死人眼小子！”
　　荆无命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下一秒，两人的兵刃竟碰撞在一起，交织出了激烈的火光。
　　这次是银时对上荆无命的第二回合了。毫无疑问，荆无命的剑法确实非常的狠，这种狠与中原一点红比起来要强得多。
　　不过银时也不示弱，与荆无命对抗着。
　　一旁的龙啸云盯着银时的背影缓缓的退后着，并且悄悄的拿出了暗器。
　　好不容易可以杀掉李寻欢的机会，他龙啸云是不会轻易放过的。想着，他朝着银时准备掷过去。却不曾想还没松手，一把锋利的刀刃便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偷袭可是小人所为啊！虽然你本来就是小人。不过可以请老爷你不要打扰别人的战斗吗？”
　　桂宛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冷冷的说道。
　　龙啸云没有想到还有人躲在后面盯着自己，顿时哑口无言，手中的暗器更是僵在那里。
　　银时听到了桂的声音，忍不住朝后瞧了一眼。果真看到了掐在龙啸云手中的暗器，顿时怒了：“你丫的还真是个地道的人渣啊！”
　　然而，就是这一分神，荆无命就像是把握了什么，一把剑对准了银时的咽喉刺了过去。
　　“啊，糟……”
　　银时大惊，连忙后仰躲避。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银时瞄到了，一把短巧的柳叶刀竟与银时擦脸而过瞄准着荆无命的咽喉飞了过去。
　　银时瞳孔一缩，连忙抓住了荆无命刺向自己的剑一拉将他扯向一边。多亏了银时的这一拉，飞刀并没有夺走他的命，却也划伤了他的左肩。
　　见无大碍，银时松了口气之际睁着死鱼眼扭头瞪向了看似疲惫却依然能发出飞刀的李寻欢。
　　“喂，刚刚还说完你那‘好兄弟’你就来争先模仿了吗？有没有这么够义气啊李洛克君！”
　　此时的李寻欢已站起，却是面露苦笑。
　　龙啸云脸色苍白，手在发抖。李寻欢是哪里来的力量发刀的。
　　荆无命看了看自己的刀伤，缓缓转过头，凝注着李寻欢，死灰色的眼睛中还是全无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道：“好刀！”
　　李寻欢笑了笑，道：“并不很好，我根本没有太多的力气发刀。只不过是你先对我有了轻视之心，竟全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否则我未必能伤你！”
　　荆无命冷笑：“你能骗过我，就是你的本事，你就比我强。”
　　之后，他又看向了拿着布条包裹着手的银时。若不是他不惜徒手抓剑刃将他拉开，恐怕，他也成了小李飞刀的第七十七个亡灵了。然而，这件事却让他相当不解。
　　荆无命终于还是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银时毫不在意的说道：“谁救你啊！只是银桑基于公平公正的原则下，两个人打架的时候竟然被小三插一只脚进来换做谁都会不爽吧？”
　　也就是说他完全没打算用这件事来要求什么。荆无命垂下头看向自己左臂上的刀伤。
　　看着他这模样，蓦然想起昔日的中原一点红的银时吐槽道：“喂，死人眼，你可别做出说我欠你一命或是说我不想欠你恩情什么的而自刎啊！银桑可是会生气的哦！生气起来的银桑可是很恐怖的哦！会随时吓得小孩子哭出来的哦！”
　　荆无命霍然抬头，凝视着他，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目中竟又有了种奇特的变化，就好像他在瞧着上官金虹时一样。
　　看着他这眼神，银时眨了眨眼。
　　“什么啊……”银时笑了，轻轻的说道，“这不是变活了吗？”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在荆无命那死灰色的双眼里第一次涌出了一抹亮色，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一般。
　　然而很快，荆无命又黯然了。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银时：“啊？”
　　荆无命道：“我从不愿受人恩情，更不愿听人教训！”
　　说到这里，他突然右手握剑朝着自己的左肩肩呷处狠狠的刺了进去。
　　鲜血涌出！
　　银时也好，还有一直看着的桂也好都目瞪口呆。
　　等反应过来了，银时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荆无命的手臂叫道：“喂！！这边刚说完你就来个自残了吗？看你一副抖S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是抖M啊！！！”
　　荆无命的身子摇了摇，却是甩开了银时的手。面上还是冷如岩石，硬如岩石，全没有半分痛苦之色，甚至连一根肌肉部没有颤抖。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瞧任何人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银时突然开口叫道：“喂，等一下！”
　　荆无命果真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银时道：“我们家李洛克君的命还要吗？如果你家主人还要的话就给我带句话怎么样啊？”
　　荆无命缓缓的转过身看向银时，只听银时笑着道：“不来一场天下第一武斗会吗？”
　　荆无命没有吭声，只是继续静静的听着。
　　“选一个日子，在所有人面前堂堂正正的来一场战斗。这样胜出的话你家主人也有脸面啊！不是吗？”
　　银时那毫无畏惧的笑容让荆无命的目光闪缩了一下。
　　“啊，既然如此的话……”桂突然插嘴道，“反正都要战了，要不要来一场回合战？”
　　银时看了过去问道：“什么回合战？”
　　“主将对主将，副将对副将。这样不是更有趣吗？”桂说着，看了一眼手臂还在不停冒血的荆无命，道，“到时候你也出席来一场战斗，这样不是更精彩吗？”
　　“啊，这个提议不错嘛，假发！”银时突然说道。
　　“不是假发，是桂。”桂说道：“另外，时间地点由你们帮主大人订。订好后就通知我们吧。”
　　荆无命思考着，似乎在考虑着他们的话中含义。
　　银时见他犹豫着，笑着道：“这不是很好吗？到时候你也出席，决出个最强剑客的称号也不错！”
　　荆无命终于开口了：“跟你吗？”
　　“怎么可能？”银时笑了，道，“是我们家的阿飞少年哦！”
　　这时荆无命想起了前一天见到的，那个与自己非常相似的少年。
　　“一个爱剑被削了，一个惯用手被毁了，正好条件相似，嗯，公平了！”桂点头认真的说道。
　　李寻欢简直惊呆了：“你们……”
　　银时看着荆无命道：“如何啊？”
　　荆无命道：“凭什么你们会认为帮主会答应你们的要求？”
　　“会的。”银时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道，“毕竟他那几乎心碎导致了现在心灵空虚的儿子在我们手上嘛！”
　　荆无命面无表情。
　　银时笑着道：“要是你家主人不答应那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不吃亏。只是你们主人就要承担失去一个儿子的后果了哦！”
　　桂也紧接着道：“不过我相信你们的帮主大人应该不至于如此绝情。更何况，在所有人的面前击败了小李殿固然能够使你们的帮主大人更加的声名大噪。这不是一举两得吗？还是说……你家帮主大人没有这份胆量？”
　　“我知道了。”留下了这句话，荆无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事情总算得到了解决。
　　桂走到了李寻欢的身边扶住了他。果然在有支撑的情况下，李寻欢将身子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
　　李寻欢苦笑了一声，道：“你们还真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银时耸耸肩，说道：“反正他们也没想过放过你。与其让他们又不知道想出什么鬼点子暗算那还不如把整件事情拖出水面这不是对你来说更有利吗？”
　　李寻欢笑了笑，终于晕了过去。
　　“嗯，假发？”银时突然发现了什么，问道，“混账老板呢？”
　　桂叹了口气，道：“看见那个人废掉自己的左手时过于吃惊结果没留意就被他给逃走了。”
　　“啧！”银时烦躁的呷了呷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