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火眼贱贱

1、第一章

　　我的老家是一个叫做鄞州的地方，事实上它只是城市下设的一个区而已，但是我喜欢称呼它为鄞州，因为这让我想起了某个绝世而独立的孤岛，在我的想象里，这片孤岛的中心，就是我们家的老宅，它孤傲的伫立着，任由海浪不断拍打它古旧的墙面。

　　其实我从未在鄞州地界居住生活过，每年回去探望亲戚的此次也屈指可数。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坐在老宅门口的溪阶上，望着对面成片成片的橘子林，那是我祖祖辈辈辛勤劳作过的土地。日头不出来的时候，会有薄薄的雾，这时奶奶便会急着走出来揪我的耳朵，让我赶紧回家，她用烫过的毛巾布擦掉我裤腿上的青苔与泥巴，我记得那个时候，她还有黑头发。你想象不出摘下一个青涩的橘子需要用多少精力，不过为了袭击小鸟，我丝毫不心疼那些气力，直到有一天我跑远了，前面出现一片灰色的松树林，浓重的雾气犹如肮脏的棉花糖一般填充在四周，我害怕了，拼命往回跑，但怎么也找不到回橘子林的路了……这就是我人生最初的恐惧。

　　数年后，我看到新疆洋海墓地的干尸，他们枯萎的面孔上画满了螺旋般的古怪图案，学者告诉我，洋海人相信，在脸上画上这些图腾，会让他们的灵魂记得回家的路，这个说法让我心里很安定。

　　有时候我会想，正是因为我没有见过老宅被拆除后的残垣断壁，也没有见过橘子林被迁走后平整的地面，跟那些陆续林立起来的高楼，这些有关于过去的回忆才会如此鲜活地保存在我的脑海之中，我叫肖海，以下就是我的故事。

　　我在2005的时候去了上海一所冷门的大学念建筑专业。四年后毕业遇上所谓的次贷危机，大城市的诸多行业也不怎么景气。我几经周折才找到工作，薪水虽不如人意，但是还能凑合过着。那个时候，我跟一个高我两届的学长走得很近，他叫做李昂，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包括抽烟这样的坏习惯。他当时已经成了一个建筑设计师，年轻有为，才气逼人，与落魄的我不同的是，他一毕业就通过坚实的本地关系在建筑院有了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虽然父母早已离婚并且各自成家，但对他本人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李昂长得不坏，口才出众，再加上前几年从祖父母那里继承来一套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二居室，他几乎游刃有余地扮演了各种超越自身年龄成熟的社会角色。相比之下，我不免产生了一些悲凉的情绪。当房东再次用简讯通知了涨房租的事情，我便跟他提出了想要合住的念头，他倒也没有拒绝，爽快的为我收拾出了一个房间。

　　搬家的那天下起了小雨，室外秋意渐浓。出租车司机对我湿乎乎的行李箱露出不悦的神情，我从口袋中边掏出纸巾擦镜片边告知司机具体地址。汽车发动起来，车窗上聚集着淡淡的水汽，我放下车窗使得风可以吹进来一些，刚刚有些焦躁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很多。按照以往的经验，但凡下雨道路一定不顺畅，但是去往李昂家的路竟然一路无阻，当我正打算关注雨中城市的景致时，目的地就到了，这时雨也比先前小了很多。我下车提了行李，从保安亭就望见李昂在其中一栋楼前站着，他穿着一件米色的T恤，抱着手臂站着。

　　这一幕情形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后来我每次想起李昂来，他都以这形象出场。而命运的齿轮就在此时悄无声息地契合上了，并以一种我不能想象地速度，飞快地运转起来。

　　此文献给盖迪，以及我们从未有过的过去、现在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