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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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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香楼餍足归来,林江月直接去了顾之铭所在的安平院,顾宗珵也自觉跟去了。老太爷一见到林江月就觉得额角发疼,这丫头来找他,准没好事,等听完林江月的陈述和顾宗珵的补充后,整个脑袋都疼了,看看,这都是些什么破事?被人刺杀,将人悉数击杀,然后还绑了郑準回来,那可是万荃荆的小舅子啊!她是有多狂妄无知才干出这样的事?
顾之铭不好指责林江月,便迁怒于顾宗珵,顾宗珵瞥了林江月一眼,没辩解,可态度却表达得很清楚——这事是他能阻止得了的么?
“你初来乍到,并不知道锦衣卫权势有多大,他们说黑的,就没人敢说白,想要你死,就没人判你生。”顾之铭语气凝重道,“得罪他们对你对我们顾家一点好处都没有,你马上放了郑九,然后备下厚礼去万家登门谢罪,不不不,还是我陪着你去,希望我这张老脸还有点用。”
“我为何要谢罪?”林江月一脸不以为然,“我还等着万荃荆上门谢罪呢,养出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舅子,还以为自己是皇帝老儿呢。”
顾之铭气得两眼发黑,这种大不敬的话若是让旁人听去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心直口快,心直口快!”林江月笑着解释道,“不过我也是在老太爷您面前才会这么说的,您放心吧。”
放个屁心!顾之铭心中暗骂。
还真被林江月料中了,万荃荆散了衙回到家,却见妻子郑氏哭得昏天暗地,急忙追问怎么回事,高安战战兢兢地说郑準被林江月绑了,万荃荆当即怒不可遏,拿鞭子把高安抽了个半死,然后才让管家备足了厚礼,驱马前往顾家。
冬日天色暗得早,万荃荆沉着脸,他倒要看看这个林江月有多大的本事,一进京就勾了郑準的魂,现在竟然还敢绑了人,他若不给点颜色她看看,她还真当他这个镇抚拿她没办法。
得了顾之铭的吩咐,下人不敢怠慢,立刻将万荃荆领进了安平院,万荃荆一看,顾之铭正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看不出心思,而底下一左一右分坐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少年低着头,而少女却睁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饶有兴趣的看过来,这让他心中一个咯噔,光凭这双灵动的明眸,就足以将郑氏给郑準相看的那些姑娘都比下去了,日后长开了更不必多说。真是个祸水,他心中暗哼。
万荃荆压着翻腾的心事,镇定自若地跟顾之铭相互见了礼,待得落座,下人奉了茶,他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才道了来意:“听得下人回报,郑九行事鲁莽,得罪了府上的女公子,万某代他向顾少詹事道歉,望顾少詹事看在郑九年幼失母,又遭父不喜,自小没得到什么管教的份上,就高抬贵手,原谅了他这一回。万某保证,回去之后定会严加管教,绝对不让郑九再犯了。”
“老朽已经退职多年,当不起万镇抚如此尊称,称一声老翁便是对顾某的抬举了,至于万镇抚所求之事……”顾之铭欲言又止,看向林江月。
林江月弯眉一笑。
顾之铭眼皮子抖了抖,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想必这番话万镇抚说了不少次吧?今日顾某托个大,叫你一声元备,元备是该好好管教管教郑九爷了,说句不该说的,虽说郑九爷是宗室血脉,又有你在身后替他撑腰做主,可京城贵人多不胜数,得罪了我们这些人就算了,若哪天犯到了皇家血脉或是三公二王,到时候就不是你登门谢罪就了事得了的,指不定还会连累丢了镇抚这个位置。”
元备,是万荃荆的字,顾之铭这是在套近乎,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而万荃荆也当真听了进去。
顾之铭看到了林江月的眼神,再接再励道:“镇抚司镇抚这个位置多重要,不必我多说,你自己也知道,京城哪个人不在打这个位置的主意?你当初登上这个位置是何其艰难?别人从你这里得不了手,怎么会放过郑九爷这么大的一个疏漏?这种事想必你之前也思量过,大概是看郑九爷虽是荒唐不经,但到底没犯什么大错,就没忍心重罚。可你看看今日的事,若林姑娘被歹人刺杀了,对方又怎么会放过郑九爷?若歹人心思再狠一点,把这件事栽赃到您的头上,到时候你怎么撇得清?”
万荃荆仔细一想,竟被吓了一身冷汗,顾之铭说得完全没错,若今日林江月没反击成功,那高安肯定会藏不住,到时候郑準小命肯定完蛋了,而郑準是他小舅子的事,京城家喻户晓,若对方见到郑準,真的有可能会栽在给他,这可是一个逃脱的好法子。
“又则,京城虽说是天子脚下,管戒森严,可也不是什么太平之地,不说各门各派的联络点,但说各市各坊的地头地痞,顺天府管都管不过来,林姑娘总归是江湖中人,总要跟这些人打交道,若今日之事没发生,他日也难免会再次起冲突,郑九爷若是扔纠缠不已,日后发生了什么事,那我们就难辞其咎了。”
顾之铭的话说白了就一个意思,郑準想跟就跟吧,但哪天林江月打群架的时候不小心波及到他,就别怪她没事先提醒了。
万荃荆不由得看向林江月,这些话他不相信是顾之铭这个老迂腐的意思,绝对是这个姓林的意思。
林江月坦然地对上万荃荆的目光,毫不躲闪,她相信万荃荆明白她的意思,就算不明白也没关系,若郑準再跟着她,她肯定会让郑準尝一尝“躺枪”是什么滋味。
万荃荆没想到自己要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低头,心中不忿,想要发作,可一来郑準就在人家手上,二来此件事真的是郑準做错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没办法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地答应这次一定要给郑準一个好教训。
“天色也晚了,内子还在家苦等,”万荃荆提醒道,“万某是不是可以带郑準回去了?”
顾之铭说完那一番话,本不指望万荃荆能善罢甘休,没想到万荃荆当真没多追究,一听万荃荆说要回去,心里正巴不得呢,哪里还敢阻拦?正要开口答应,林江月却不轻不重地将茶盅搁在了茶几上,他对上林江月警告的目光,心中暗骂了几句,然后又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意来:“还有一件事还须麻烦元备,那徐家的主母是林姑娘的师侄,今日不知何缘故竟然遭此大敌,若是林姑娘今日没登门拜访,只怕满门都为斩杀了,林姑娘忧心忡忡,想让元备帮忙查一查歹人的来路,看看能不能解掉这个祸事。”
好一个颠倒是非的丫头,万荃荆看向林江月的目光充满了讽刺,他虽然不曾在目睹,可听高安的口述,不难料那帮人是冲着林江月来的,她竟然将这件事扣在徐家的头上,这种心性在她这样的年纪可真是少见。
林江月对万荃荆的讽刺视若无睹,还笑盈盈地对他颔首:“小女代师姐谢过镇抚大人了。”
万荃荆冷哼一声。
顾之铭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赶紧吩咐顾宗珵带万荃荆去见郑準,万荃荆盯着林江月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跟着顾宗珵离去,顾之铭当即全身一软,瘫坐在榻上,过了好半天才回了点劲,然后指着一旁悠哉悠哉喝茶的林江月,怒道:“你的事都完了,还待我这里做什么?”
“完了?远着呢。”林江月低头看着茶盅上半浮半沉的茶叶,道,“还有两拨人没来呢。”
“两拨人,什么人?”顾之铭警惕道。
林江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扬:“顺天府和神火门。”
顾之铭老眼一瞪。
郑準就安置在安平院旁边的空置的小院子里,顾宗珵带路,万荃荆跟着,两人一路沉默,看到院门时,万荃荆忽然开口问道:“贤侄怎么称呼?”
“小子行宗名珵,排四。”顾宗珵恭谨道,“家父行文排四。”
那就是顾文榆的嫡次子,万荃荆又问道:“今日之事你也目睹了?”
“然。”顾宗珵如实回答。
万荃荆想了想,又问:“敢问贤侄与那林姓姑娘的关系……”
“婚配之约。”顾宗珵并不隐瞒,将人带到院门后,指着正厅道,“郑九爷就在厅里呆着,小子就不打扰二位了。”
万荃荆刚想说话,顾宗珵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然后朝他行了礼,匆匆就走了,万荃荆低头一看,是一张折好的纸,他四下打量,小心地打开纸张,借着院门上挂着的灯火仔细辨认那细小的字,然后面色一凛。
圣人对两个异性王早就动了心思,靖西王识趣就罢了,淮南王装聋作哑多年,甚至还打算放弃在京中当质子的世子,另立他子,圣人命锦衣卫找淮南王的小辫子,可淮南王精明得很,盯了那么多年,抓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根本动不了淮南王的根基,为此,锦衣卫被圣人斥责了好几次,而顾宗珵塞过来的纸上写着一个男子的信息,写了这个人不仅能轻松入了淮南王府的内宅,勾引女眷,王爷虽然看不上他,但二公子却很器重他,这个人表面上虽然是王妃的一个穷亲戚,私底下去跟鄱阳城最大势力的李家有见不得人的关系,而李家能人辈出,有多名子弟在朝中身居高位。
若这个人是淮南王与李家的联络的桥梁……
万荃荆快速将纸上的内容记下来,然后拿出火折子,将纸条点燃烧尽,才收拾了表情进了院子。
郑準正躺在榻上呻/吟呢,他醒来后就在这里来,想出去,被人拦着,想叫人,没人理他,可怜他又饥又渴,身上还莫名其妙痛得紧,见到万荃荆,就跟见到救命菩萨一般,哭闹起来:“姐夫,你终于来救我了,我被人绑起来了,不让我出去,也不给我吃不给我喝,他们还打我,你看看,姐夫,我胸口都是伤,可疼了,姐夫你可要替我报仇!”
“怎么报?”万荃荆问道。
郑準没听出万荃荆语气中不同寻常的平静,愤慨道:“把他们全家都抓起来,全部下诏狱,然后狠狠地抽他们鞭子,抽到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哎呀,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教训他们,不然你这个镇抚多没面子。”
“我还有什么面子?”万荃荆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下一掌,怒道,“我的脸老早就给你这个臭小子丢光了,你姐好情好意给你张罗婚事,你非要折腾,现在还敢私自跟踪别人家的女眷,你要不要脸啊?我看我平时真是太放纵你了,这次非得抽你几个鞭子才行。”
郑準愣住了,以前只要他一哭闹,姐夫不管怎么样都会替他做主的,为什么这次却要就教训他?
万荃荆何尝舍得让郑準吃鞭子?可郑準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林江月,一个能把锦衣卫调查多年都找不出的线索调查清楚的人,是那么轻易得罪得了的吗?他担心他这次不教训郑準,明日他就得替郑準收尸了。
于是,小院里便响起了万荃荆狠心抽鞭和郑準鬼哭狼嚎的声音,守在院门的顾家下人纷纷打了几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