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之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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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石推开门。伴随着一阵老旧喑哑的“吱呀”声，迎接她的则是屋内略显阴暗的走廊。
室外夕阳早已斜斜浸入地平线，任最后一丝余晖徐缓从屋中撤去。
明石迟疑地穿过走廊。不知是不是这一个月的训练的后遗，让她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经过起居室，路过餐厅与厨房，她甚至还大着胆子偷偷打开门瞄了一眼蝎的房间。
在公寓楼下抬眼瞥见那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线渗出的窗户时她就意识到家中没有人在。如今亲眼确认后，失望感便满满涨涨地从心口涌了出来。
属于她的卧室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的摆设。被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她在离去之前看了一半的故事书倒是被人合拢收在桌上，并体贴地在她中断阅读的位置放上一张没有什么特色的书签。
就算当初再怎么好奇故事的结局，偏偏此刻她早已没了读完的心情。
放松身子靠在棉被上，明石望着窗外逐层染上暗蓝色的天空，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有了木板床与薄被单的对比之后，被褥的舒适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困顿地仰躺在床上，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即将彻底被这叠柔软的温床埋没。
只是当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后，原本紧绷的肌肉彻底被酸痛感所淹没。
疲惫将她所有燃起的希望与兴奋熄灭地彻底，扒开那些残留的灰烬后，会发现藏在最深处的竟是些无法与他人言说的委屈。
明知道早就没有了矫情的资格，但是当她独自一人躺在空荡冰冷的房间内，来自身体与心灵的倦怠感一道涌上，眼前模糊着掠过曾经的她的双亲的面庞，就轻而易举地击破了那道并不坚强的防线。
明石吸了吸鼻子。她闭上眼，想就此抑制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
不知不觉，她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她重新睁开双眼，好像才过去了那么一刻钟的功夫。
从窗外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瓷器破裂的声音，还有个声音沙哑的女人的抽噎声。
“……求求你，求求你放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他只是……孩子……”
明石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房间内依旧是一片漆黑。没想到就连今晚的天空都是那般阴阴沉沉地压在天顶，不说月光，就连半点星子的痕迹都无。可就是在这样的夜晚，一切欢喜和乐都被摒除在外，唯有悲哀的声音残留下来，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
“……求求你，不要，他知道错了，他下次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求求你！”
含着哭腔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就像是在她耳边一般。
困意被驱散地一干二净，明石惊慌地瞪大眼睛，猛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女人绝望的哭求声持续不散。令人不解的是在刨除哭声后环境中剩下的唯有一片可怕的沉寂，就好像除她之外再无人能够听见这般悲切的哭喊。
明石不由地抱紧自己的双膝，整个人蜷缩在一处。她本不是个会对这种事情过度好奇的人，偏偏那饱含着苦痛和谦卑的哭声不断地刺激着她的意识，让她根本无法如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似的重新合上双眼假装安眠。
必须……她必须要去看看！
回过神时明石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公寓的楼梯口。不知是什么原因，原本亮在楼道口的夜灯在这个夜晚都彻底丧失了原本的功能。黑暗让她那本是藏在心底的几乎快被遗忘的恐惧又一次地被无限倍数地放大。明石紧张地在外袍上擦了擦手心中的汗水，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要那个女人的哭泣没有停止，她就如同不受控制一般地会朝着声音的方向前进。
警惕地抓着一侧的扶栏，明石腿脚发颤地跨下台阶。
直到跨过最后一个拐角。她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模糊的光芒。
但对照周遭的环境，这抹寡淡的光着实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这位夫人，您的行为会让我们很为难的。”本该是如春风般温和的嗓音与恭敬的话语，但吐出的字句却莫名在着夜晚拂起一股寒意。男人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细细长长的眼睛如月般眯弯成一道。他手中好像提着什么东西，软软地堆成一团，就仿佛是个沉重的布口袋。
是摩柯先生……明石抬起手掩住口以防惊讶的呼声脱口而出。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不断哭泣的妇人匍匐在他的面前，以极尽谦卑的姿态低下哀求着：“求求您了摩柯先生，就这么破例一次！一次就行！他真的什么都不懂……我也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的……”她尝试着伸长手臂，不顾一切地抓向被摩柯先生轻松地提在手中的“布口袋”，然而男人只是动作轻巧地转了半圈，那妇人的手就抓了个空，无力地垂落下来。
“夫人，”摩柯摇着头幽幽地叹息，本是含在声线中的最后一缕温柔都消失地彻底，“您现在在做的事，和当初与我们交易时签订的‘合约’的内容完全不符啊……”
他说了，交易和……合约？
明石僵硬地缩在楼梯的扶手旁，唯有一颗心脏在胸腔中以过快的频率猛烈地跳动着。许是周遭那同样不合常理的安静气氛，让摩柯先生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这个词汇蕴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魔力。它让妇人因过于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庞瞬间失了血色，她瘫软在摩柯先生的脚旁，浑身颤抖着再说不出半句话。
她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每回面对摩柯先生时都会出现的由来不明的恐惧感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然而她就是无法挪动脚步，只得透过着栏杆之间的缝隙，望着在公寓走道中所处立场天差地别的两人。
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你看吧，”摩柯先生刻意压低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冷漠地垂着眼，偏偏解释是那般温柔与耐心，“今日他可以将我村的机密轻易地告诉家人，他日难保不会把它泄露给我们的敌人……要知道，夫人，我们已经在两年前的那场战争里输了太多东西了，我们绝不愿让一颗廉价的‘珍珠’毁了一切。”
说完，他对着妇人展示般晃了晃手中的事物。
在昏黄且惨淡的灯光下，妇人艰难地仰起面孔。她长年因曝露于风沙中而变得粗糙的皮肤上尤淌着几道湿润的泪痕。
不，不对。
明石终于看清了，被摩柯先生提在手中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布口袋”。那是个孩子！是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孩子！不仅如此，这位在几个小时前还毫不留情地踢中她的腹部的男孩，如今却脑袋了无生气地垂在一旁，任由他人如同个物件一般将他提在手中。
这么说来。
腿脚徒然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明石靠着围栏，整个人软软地滑坐在了地上。
“明石，”此时，谷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声在她脑内隆隆碾过，“关于梟先生所提出的那两个‘要求’，你绝对不可以忘记。”
将那些对话中零散的词句拼凑在一起，她终于懂得了谷这句耐人寻味的警告的意义。
“求求你，求求你……”
低如尘埃的女人匍匐在地，她姿态卑微地抓住了摩柯的袍角，无意识地碎碎念着。
摩柯没有挣开妇人的手指。他微微低下头。角度与光线的缘故明石看不清此刻他面上的表情，“好吧，夫人。”他刻意放柔的声音就像一章催眠的乐曲，“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他缓缓地咬字，词句间却透出怜悯的感情。
妇人停止了哀求的行为。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摩柯，眼角的那滴浑浊的泪水几近与快要熄灭的灯光一道埋没在黑暗里。
也不知道是摩柯先生到底做了什么，原本看似彻底失去生气的男孩困顿地眨了眨眼睛，竟然毫发无损地苏醒过来。第一眼，他就看见了失去常态的，趴到在自己面前的母亲。
“诶？妈，你怎么……”
困惑的声音戛然而止。
清晰的“咔嚓”声，将他未说出口的半句话彻底吞没。
可怜那妇人惊喜的笑容才咧开一半，便僵硬地凝固在嘴角。
就在男孩背后，摩柯先生的面上挂着温柔如春风般的笑容，松开了放置在男孩脑袋两侧的双手。失去了支撑后，脖颈扭成诡异角度的孩子的尸体顺着惯性倒下，恰恰巧巧地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就像他在单身的母亲视为负担之前，对母亲撒娇时做出的动作一样。
母亲慌慌张张地用手接住自己的孩子。怀中的孩子，死不瞑目地瞪着她。
“啊……啊啊……”口中不断挤出喑哑的怪异喉音，妇人的面容扭曲成绝望的模样。
摩柯默不作声地往后了两步，彻底退入黑暗之中。
“真是可惜呀，这位夫人。”从光线全无之处，轻轻飘出一句夹带着笑声的低语，“当初兴奋地收下那笔钱财的您，可不是这般模样呢。”
语毕，摩柯也不管那陷入魔障的妇人，转身离开。反正这户人家对于村子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很快就会有暗部成员来处理掉他们。至于自己么……还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
想到那颗由自己亲手挑选的珍珠，摩柯微笑着，往楼梯的拐角走去。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章之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