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银子与桂子的武侠传奇》金色阳光

228、第二百一十四训

　　水灵光把他带到了铁毅的坟前，轻轻地拜倒下去，以首触地，悲声道：“我爹爹曾经对不起你老人家，但他也死了，求你老人家能原谅他。”
　　铁中棠无声的啜泣，已变为有声的痛哭。
　　这是他有知以来第一次痛哭——但此刻在他父亲坟前，他却哭得如此伤心，他似乎要将自己这一生的眼泪，全在这一次流尽。他痛哭着道：“你老人家放心，孩子一定遵照你老人家的遗嘱，为武林伸张正义，为你老人家复仇。”
　　听到这里，银时和桂对视了一眼，却还是没有说话。
　　一片乌云遮着日光，天色突地黯了下来，接着，细雨霏霏而落。
　　铁中棠仰首望天，让泪水与雨水交流。他守候在亡父坟前，不忍遽去。他平生未见过父亲，此刻多留一刻也是好的。
　　水灵光啜泣着陪伴着他，她心里的悲哀更浓，心事也更乱，最苦的是，她心事多半不能向人诉说。
　　良久，铁中棠缓缓长身而起，拉起水灵光的手腕。他已决心要以最大的力量，来保护这可怜的女孩子。
　　水灵光抬起眼睛，道：“你……你不恨我？”
　　铁中棠赧然道：“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没有你，谁埋葬我爹爹的尸身？我一生都将永远感激你，怎会恨你？”他仰天长叹一声，道：“我非但不恨你，连你的……你的父母，我都不再怨恨他们……”话未完，水灵光已痛哭着扑到他怀里。
　　天地虽大，但她只觉惟有他是自己惟一的依靠，惟有在他怀里，她脆弱的生命才能获得安宁。
　　铁中棠拉起她的手掌，柔声道：“不要哭了，快随我走，你埋葬了我爹爹，我也要将你父母好好埋葬。”
　　水灵光茫然随着他走回那神秘的洞窟。地上的血旗、锦书已被拾起，但却留下一地眼泪与悲哀。
　　拨开藤萝，走回秘道。
　　宝窟中珠光依然，尸身也都扭曲而丑恶地倒在地上。
　　铁中棠目光动处，却忍不住骇然惊呼一声，只见黑星天的尸身已不见了。
　　“糟了，黑星天莫非在装死？”
　　银时吐槽道：“你这才发现啊！也太迟钝了吧！”
　　铁中棠叹息道：“居然被他逃了!这厮当真狡猾……”
　　银时淡淡的说道：“啊？没逃啦，被我们抓起来了，对吧，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
　　铁中棠愣住了：“诶？”
　　“比起这个，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处理这里的财宝吧？”
　　面对银时的话，铁中棠点了点头。

　　如今，水灵光已不需再逃避任何人、任何事。她洗净了身子，换上了衣衫。于是，她那惊人的美，就完全显露出来。
　　甚至连银时和桂都不由得纷纷赞许。
　　他们将所有的尸身全部埋葬了起来后，此时已经天黑了。
　　漆黑一片的洞窟内也燃起了蜡烛。
　　银时问道：“所以，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财产？”
　　“嗯……嗯……”铁中棠不停的左顾右盼，显得很不自在。
　　同样，坐在他们旁边的水灵光似乎也在摇摆不定。
　　桂提议道：“不管怎么说，首先还是先把这里的财宝弄出去换成钱会好一点呢！”
　　“啊……嗯……”铁中棠还是注意力不集中。
　　银时睁着死鱼眼道：“喂喂，你这小鬼到底神游到哪里去啦？给我到走廊罚站！”
　　“都说了不要叫我小鬼！”铁中棠终于受不了了，指着插着蜡烛的地方叫道，“这个到底是什么啊？”
　　银时和桂面无表情回答道：“蜡烛座。”
　　“哪有拿人来当蜡烛座的啊？”铁中棠终于叫了出来。
　　正是如此。洞窟的上方，黑星天翻着白眼，浑身赤果果，被用绳子龟缚绑着吊在半空中，而后方处竟然插着蜡烛。
　　纵使这个人是他的仇敌，但是被弄成这副德行，说实话连铁中棠都已经不忍直视了！
　　“太伤风败俗了！！好好考虑一下这里的人啊！！”
　　银时看了看水灵光，了然的点点头：“嗯，也是啊！”
　　接着，铁中棠几乎无语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依然是果果的黑星天，然而局部居然用华丽的镶着宝石的盖子套着。
　　铁中棠只感觉眼前的一切超乎他的理解范围：“这不是用来放蜡烛的！！”
　　结果银时居然吊儿郎当的回答道：“那不然蜡烛你想怎么放啊？”
　　“蜡烛才不是这么放的啊！”
　　对于铁中棠的话，桂点点头对着银时道：“看吧，我就说不该这么放嘛，你就硬是要这么干！真是的……”
　　银时睁着死鱼眼吐槽道：“啊？那该怎么放啊？你放给我看看！”
　　于是，桂站了起来。
　　原本龟缚绑法的黑星天现如今被桂重现编排形成三角模式，销魂的菊花处的蜡烛安然的站立着。
　　“看，这样的才对啊！”
　　“哦，原来如此……”
　　“才不是啊！！”铁中棠叫道，“根本就不是放法的问题，那就整一个都是问题啊！”
　　银时认真的说道：“所以说你还是小鬼啊！不要小看这个啊！这个自古以来就是让人洗涤心灵罪恶的最有效途径！当蜡烛燃烧殆尽，那蜡泪一滴一滴的流入菊花内，曾经的罪恶就一点一点的刺痛着菊花，然后就开始反思人生……”
　　水灵光震惊了：“原来……外面……的……人……都是……这样的……啊！”
　　铁中棠急忙说道：“不是！才不是这样！别相信啊！！”
　　桂接过话补充道：“其实也没什么，那只不过是银时所发明的破廉耻的S.M而已！”
　　“所以说，S.M到底是什么啊？？？”铁中棠终于还是吼了出来。
　　在铁中棠的强烈要求下，银时和桂最后还是把可怜的黑星天给踢出了外面，这下子，洞内的节操值总算是稍微回归一点正常状态了。
　　这时，水灵光好奇的问道：“我…一直…想问…一…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铁中棠正想解释银时与桂是他的曾经的师妹时，桂抢先说道：“我们是他的家长。”
　　“嗖——”的，铁中棠的一脸通红。
　　水灵光道：“是……你的姐姐？”
　　“才不是！”铁中棠毫不犹豫的否认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小棠！”银时煞有介事的说道，“想当年你尿床时我还帮你换过尿片呢！”
　　“什……”
　　“没错没错！”桂也紧跟其后说道，“你肚子饿时我还喂你喝过奶呢！”
　　水灵光震惊了：“真……真的吗？”
　　铁中棠惊慌失措的否认道：“才没有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你们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啊！！”
　　水灵光惊讶的看着铁中棠道：“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大的反应！”
　　闻言，铁中棠立马闭嘴了。他只感到很懊恼。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很冷静的面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在面对他们两人的时候就是冷静不下来，总是会被情绪所左右。
　　他让自己尽可能的冷静下来后说道：“现在我们该讨论的是这里的财产分配问题！话说，我已经决定下来了！”
　　桂问道：“是吗，那么你打算怎样分？”
　　铁中棠点点头，说道：“我打算分成八份。一份理所当然是用来我们大旗门进行复仇大业用的；一份则是用来给大旗门师长弟子所需的日常开销。”
　　“哦，还有呢？”
　　铁中棠继续道：“另外的六份就是基于我自己考虑安排的了。一份，我想留给大嫂和她孩子。”
　　闻言，银时和桂微微扬了扬眉：“你大哥的……”
　　铁中棠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大哥的妻子，而且，肚子里也已经有了云家的孩子。这份财产她理应享有。”
　　桂赞许道：“嗯，很有道理！”
　　铁中棠道：“然后，还有一份……就留给大哥了。”
　　听到铁中棠的话，银时和桂愣了愣后都笑了起来。
　　银时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小鬼偷偷把他给放跑了啊！”
　　桂认真的说道：“没事就太好了，最起码，孩子不会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一个家庭最不幸的莫过于家庭的破碎了！”
　　银时问道：“然后呢？你大哥现在在哪里啊？”
　　铁中棠道：“他现在在很隐秘的地方。总之还没到适合的时机，我都不打算把他的现状说出来。”
　　银时耸耸肩道：“嘛，随便你吧！还有其他的财产呢？”
　　铁中棠道：“一份我要留给三弟。现在他与我一样在外面漂荡，理所当然要有点钱才可以。”
　　“这么说起来这家伙现在在哪里啊？”银时看着桂问道。
　　“既然交给了值得信任的人，我想总有一天还是可以遇到的吧！”桂说道。
　　“然后，有一份……”铁中棠看着水灵光笑着道，“是给你的。”
　　水灵光很吃惊的说道：“给……给我？不……不可以……我……”
　　“你一定要收下。”铁中棠道，“你不仅一直在这里看着这些财宝，而且先父也留下遗言说了要好好照顾你。所以这一份是你应得的。”
　　看着铁中棠，水灵光笑了：“好……好的。”
　　“至于最后的两份，其中一份当然是我的开销了！而最后一份……”铁中棠瞟了一眼银时和桂道，“是给你们的！”
　　听到这里，原本抠着鼻屎的银时手指猛地戳了进去，大量的鼻血还是流了下来。
　　而桂直接呆在那里。
　　铁中棠似乎不好意思的说道：“怎么说，虽然你们现在不是大旗门的弟子了，但你们过去也曾经是我们的家人。何况，你们在我们需要帮忙的时候出现了，所以……”
　　没等铁中棠说完，银时和桂已经在疯狂的收刮财产了。
　　看到此，铁中棠吐槽道：“喂，太快啦！！！”
　　银时一身珠光宝气的说道：“你在说什么啊？所谓的大人啊都是很狡猾的，见到有利可图就跑得比谁都快！”
　　银时背后的桂也一声俗气的珠光宝气的附和着银时点点头。
　　铁中棠大力吐槽道：“你们这些大人太肮脏了！！！”

　　夜已深。铁中棠和水灵光已经睡去。
　　这个时候，银时悄悄的起来了。
　　他拿起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便走了出去，一直来到了铁毅的坟前，坐了下来。
　　“哟，老板，一个人很寂寞吧？刚好我也睡不着，不如就陪我喝一杯吧！”银时微笑着说着，并且往两个酒杯里倒满了酒。
　　端着就被抿了一口，银时笑着道：“你的儿子很了不起哦！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懂事了。只是啊，似乎有点逞强过头啊，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似乎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成为一个孩子那样。不……不仅仅是他，那里面的孩子们都是这样。世代的仇恨就这么强加在他们的身上，这样真的好吗？面对着仇恨，你应该是更加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才对吧？说实话，我都已经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盯着坟墓看了一眼，银时开始喝起了酒。就在这时，一把声音传了过来。
　　“不是说陪你喝酒的吗？怎么都不给我喝一口？”
　　闻言，银时喝着的酒顺着嘴角漏下来了。
　　“出、出现啦啦啦啦啦啦——————”
　　银时脸色发青的喊了出来。
　　坟墓背后的阴影里，一个长发的人影假声说道：“来吧，不想被我作祟的话就给我去带十只肉球过来吧！”
　　接着，桂五花大绑躺在大坑里，银时面无表情的开始埋着：“入土为安吧！”
　　“等一等！开玩笑啦！！不要啊！！！”桂大喊着。
　　终于平安无事的桂重新回到了地面。银时冷冷的看着桂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这句话是我问你吧？打扰别人长眠可是会被天诛的哦！”桂说着，居然也在银时的旁边坐了下来，并且放下了一个酒杯，“虽然如此，但我似乎也睡不着，干脆也来喝一杯吧。”
　　银时瞟着桂道：“我记得你不是说你不爱喝酒的吗？”
　　“偶尔还是会喝的！身为武士，要是连酒都不会喝这怎么行呢！”桂淡淡的说着，拿起酒也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桂端起了酒杯，但是却没有入口，只是叹息般的说道：
　　“在遗言里，除了对自己儿子的不舍外，最大的情感莫过于要去报仇雪恨了。这份仇恨就这么延续了二十年。无数的孩子被仇恨所吞噬，最后就这样含恨死去。然而没有人对此表示过反对，俨然都已经成为了潜意识里的理所当然的大事了。”
　　盯着酒杯里的酒，桂却是一脸愁容：“银时，虽然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我认为他们都错了。不是说报仇不对，但是若是要把这股深恶痛绝的情感加在天真无邪的少年们身上，我觉得这实在太残忍了。因为经历过，因此我很清楚的知道，仇恨的延续是永远得不到满足的，只会有着漫长的罪业！我……不想看见他们这样。”
　　银时没有看向桂，只是径直的看着前方。许久，他轻轻的说道：“不管是仇恨也好，还是想法也好，除了改变，什么都起不来任何的作用。既然如此，如果没人做出改变的话，那么就干脆由我们来进行改变吧。”
　　说着，银时站了起来，对着坟墓笑了。
　　“老板！”银时向上抛了抛一锭金子，继而接到手中说道，“委托费我万事屋阿银已经收下了。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仇恨就由我来终结吧！”
　　看着这样的银时，桂笑着也站了起来，并且拿起了第三个酒杯，往坟墓里倒了下去：“父亲大人，虽然不清楚我们会呆在这里多久，不过，你的儿子也好，大旗门也好，我们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就这么被仇恨的业火所吞噬的。所以，请你安心长眠吧。”
　　这是属于银时与桂的，与一个死者所做的铁一般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