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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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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欢而散之后,林江月被婢女带到了芙蕖轩安置,而林星河则被留下了,理由是当侄子十分忧心外嫁多年的庶姑母,想向林星河问问情况。
忧心?还十分?跟顾家人一直换地儿当官不同,凌霄阁可一直都没挪窝,怎么不见顾家人派个人写封信过去问问?这些名门世家,就是嘴上说得好听,暗地里却肮脏得很。
林江月并不怕对方去拉拢林星河,一则是林星河本算不上是她手中的棋子,既然不能完全为她所用,那送给对方也没什么,指不定哪天她还能走一走他那颗棋子;二则林星河虽然重要,但并不是非他不可,虽然他们一家子掌管着凌霄阁的庶务,但他们武功不高,对凌霄阁最根本的秘密也毫不知情,目前对她的作用还不如张三重要,不过她想,林星河也不是那么好拉拢的。
将顾家的丫鬟都打发下去后,林江月立刻关心地看向钟嬷嬷:“嬷嬷,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就是……这几天不能再动这个拇指了。”钟嬷嬷讪讪道,本来姑娘只是要求她把茶杯的水震出来,她想着立威震慑嘛,应该还要更有魄力,便决定要震碎茶杯,为避免碎片弄伤顾家那对老夫妻,她一时托大,想用石子打洞,结果洞打了,拇指也伤到了。
“下回可不能这样托大了。”林江月嗔道。
钟嬷嬷老脸一红:“老奴再也不敢了。”
“姑娘放心吧,嬷嬷这一手直接就把那帮人震住了,”沉香乐道,“那几个丫鬟的表情,魂都没了一半,真够胆小的。”
“最好如此,”林江月叹气道,“打起来我们是不怕的,可我们谁也没去过京城,谁也不清楚京城到底什么情况,若是现在把顾家人得罪狠了,等我们到了京城,那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了……所以,你们要憋点劲,别跟他们家的人起冲突。平香,你好好给盯着沉香。”
“姑娘!怎么净说我?”沉香恼了。
平香波澜不惊地低头应诺了一声。
花开二表,林星河那边,被顾之铭夫妇亲热地留下来聊天了,顾之铭问的是家族、学业及备考等方面情况,而宋氏则问的是衣食住行。
当知道年方十七岁的林星河已经是举人,十二岁下考场,从县试起,从未落榜时,二老已经够惊讶的了,更不要提院试为案首,乡试为经魁这样的成绩,那可是市考状元,省考前三到前五的人才啊,谁不想拉回自己家里呢,就算以后当不了大官,说出去也脸上有光啊,而对比之下,顾家读书天分最高的顾宗瑾现在也还是秀才,还不敢下场考乡试呢,这如何不让顾家二老意外惊喜呢?
“离会试的时间不多了,你更应专注备考,其余杂事无须理会,”顾之铭捋了捋胡子,决定道,“如此,你明日起就到我书房来温习,我找几个老友过来看看你的文章,他们都是鄱阳有名的大家,对你不说多有裨益,但至少能帮你把把脉。”
林星河大喜过望道:“那侄儿就多得劳烦伯父了。”
“都是一家人,无须客气。”顾之铭手一挥,怡然自乐道,“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不瞒你说,我那长孙也在鄱阳,为了他的事,我费了不少心思,可惜他资质愚钝,入不得那几位大家的眼,此次借你的事,也让他们帮忙看看卷子,能得到几句提点,我也心满意足了。”
当爷爷的说自己孙子不好,外人就不好说话了,林星河连说“不敢当”。
“祖父,原来我在您眼里就这么没长进啊?”顾宗琅迈步进来,朝着祖父埋怨了一句。
“你可不就是么。”顾之铭佯装怒瞪了顾宗琅一眼,没好气道,“还不快点给你表叔问好。”
顾宗琅笑嘻嘻地朝着林星河作了个揖,林星河赶紧也回了个礼,顾宗琅伸手拍了拍林星河的肩膀,说道:“好表叔,你终于来了,这下子我就有伴儿了,不必再到族学那边了,对了,我叫顾宗琅,表叔直呼我子玕便是。”
被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叫表叔,林星河倍感汗颜,连忙道:“叫我宿宇便好。”
“宿宇?好字!”顾宗琅赞道。
宋氏恰当地说了一句:“阿琅,看你跟宿宇如此投缘,何妨明日邀宿宇去我们顾家族学看看?你们祖父要去请人,没个三天两头,是请不回人的。”
“这主意正合我意,宿宇意下如何?”顾宗琅询问地看着林星河。
林星河当下就想答应,可转念一想,林江月急于前往京城,顾家如此显然是要拖延时间,犹豫了片刻,便说:“此时还须得问问姑娘的意思。”
顾之铭当下面色不豫:“你们一家子早就不是奴籍了,何以仍要唯其马首是瞻?与其在凌霄阁伏低做小,你们不如迁至饶州自立门户,不说别的,我们顾家至少能看顾一二。”
且不说家人安土重迁,不愿离乡,就说舍弃在凌霄阁的根基,千里迢迢来到饶州投靠顾家,何异于寄人篱下?纵然与顾家有着血脉亲情,可顾家当家的并不是祖母的嫡亲侄儿,这份亲情又能维持到何时?况且凌霄阁对他们家有着莫大的恩情,他们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林星河自然不会将内心这番话言之于口,只是平静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要他还在吃凌霄阁的饭,就得遵从凌霄阁的规矩,否则,他就是不忠不义之徒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问问。”宋氏拦住顾之铭的话,抢先说道,“旅途劳累,还是早点让宿宇下去安置歇息吧,阿琅,你带你表叔去红陶院那边吧。”
林星河再次向二老作揖道谢,然后跟在顾宗琅后面出去了。
顾之铭被老妻拦了一下,也知道自己方才过于心急了,顺了顺胡子,道:“金麟岂是池中物,次子日后必成大器,若不趁现在拉拢,日后或将成为我们顾家的心腹大患。”
宋氏眼皮一抖,惊疑道:“此话何解?”
“当年若不是母亲设计,小姑怎么着也能嫁给门户清白的人家,何至于嫁给一个江湖门派的贱奴?她和她姨娘在曾祖父书房门前跪了三天,曾祖父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小姑又去求祖父,祖父拒不相见,出阁前指着祖父决然道‘死生不复相见’,祖父当下就气倒了,后那个老姨娘在送嫁的人回来之后便投缳自尽了,祖父一下子就老了很多。”顾之铭面色凝重道,“这位庶姑当真说到做到,连曾祖父、祖父祖母过世,她也不曾回来奔丧,她心中仇恨可见一斑,可想而知,她的儿孙对我们顾家又会有多大的好感?若现在不能拉拢过来,待日后羽翼丰满,谁敢保证他们不找我们顾家的麻烦?”
“这……真是造孽啊。”宋氏喃喃道。
林顾氏的仇恨决然是情有可原,婆母的祸水东引是舐犊情深,曾祖父的铁石心肠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祖父的避而不见则是无可奈何,这一切都归咎在与凌霄阁的盟约上,可这个盟约是错的么?若没有这个盟约,顾家又何从获得这从龙之功,重振家业?所以说,这一切就是孽缘。
顾宗琅送林星河过去后便折返回来,将身边服侍的人打发掉后,开口问道:“祖父,我听慧娘说了,那个莽妇初见面就敢动粗威胁,日后真进了我们顾家,还不知会掀起多大的波澜,闹出多大的风波呢?家和万事兴,娶了这个乱祸之源,一遇到不服之事便武力相向,兴风作浪,家里还有何太平?”
“那你想如何?”顾之铭板着脸问道,“光说说谁不会?现在人家占着理还拿住了我们的短处,你要怎么阻止这件事?”
“效仿当年……”顾宗琅脱口而出,但在祖父的冰冷的视线中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哼!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好法子呢!”顾之铭没好气道,“你觉得人家那么傻,还会让你再摆弄一次?你想推哪个姐妹出去当这个可怜虫?你就这么容不得你的姐妹留在家里么?”
眼看老爷子就要发火了,宋氏立刻开口道:“行了,阿琅不过只说了四个字你就劈头劈脑地骂一顿,也不先仔细问问,有你这样教孙子的么?”
“我能不骂么?看他现在只是长孙心就这么毒,以后当家了还得了?”顾之铭余怒未平道。
顾之铭这样的指责,心疼孙子的宋氏当即不满了:“阿琅说什么了,你就说他心毒,他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前人做还不让他说?你怎么不说你母亲心毒?”
眼看祖父祖母因为自己吵起来,还涉及到曾祖母,顾宗琅当即跪下请罪:“祖父祖母,都是孙儿错了,孙儿不该胡言乱语!但孙儿的意思绝不是照搬,而是借鉴……我们这位表叔一表人才,学识过人,前程似锦,他日成为两榜进士,可不就成了想要榜下捉婿人家中的肉馍馍了么?与其便宜别人,何不留给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元瑶元玥不都合适么。”
宋氏点头暗许,这主意正合她意,且不管顾家与凌霄阁的婚约,林星河这位佳婿她可不想错过。
顾宗琅打量祖父的表情,继续道:“这几日待我与这表叔打好关系,改日上京后再带他去见见世面,他就知道他们叙州不过是穷乡僻壤,而我们顾家可以给他很多支持,不愁他想不通,再说,这会试殿试可不是下考场写卷子如此简单,除非他真有能耐考了一甲得圣上亲自授职,否则……无人无路,能得到什么好职务?”
顾之铭见顾宗琅说得头头是道,心中已经认可了,面上还要追问:“那林江月,你又如何打算的?”
“能出人头地,谁愿意屈居人下?林星河既然下考场,就是想走官路子,日后总是要跟凌霄阁划清界限的,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趁就撇干净。”顾宗琅说道,“至于林江月,就更好解决了,我们不能逼着她改变主意,可不防她自己改变主意。”
“你的意思……”
“过几日淮南王府要举办赏菊宴,孙儿及慧娘都收到了帖子,到时候让慧娘带那林姑娘过去,她从乡下过来的,见到淮南王府的场面哪还能受得了?况且淮南王的几个王子都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小姑娘见了,春心荡漾也是难免的。”
“若是这招没用呢?”顾之铭又追问。
“那到时候我们已经进京了。”顾宗琅说道,“京城可不是她一个无知莽妇抖威风的场地,若她敢轻举妄动,锦衣卫等着她呢。”
“不错,你能想到这么多,的确是为难你了。”顾之铭欣慰道,“子玕,你是长孙,以后是要继承我们二房的家业的,对你我难免苛责一些……行了,就按你说的办吧,你媳妇那儿,要好好跟她说说。”
“是,祖父。”
顾宗琅离开后,房内一阵安静,宋氏忍不住问道:“你真觉得阿琅的主意好?”
“先由着他试试吧。”顾之铭沉声说道,“正如他所说,林江月就算武功再高,到了京城也不过孤雁一只,还不是任由猎人宰割?到时候她最好收点性子,我念着她师父的一点情分,好好给她找个归宿,否则……哼,大风大浪我都经历过了,真当我怕了她一个黄毛丫头了!”
宋氏想到今日那一幕,可不敢放心那么早,便说:“你们打算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最好别把这件事牵扯到内宅,我看你也别那么大意,江湖人行事不拘小节,可不会跟你讲什么礼尚往来,把人惹恼了,万一使什么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那就惨了。”
“放你的心吧,”顾之铭舒畅道,“我已经跟淮南王打好商量了,王爷会派几个高手护送我们进京。”
提到淮南王府的高手,宋氏多少有些安心了,她叹息道:“这到底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得好好想个法子把烈祖的坟茔迁回来才是道理。”
“这只怕有点难。”顾之铭也叹气道,“一来凌霄阁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把柄,二来,曾祖父去得突然,没交代烈祖的坟茔究竟在哪里,我们就算想找,也不知道去哪儿找。”
“不就在凌霄阁么。”宋氏奇怪道。
顾之铭摇摇头:“凌霄阁背山而建,后面绵延的山都可以说是它的,足有半个县那么大,谁知道坟茔藏在哪一块?”
这真是麻烦啊,宋氏暗暗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