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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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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节听到孟时楠的请求时有些无奈,“可是那是你的姐姐,我去劝她,她和你不肯听了,而且……多管闲事啊……”
孟时楠见他不情愿,觉得在意料之内,又觉得有些失望,不死心的道:“可是我听我妈妈说她对你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之前我爸住院的时候她都是听了你的劝才撑了下来……”
“那是她心有所寄,你爸爸还在,可是现在……”徐知节叹口气。
孟时楠也沉默了,说到底,孟时雨现在就是有些破罐子破摔,怎么劝?
徐知节想到那个时候孟时雨听了他的话后忍着眼泪问他要怎么做的样子,反倒又犹豫起来了,“要不……我试试,不保证成功,但我尽力。”
孟时楠顿时大喜,“不要紧,你就试试,成就成,不成我们再想办法,谢谢徐医生……真是太感谢你了……”
徐知节答应帮忙劝劝孟时雨,却没想好要怎么劝,更没想好劝了之后万一她真的如孟时楠所愿答应了又要怎么办。
他想了一夜,最后决定先把人叫来再说。
于是周六的早上,孟时雨有些疑惑的在医院附近的街心公园里再次见到了徐知节。
她见徐知节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就问:“徐医生今天还上班?”
“值班。”徐知节原本是站在栏杆边,见她来了就转过身来,“坐吧,记得这里吗?”
孟时雨四下打量了一番,“好像……上次我们来过。”
“那天你刚出差回来,我带你来这里哭了一场,还带你去吃了牛肉面,你还跟我说不要告诉你爸爸你哭过了。”徐知节淡淡的叙述着不久之前的事。
孟时雨有些赧然,“呃、是啊……”
“孟时雨,你是有多怕,多怕忘记他,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记住他?”徐知节靠在栏杆上,双手环胸看着她,“你又有多不自信,不相信自己会记得他?”
他是谁,徐知节和孟时雨都心知肚明。孟时雨愣愣的看着他,他的背后是壮阔的穿城而过的江河,波涛浩淼,却衬得面前的男人更加的冷酷。
孟时雨有些腿脚发软,只觉得他的话像针一样戳进她的心里,让她觉得难堪极了。
徐知节却不等她说话,继续问她:“你答应过他会照顾好你母亲,你就是这样照顾的?用你的自残让她担心,让她寝食难安,你就是这样为人子女的?”
孟时雨面对着他,到底没办法像面对孟母那样放肆,连反驳都不敢,只得低着头撅起了嘴,任由他连珠炮似的发问。
“你说话!”徐知节却不满意了,喝了一声。
孟时雨被他一吓,眼泪立刻就冒了出来,她带着哭腔问他:“你……你要我说什么呀?”
徐知节见她哭了,心里也有些傻眼,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是放缓了语气问她:“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能说说吗?”
“想……想什么啊,没想!”孟时雨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撇开头去,发觉他也没来道个歉什么的,心里立即就冒出一股邪火来。
徐知节一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在赌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真的没想?你就没想过你爸爸?”
“你……”孟时雨猛地回头瞪他。
徐知节挑了挑眉,笑道:“我向你道歉,刚才不应该大声吓唬你。”
孟时雨脸色顿时就缓和了许多,他继续道:“但是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是受你家人所托,你把我当医生也好,当朋友也罢,我可以保证你今天跟我说的话我不会透露出去,这样可以?”
他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在说很平常的事情,孟时雨不由得松动了一下,接着就听见他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这段时间……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孟时雨舔了舔嘴唇,想了想,发觉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那样啊,跟妈妈回家给爸爸立了衣冠冢,然后回来就去上班,到点了就下班,前段时间要买房,我去看了几个地方,后来决定买的是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东阿姨要去女儿那里,要把这套房子卖掉,我们就决定买下来,然后……”
她顿了顿,“然后办了死亡证明,这几天妈妈和阿楠一直在让我去看心理医生,我不愿意去,我又没病……”
徐知节点点头,“你当然是没病,生活很规律,但是……你能告诉我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孟时雨愣了愣,鼓起了嘴巴像只刺猬似的看着他,“吃的!怎么了?”
“没怎么……”徐知节忍不住想要笑,但是又怕激怒她,于是便抬手揉了揉鼻子,“我只是很好奇你吃了什么。”
“真的?”孟时雨半信半疑的歪头看着他,一脸的戒备。
徐知节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你跟我说说?”
见他一脸认真的保证,孟时雨这才放下心来,慢慢的给他讲起那些事来,在她的嘴里,每一样食物都有来历和故事。
春天的时候,孟父会带她去市场买田螺,多贵都买,回来后用水养几天等它们吐尽了沙子,然后用辣椒一起炒,加几片紫苏叶进去,炒好了就是一道上好的下酒菜,孟父一边嘬一只田螺一边喝一口酒,她就在旁边努力的埋头学着吃田螺,三只手指捏起来,放在唇边用力一吸,螺肉就到了嘴里。
夏天的时候就换成了孟母买苦瓜回来做一道苦瓜炒蛋,孟父从来不愿意吃苦瓜,每次都要挑蛋来吃,她就会大声的告诉孟母,然后咯咯的笑着看孟母把一大筷子的苦瓜拨到他的碗里去。
到了秋天,孟父会带着家人去乡下的农家乐去摘水果,还有秋天的大闸蟹,去的次数不多,可是每次她都记得清楚。
冬天到了的时候,孟父就不常带他们出门了,吃东西的口味也变得厚重,最好就是在家里打火锅,一家人坐在一起,把食物一样一样的倒下去,然后等着它们翻滚变熟,一边吃一边说话,就连外头的空气好像都变暖了很多。
后来孟时雨出去读书工作,这些回忆陪着她走过很多很多个夜晚,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记得。
徐知节听着听着就有些走神,他看着面前这个专心致志的数着一样样吃食和故事的女孩子,她的双下巴肉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摸起来会软软的。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蓦地柔软起来,最开始只是想着试试劝说她,就算不成功,他也完成了孟时楠托付给他的事,可是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敢想象她像孟父去世那天那样的表情,所有的希望都变成绝望,所有的期盼都落空,可是如今她继续下去,到头来还是会一场空。
于是等她的话停下来之后,他说:“孟时雨,我第一次发现你的记忆力那么好,既然如此,你怕什么,你不用刻意去记得,一定会把这些事记得牢牢的。”
孟时雨愣了片刻,讷讷的道:“我就是害怕……”
“害怕?”徐知节叹了口气,“谁不害怕,我也害怕,不仅是我的病人,对于我的家人,我更害怕,尤其是我是一个医生,比普通人更清楚一个人如何死去。”
“可是我从来不会把自己困于原地,因为这只是无用功。”徐知节顿了顿,“孟时雨,你的妈妈比你更难过,你知道吗?”
孟时雨看着他,动了动嘴唇,最后却只能定定的睁大了眼看着他。
徐知节离开栏杆边,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去,扶着她的肩膀和她视线平齐,“孟时雨,你的妈妈,刚刚失去爱人,他们相伴了半辈子,他们一起同甘共苦闯过生活里很多的难关,他们吵吵闹闹却生儿育女柴米油盐了一生,到最后亲手把他送走,孟时雨,你的妈妈,连哭泣都是没有声音的,因为那个她一哭就无条件的妥协的人已经不在了,可是现在,因为你的任性你的难过,她要面临再失去一个原来那样活泼开朗讨人喜欢的女儿的危险……”
“孟时雨,你答应了你爸爸要照顾妈妈,你不打算信守承诺了?”徐知节最后问她。
孟时雨听了他那么大一段话,整个人都是懵的,听见他问自己问题,下意识的回答道:“不是的……”
徐知节又问她:“那你舍得你妈妈这样难过吗?”
“舍不得。”这个问题孟时雨听的十分清楚,立刻否认道。
徐知节又笑了,拉着她手道:“那,我陪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好不好?跟她说说话……”
孟时雨猛地挣开他的手甩到一边去,“不去,我和你说话就可以,我不要去看心理医生,我心理又没问题!”
“不是有问题才去,是去和她说说话而已。”徐知节突然觉得前面那么多话白说了,最后的目的磨叽到现在都达不到,亏得今天没病人找他。
“我不认识她,不想和她说话。”孟时雨抬手捂起了耳朵,不想听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