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银子与桂子的武侠传奇》金色阳光

179、第一百七十四训

　　为了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左明珠来了一场借尸还魂。
　　楚留香以赞许的目光瞧了左明珠一眼，接着道：“左明珠若真借了施茵的魂而复活，那么左明珠已变成了施茵，施茵本是薛斌未过门的妻子，自然应该嫁薛斌，左二爷无法反对，薛大侠也不能不接受。”
　　“左明珠和施茵早已约好了‘死’的时辰，所以那边施茵一‘死’，左明珠在这边就‘复活’了。施茵自然早已将自己‘死’时所穿的衣着和屋子里的陈设全都告诉了左明珠，所以左明珠‘复活’后才能说得分毫不差。为了施茵要装死，所以，必须要借一个人的尸身，恰巧那时石大姑娘已病危，所以薛公子就选上了她。薛公子买通了石大姑娘的二叔，在人死时将她的尸身掉包换走，改扮后送到施茵的闺房里，将活的施茵换出来。梁妈对施茵爱如己出，一心只希望她能幸福，这件事若没有梁妈成全，就根本做不成了。”
　　说到这里，楚留香才长长吐出口气，道：“这件事最困难的地方，就是要将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其余的倒并没有什么特别困难之处。”
　　“但是左姑娘既然根本没有死，左二爷怎会相信她死了呢？”
　　楚留香道：“这自然因为左姑娘早已将那些名医全都买通，若是找十位名医都诊断你已病人膏盲，无可救药时，只怕连你自己都会认为自己死定了，何况……”
　　他忽然向窗外笑了笑，道：“何况那其中还有位张简斋先生，张老先生下的诊断，又有谁能不信？”
　　只听窗外一人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极了，只不过我老头子既然号称百病皆治，还怎能不治治人家的相思病，所以这次也只好老下脸来骗一次人了。”
　　长笑声中，张简斋也推门而入。
　　左明珠、薛斌、施茵、叶盛兰四个人立刻一齐拜倒。
　　楚留香也长揖笑道：“老先生不但能治百病，治相思病的手段更是高人一等。”
　　张简斋摇头笑道：“既然如此，香帅日后若也得了相思病，切莫忘了来找老夫。”
　　楚留香笑道：“那是万万忘不了的。”
　　张简斋笑眯眯道：“可惜的是，若说香帅为谁家少女得了相思病，那只怕天下再也无人相信。”
　　楚留香笑而不语，因为他发现石绣云正在盯着他。
　　张简斋扶起了左明珠，含笑道：“老夫这次答应相助，除了感于你们的痴情外，实在觉得你们的计划非但新奇有趣，而且的确可算是天衣无缝，只可惜你们为何不迟不早，偏要等到香帅来时才实行，难道你们想自找麻烦不成。”
　　左明珠红着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原因我倒知道。”
　　张简斋道：“哦？”
　　楚留香笑道：“他们就是要等我来，好教我去做他们的说客，因为我既亲眼见到此事，就不能不管，谁都知道我是个最好管闲事的人。”
　　他又笑道：“他们也知道我若去做说客，薛大侠和施举人对这件事也不能不信了，因为……”
　　张简斋截口笑道：“因为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楚香帅一言九鼎，只要是楚香帅说出来的话，就万万不会假。”
　　他又转向左明珠，道：“你们的如意算盘打的倒不错，只可惜你们还是忘了一件事。”
　　左明珠垂首道：“前辈指教。”
　　张简斋道：“你们竟忘了楚香帅是谁也骗不过的，如今你们的秘密已被他揭穿，难道还想他去为你们做说客么？”
　　左明珠等四人又一齐拜倒，道：“求香帅成全，晚辈感激不尽。”
　　楚留香笑道：“你们何必求我，我早就说过，我是个最喜欢管闲事的人，而且从来不喜欢煞风景，能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要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左明珠高兴的道谢道：“感谢香帅成全！”

　　“好厉害啊！！”银时突然笑着鼓掌道，“不过啊，我倒认为这件事情最精彩的地方不是时机，也不是什么计划周详，而是演技啊！对吧，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桂也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啊，左小姐的演技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坂本也大笑道，“你们两个难道忘记了吗？女人啊都是天生的演技派啊！不过毫无疑问你的演技真的的太厉害了！”
　　左明珠红着脸，有点害羞的说道：“不，你们太过奖了！”
　　“不不不，没有夸张哦，真的很厉害呢！” 银时认真的笑着说道，“从一而终饰演着一个外人的角色，甚至，在自己的亲生爹因为自己的行为伤心到几乎要倒在地上的情况下依然还能冷漠的饰演着完美的‘外人’。你真的很让我‘佩服’啊！”
　　刹那间，左明珠脸上的红晕消失了，整张脸变得无比苍白。看着面前的白头发女子，明明脸上是笑着的，眼睛处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冰冷的视线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也很痛苦……”
　　“欸？真的吗？居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耶！你真厉害！”银时继续笑着说道，“当看到自己病倒了，老爹担心不已，焦急难熬的时候；当看到你‘死’了，老爹几乎晕厥在地，失魂落魄的时候；最后是看到你‘复活’了，却表示自己不是他的女儿，你老爹那崩溃的，痛心到极点的眼泪……你都可以淡定的，无动于衷的演下去，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已经是银时说的第几次“厉害”了呢？左明珠只感到非常刺耳。
　　桂没有像银时那样露出冰冷的视线，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左明珠，淡淡的说道：“听说你的父亲原本是个很快乐的人。但是从我们来到这里开始，我们就不曾听到一声他发出的笑声。因为你病了，对他而言，世界上没有一件东西比得上你的存在。因此，见到你病了、死了到最后你不再是他女儿，他再也开心不起来。虽然，你为了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而努力着。但是，若是要以牺牲父亲来换取，你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左明珠反驳道：“我没有要牺牲爹爹，虽然不是以左明珠的身份，但我这身体毕竟还是左明珠啊！”
　　“所以，你认为这样就没问题了？”桂淡淡的问道。
　　“我……”左明珠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左明珠’，翻译一下就是‘左二爷的掌上明珠’，对吧。”坂本微微笑着说道，“连名字都可以感受到里面的那层深深的父爱。你的父亲真的很疼爱你呢。相比起那一边……”
　　坂本看向施茵，又看了看梁妈，叹了口气道：“女儿刚死，灵堂却只有一个梁妈？其他人哪去了？搞破坏？还是去勾引帅哥？不管是哪一个，我都可以看到这里面的羁绊并没有多么的深厚。对此，她可以毫不犹豫的伪装自己的‘死’，以此换取自由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也未尝不可呢！但你不是啊……”
　　坂本终于也收起了笑容，透过黑墨镜看着左明珠，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爹爱着你，发自内心的爱着你。哪怕他很清楚自己与那个宿敌终于要决一死战，快要命不久矣，他想的还是你的安危。特地安排你的亲事，为的就是你可以继续平安的幸福的生活下去。你爹确实是个伟大的父亲。”
　　左明珠一个趔趄，差点倒了下去时被薛斌及时扶住了。
　　“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左明珠忽然叫起来，“我，我只是想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难道这也有错？难道就一定要我嫁一个我一点都不喜欢的人吗？”
　　“没有人要你牺牲。”桂说道，“你大可以告诉你父亲……”
　　“薛斌是薛家人，他才不会认同……”
　　“你问了吗？”
　　“不用问我也知道……”
　　“我只想问，你有没有去询问？”桂不容反驳的语气让左明珠的话猛地的戛然而止。她咬着唇低着头，却怎么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桂叹了口气：“你没有。你什么都没问。不过，也不应该由你问就是了！”他转向薛斌道，“你要真的喜欢眼前的这个女人，你就应该亲自上门拜访。会被扫地出门也是预定好的情况了。但即使如此，你也继续坚持的话，穿上战袍站在她父亲面前认真的说道‘请把你的女儿嫁给我！’这样的话，会怎样呢？”
　　此时此刻，不管是薛斌还是左明珠都无法说出一句话。
　　“嘛，真要说的话，有问题的也不止他们就是了。”银时弹着鼻屎，在现场扫视了一圈：“年轻人也就算了，阿香你真的觉得他们这样没问题？”
　　楚留香愣了一下。
　　“因为痴情，所以怎么做都没关系？哪怕让自己的老爹的伤心到死。”
　　楚留香倒吸了一口冷气。
　　坂本看向了张简斋笑道：“啊哈哈哈哈，那么这个老先生肯定没结婚吧！因为没有女儿所以根本不知道做父亲的心情，更加不知道一旦见到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居然不认自己这个父亲是怎么样的锥心的痛吧！所以才会参与年轻人的不孝举动来一起欺负一个名为‘父亲’的存在。”
　　张简斋虽然板着脸——却也说不出一句话。
　　是的，他们无法反驳，因为他们只看到了一对小情侣之间的痴情，却忽略了一个父亲的存在。
　　这时，左明珠说道：“我知道爹爹他会很伤心……不过，他很坚强的，所以，肯定，如果香帅肯当说客的话一定就没问题的！我可以说我愿意把他看作父亲看待……”
　　就在这时，不远处，小麻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喂——不好啦——”
　　小麻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大声道：“左……左老爷他……”
　　“我爹？”左明珠愣了愣问道，“我爹怎么了？”
　　小麻子道：“他……他说女儿没有了，他活着也没有意义了，所以……”
　　左明珠焦急道：“所以什么，快说！”
　　小麻子道：“他服毒自杀了！”
　　“爹————————”
　　大叫着，左明珠宛如脱缰的马一般冲了回去。

　　掷杯山庄里，左轻侯躺在床上，却已经是冰冷的身体。
　　“爹！！爹啊，快醒醒啊！！”左明珠哭喊着倒在了左轻侯的床上不停抽泣着。
　　张简斋大步走到床前拿起了左轻侯的手把着。
　　楚留香皱着眉头问道：“先生，他……”
　　楚留香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简斋已经把他的手放下了，一脸的沉重。这次却不再是装的。
　　“左二爷……确实已经去了……”
　　“爹啊————————”
　　左明珠痛心疾首的喊着。那悲鸣只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左轻侯的死不是谁害的，正是在场的所有人。
　　这是第一次，楚留香对自己未能深思熟虑而感到颤栗。
　　银时走上前看着哭倒在左轻侯身上的左明珠，淡淡的说道：“痛苦吗？你老爹当初感受到的可是更痛哦！”
　　左明珠依然在抽泣着。
　　看着她这模样，银时叹了口气：“真是讽刺啊。有些东西，没有的人反而比拥有的人更懂得如何去珍惜……”
　　对于银时的话外音，楚留香瞪大了眼睛。
　　这时，左明珠也抬起了头看着银时：“你……你……”
　　银时面无表情的道：“啊，我没有老爹。但即使如此，我也看得出来，你爹是个好父亲。只是，对你而言，也已经太晚了吧……”
　　“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左明珠突然拔下了头上的金钗，“爹，孩子现在就去见您了！”
　　说完，她正准备刺向自己的心脏。楚留香还有薛斌大惊之下立马冲了过去欲救下左明珠，但是，比他们更快的，一只手将左明珠手中的金钗给打掉了。
　　左明珠惊讶的看着眼前“复活”了的左轻侯，眼泪竟然还在簌簌往下掉。
　　左轻侯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孩子啊！你太傻了！”
　　“这……”楚留香正准备看向张简斋时，他已经过去重新把脉了。
　　“神奇，太神奇了！”张简斋眼中发出亮光的说道，“明明刚才确实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如今居然……”他突然转向一脸欣慰表情的桂等人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只见桂的手中在把什么紫色的珠子抛着玩。
　　“玩装死游戏的话没点道具怎么行呢？”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假发你还是一样这么爱玩啊！”
　　“什么爱玩啊，那根本就是假发的恶趣味！”
　　楚留香惊讶的看着银时等三人道：“你们……故意的？”
　　没有回答楚留香的话，睁着死鱼眼的银时看着左明珠道，“有些事情，你不好好感受一下是不知道痛的。也有些东西，你不失去一下是不懂得珍惜的。我想你现在明白你之前做的事情是多么的愚蠢了吧？”
　　左明珠含泪，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桂轻轻的笑了，“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珍惜你的父亲呢，父亲那悲伤的泪水，请不要再让它肆意流淌了。”
　　“不过，让她体会一下自己老爹当初的痛继而彻底领悟到自己的错！”坂本看着银时道，“金时啊，你这办法确实很不错呢！”
　　很难得的，银时这回没有表现得太轻松，反而是一脸的烦躁。像是惋惜，又像是悔过，银时喃喃道：
　　“如果可以的话，这种痛，还是不要去尝试比较好呢……”
　　“啊，我也是这么认为……”
　　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桂也淡淡的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