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图》韫瑜

15、春熹（下）

　　这...这是情书吗？你TM在逗我！
　　无霜像个呆头鹅站在原地，身后的莫夫人却突然一喝：“这栖梧琴是何人送来的？”
　　无霜手执信笺，满脸疑惑，“是...是佑王爷。女儿刚才去了附近的园子转转，恰巧遇上了佑王爷，佑王爷与女儿以这栖梧琴切磋了一下琴技，恐是王爷对女儿抱有赞许，便将这琴赠予了女儿。”
　　莫夫人神色黯淡，起身向内间走去，“我不知佑王爷从何处弄来的栖梧琴，也不管他为何将其赠予于你，只不过这琴日后一定要好好收好，莫教人发现了去。还有那梅音园，你莫要涉足了。”
　　越是这样模糊的言语，无霜越是不解，索性迈开步子跟着进了内间，“母亲，您为何见着此琴如此神伤？您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告诉无霜，无霜已经长大了，可以为您排忧解难了。”
　　莫夫人拉过无霜，两人一起坐在了软榻上，“母亲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这位故人或许你听说过，她的名字叫孙妙音。”
　　“妙音是孙太师最疼爱的小孙女，生性率真，敢怒敢言，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也是欣赏极了她这样洒脱的姿态。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开始焦躁起来，不愿说话，不愿出门，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天，我们围坐在火炉前，她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我不言语只是看着她，那时她终于告诉了我那个深藏在她心里的秘密，她爱上了三王爷，当时还未登基的先皇。那年我们十三岁。”
　　“那时的三王爷已经有了正妃文氏，以孙太师在朝中的威望，不可能让妙音屈居侧妃之位。我不愿看她这样，便鼓励她去努力争取。她听了我的话，感激地看着我，那样的光彩夺目一双眼，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
　　“两年后，纵使妙音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三王爷爱上她。圣上怜爱孙家，在她的及笄之礼上宣了一道指婚的圣旨，婚配之人是开府出宫不久的六王爷，也是一位俊秀沉睿的男子。我原本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妙音会断了念想开始新的生活，可她，在大婚前夕投湖自尽了。”
　　“她从小便识水性，但是她被救起的时候几乎断了气息。整整六天，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年迈的孙太师老泪纵横，亲自进宫觐见皇上，长跪凌霄殿，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将妙音改赐给三王爷。也就是这样，妙音终于如愿嫁给了三王爷。”
　　“不知为何，妙音经历投湖一事后性情寡淡了许多，大婚当天也未见她有何大喜大悲。说来也怪，妙音一片赤诚付君心时，三王爷未有所动；妙音后来心思沉静了，三王爷反而爱上了她，一宠就是好多年。”
　　无霜道：“栖梧琴是我在梅音园中遇见的，莫非是先皇赠予孙姨母的？”
　　莫夫人点了点头，“早夭的四皇子乃妙音所出，那时先帝刚刚登基，对妙音宫中有所疏忽，纵然妙音面上未见波澜，却也两天两夜不肯进食。先帝知妙音好音律，将栖梧琴赐予妙音以示抚慰。栖梧琴本应是历代皇后相传之物，将栖梧琴交于妙音，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许诺？彼时前朝后宫俱是反对，可是天子之怒谁又承受得起？年复一年，妙音圣宠不衰，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她会取皇后之位而代之时，她却被处以极刑，凌迟，一刀一刀不伤性命，却痛苦至极。她死后，与她相关的一切事物都被雪藏，包括这栖梧琴。”
　　无霜沉眸，“栖梧琴自身如此敏感，要不女儿遣人将琴送回去？”
　　莫夫人摇摇头，“这琴是佑王爷所赠，若是用意非善，对他自己没有半分好处。你且收着，佑王爷这么做，自有他的深意。”
　　脚步声响起，吟秋从外间走了进来，“夫人，前殿那边派人来，说是宴席快开了，请夫人小姐早些过去。”
　　***
　　倚春殿
　　王太傅家的五小姐王艿依悄悄地指着殿门口的一抹白影，低声问向身侧的母亲，“娘，跟在莫伯母身后进来的，是梓南的二妹莫无霜吗？”
　　王夫人点点头，眼中有一丝怜爱，“她被封妃的圣旨下来不久，是该在宫中大宴中露露脸。听闻她身子比以往好了些，也不知好到了何种程度。”
　　言罢，起身迎向了莫夫人和莫无霜。
　　拉着莫夫人和莫无霜二人在自己身侧的席位上坐定，王夫人嗔怪道：“云溪，你怎么只顾着无霜，忘了把我的好女婿梓南给带过来？”
　　王艿依脸上一红，“娘，您说什么呢！”
　　原来这就是大哥从小定亲的王家小姐，无霜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面容清丽秀美，仪态端庄，与哥哥确实是十分相配。
　　随即展颜一笑，“哥哥今儿个出城给皇上办事去了，有劳伯母和嫂嫂记挂了。”
　　王艿依听了这话脸色更红了，两位夫人见此都开怀大笑起来。
　　门口两个太监匆匆跑进，高声唱道：“太后驾到！”
　　各宫妇及官家夫人公子小姐皆起身跪拜，身着华服的太后缓步沿着席位当中铺着的红毯走向正前方的主位，待到在主位上坐定，才道：“起来吧。”
　　一并众人闻言窸窸窣窣地起身回到原位坐下。
　　无霜偷眼朝太后那边瞧了过去，原来流年也来了，正坐在下首服侍太后用茶。
　　端着茶具的太后年逾四旬，却是保养得当，加上较为冷硬的太后妆，真叫人无法看出一丝慈祥的影子。
　　此时官家夫人小姐们都正襟危坐，屏气凝息地等着座上的太后发话，无霜探了两眼，也将视线收到膝上。
　　太后啖了几口茶，将众人扫视了几巡，“哀家瞧着，今年的春熹宴可是添了不少新面孔。各家的女儿都长大了，哀家可真是老了。”
　　下首的流年用帕子掩着嘴浅笑，只道了一句，“太后娘娘，莫道桑榆晚，落霞尚满天。”
　　太后娘娘开怀一笑，“你呀，你呀，看着你倒让哀家想起一个人。”
　　众人皆好奇此人是谁，却见太后的视线落在了文家的席位上，知道些眉目的人都明了了。
　　“素芫，哀家怎么没看见世杭啊？”太后口中的“素芫”正是文相的正妻程素芫。
　　程素芫起身，脸上笑意吟吟，“回太后娘娘的话，今日宫中有大宴，世杭身为御林军的总统领，应当竭尽全力保卫皇宫安全，岂能偷懒前来赴宴。”
　　“照你这么说，哀家想见见他，倒是有违这宫规咯？”
　　程素芫听出太后言语中的调笑，开口道：“臣妇不敢。臣妇只怕，太后娘娘日日见着世杭，反倒生了厌。”
　　此时无霜坐在位置上满腹的疑惑。
　　太后为何当着众人面将莫流年和文世杭联系到一起呢？当年文家因为此事吃了不少苦头，莫家也惹了一身不必要的麻烦，皇家更是颜面扫地，旧事重提只能是惹得三方不痛快。
　　布菜的侍官开始指挥着宫女们上菜。
　　因为皇帝此刻还未驾临，开始用膳的时辰又早已过了，桌上便摆上了些小菜。
　　主位上的太后还兴致勃勃地与文夫人聊天，众人性乏，有的便开始动用桌前的小菜。
　　无霜见着有同桌的长辈用菜，便也举箸伸向盛着花生米的白玉碟。谁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哀家听闻莫将军家的二女儿今天也来了。”
　　无霜闻言手一颤，筷间的花生米硬生生地挣脱了去，顺着桌沿掉到了桌边的红毯上，油亮的红皮花生米与红毯和谐地融到了一起。
　　正要起身回话，却听见门口太监尖锐的嗓音，“皇上驾到！镇王驾到！乐陵公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