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歌记》琥玉

2、五狱化尸丸

　　灶房隔壁绿云小小的房间里吴宝月捏着她冰凉的的胳膊腕紧紧皱着眉头：“没脉象……什么都没……怎的什么都没！？”

　　绿云默默撩起衣服看自己胸口，她胸腔和肚皮有一条蜈蚣般蜿蜒的恐怖疤痕，她才想起来原来自己的心肝肺昨天都被豹子吃了，里面现在什么都没。

　　“原来不是梦……”绿云躺在小小的硬板床上双目无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从实招来！”吴宝月六神无主，焦急地抓着绿云的胳膊：“你说，到底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绿云觉得自己的天已经塌了，她魂不守舍地说了昨天的事，小姐就在一边捂着嘴听，眉头皱得紧紧地：“要找人活剐了那杀千刀的豹子！”

　　绿云没说话，她原来以为只要自己好好照顾小姐，等小姐变成十里八乡最出名的大家闺秀以后嫁个好人家，自己就可以跟着一起去享福。结果小姐还没变成靠山屯第一美人，她自己就先死了，都他妈倒霉催的。

　　两个六神无主的丫头谁都没敢告诉，吴秀才夫妇本来胆就不大，吓出个好歹来更难收场。左思右想以后绿云决定简单地收拾下包裹，她将针线篮里的剪刀揣进怀里，她觉得现在自己该走了，因为她听过许多故事中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留着只会祸害家人，最后被路过的得道高僧和算命道士顺手铲除，她觉得自己还没做好被铲除的准备。

　　“绿云……先别急着走，明天跟我去趟镇上！”吴宝月虽然性格温婉，但她毕竟比绿云大两岁，书读得多也更有见识。

　　“小姐，我……我还是尽快走吧，我怕人发现。”绿云很着急，其实今天早晨她已经感觉到肚子很饿想吃肉了，开始没多想，现在她知道自己是怕是真变妖怪了，她肚子越来越饿，刚见到院子里母鸡的时候她都想扑上去咬一口，见到人白白嫩嫩的胳膊也想咬一口，口水直流。

　　“不急，”吴宝月低头安抚绿云：“杨柳镇满共一家客栈，送你回来的道士极有可能还住在那，我们明天去找他，他一定有办法。”

　　绿云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做饭时频频出错，不是跌了碗就是忘记自己撒过盐，一愣神差点糟蹋了整锅菜。旁边打下手帮忙的吴荣氏都看不下去了：“绿云我来吧，你脸色很差去休息一会儿，让钰儿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惊醒的绿云像是被踩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夫人我没事！千万别找大夫！”然后慌慌张张的跑进自己小小的隔间，吴荣氏担心的看着她的背影：“这孩子怎么了，从昨天回来以后就怪得很……”

　　“母亲，绿云没事，她受了点惊吓，我明日陪她去镇上散散心就好了。”宝月生怕绿云提前露馅，急急忙忙在一边打圆场，先把母亲糊弄过去再说。

　　晚上绿云睡在宝月屋里，她发现自己在黑暗中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所有东西，听力更加敏锐，连房梁上老鼠跟墙角虫子爬动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小声跟吴宝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吴宝月转头过来后被吓了一跳，双手捂着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小姐，怎么了，我吓着你了？”绿云小声问。她看到小姐脸上惊恐的表情，简直就像见鬼了一样！

　　“你……你看镜子！”吴宝月太害怕，以致于音调都变了。

　　绿云下地面对小小的铜镜，铜镜里是一对灯笼似发亮的绿眼，绿莹莹的光照得人心寒。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绿云想哭，可哭不出来。

　　吴宝月强忍着害怕咬着牙安抚绿云：“没，没事，我不怕，你过来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那道士！”

　　绿云还是没去床上睡，她就在椅子上坐了一夜，她害怕自己会在迷迷糊糊里咬死小姐，把小姐吃掉。

　　天刚麻麻亮，绿云和吴宝月两个人麻利的烧水煮猪食，又做好早饭草草吃过，两个人就急急赶去了镇上。

　　按理说两个小姑娘大清早出门不安全，但现在她俩已经根本顾不得了，连走五里地走得吴宝月脚上都磨起了血泡，绿云紧张地看满头大汗的小姐，吴宝月有气无力甩她一个眼刀：“专心赶路！”

　　两个人匆匆到杨柳镇上唯一一家客栈问过以后才知道压根就没有道士投宿，两个小姑娘急得团团转，还是好心的店小二问过其他人后才告诉她们前两日有人见到镇外的破道观有道士进去，但是不是她们要找的老道士，老道士又是不是住在那里都不得而知。

　　绿云觉得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咬牙又跟着小姐走了三里地，直到日上三竿才找到破旧的道观。秋天的白天的日头烈，白灼的日光照在道观院墙上耀得绿云眼睛发花。

　　这道观名为‘映月观’，原来住过几个道士，几年前杨柳镇一带闹瘟疫几个道士没熬过去，道观也就废弃了。

　　现在门匾上映月观三个金字还依稀可见，但观里却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

　　绿云和小姐穿过不大的院子直走进正对的大殿，殿里塑像上早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但殿前却有燃烧过的灰烬和打扫过的痕迹。

　　“人刚走。”吴宝月无力地坐在地上。

　　绿云四处查看发现这里烧过的灰烬不少，而且四周围收拾得还算干净，显然那人已经在这里住过了不止一天：“说不定那人天黑还会回来。”

　　“我们等到天黑？”吴宝月有些迟疑。

　　绿云想了想觉得带着吴宝月在这荒郊野岭里实在不安全：“小姐我把你先送回去我再过来等。”

　　吴宝月低头想了想：“我不回去，就在这里跟你等到天黑，再说现在有你，我们还怕歹人不成？”

　　绿云摸摸自己嘴里越来越尖锐的牙齿觉得确实是这样，今天她虽然饿得两眼发晕，但力气明显变大不少，走了一白天的路都没怎么带喘气。

　　“如果真是个歹人，”绿云笑着小声说：“我就把他生吞活剥了，吃顿饱的。”

　　吴宝月抱着肩膀打了个寒颤。

　　夕阳西下，两个小姑娘靠在大殿的神像下面等得昏昏欲睡，外面终于传来推门声和脚步声。

　　绿云抬起头，见穿着道袍的老道士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走进大殿。

　　“你们是谁？”穿着粗布衣服背着木剑的小男孩先开腔。

　　“绿云，是前天送你回来的老神仙！”吴宝月激动地推绿云，绿云忙忙站起来，结结巴巴跟老道士说：“我……我们是来找你的。”

　　慈眉善目身穿橘色道袍的老道士一挥手，地上就出现了一小堆柴禾，他平静的将柴禾都放到原来火堆的地方，然后对目瞪口呆的绿云和吴宝月说：“两位小友先坐吧。”

　　老道士指尖一弹，一朵亮晶晶的火星撞入柴禾堆。火很快生起来，旺盛的火苗在柴禾上舞动，秋天的夜晚本来就有些冷，绿云和吴宝月的衣服有些单薄，吴宝月拉着绿云靠近火堆，灼热的火苗驱散原本空荡大殿的阴冷。绿云眼热的看老道信手拈来的法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壮着胆子说：“老神仙，求你救救我，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道士盯着绿云苍白的脸上下扫视过后又拉过她的胳膊按上脉门：“我本以为你被黑魑虎吃了心肝，很快就会失去神智化为行尸走肉，给你服下五狱化尸丸是要等你吞下血食之时毒发化为脓水。”他有些惊讶地说：“却没想到你能守住神魂，还未进血食，你倒是能忍。”

　　吴宝月听得眉头一皱，这老道士原来不是个好东西：“你……你这老贼！”

　　老道士旁边的小男孩生气地站起来嚷嚷：“不许骂我师父，他是好人！”

　　老道士安抚了小孩以后也不看气得发抖的绿云和吴宝月，继续自顾自地说：“也罢，黑魑虎是老道驱赶而来，若不是老道，凭你的神魂资质也该有一番仙缘，如今却肉身被毁堕入鬼道，算是老道对你不起，你投胎前还有什么想要达成的，只要老道能做到，绝不推辞。”

　　“你给我吃的那丸药是什么东西？”绿云强忍着怒气问。

　　老道也不隐瞒：“五狱化尸丸乃我镇狱门秘药，一旦服下便会潜伏体内，吞噬新鲜血食便引动药性，化邪魔为脓水。”

　　绿云听得满脸苍白：“那我不吃血食是不是就不会毒发？”

　　老道士摇摇头：“你现在已经引动黑魑虎怨气，堕入鬼道，不吃血食也很快便会饿死，迟早灰飞烟灭。”

　　绿云心里已经把老道士的祖宗十八代统统操了一遍，但脸上只能强忍着平静，她不知道自己该提什么样的要求，才让自己死得够本。

　　‘黄金万两？’‘风水好的坟墓？’绿云胡思乱想着，噗嗤笑了，她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懂。

　　“你能不能让我们小姐修仙？我想让我们小姐成仙女。”绿云盯着火堆，回想老道士的仙术妙法。

　　吴宝月焦急地要说话，绿云捏住她手制止了她。

　　绿云继续说：“你要是能让小姐修仙，咱们的账就算清了。”

　　老道士听后对吴宝月上下观察了一番：“修仙只是凡人的说法，无论是修佛修道抑或修魔修鬼都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寿的苦差事，这女娃资质根骨平平，便是有名师指导也难成大器，若无奇遇便永无出头之日，你还坚持让她踏上这条险路么？”

　　“怎的不坚持？”绿云恨恨地对老道士说：“我小姐福泽深厚，就算天上的仙女扎堆抱团也不如她的脚后跟，她注定是人中龙凤！”

　　“你这丫鬟倒也肆意张狂！”老道笑了，他对吴宝月说：“我便予你一物，老道门中不收女徒，但故人曾经应许过老道一个人情，只要你将这玉环带去通州万华火莲台，自会有人收你为弟子并悉心教导一翻，然则你能否通过他的考验得到认可踏上修道之路便端要看苦功和造化了。”

　　说完老道士就从怀中摸出一枚火红晶亮的玉环套到吴宝月手上，玉环嵌上吴宝月的胳膊就立刻收紧不见踪影。

　　老道微笑着抚着胡须说：“这信物红晶镯太招人眼，所以平常是没人看得见的，除非你遇到生命危险或是到达万华火莲台，晶镯方会自然显现。这镯一路能救你三次必死危机，但第三次以后晶镯便会碎裂，信物作废，你也就不用再前往火莲台了，切记切记。”

　　绿云和自家小姐都是乡下的土丫头，哪会知道通州在哪？现在得到了道士的允诺也只想离开，以后慢慢再做打算。

　　大殿外传来风呼啸的声音，像鬼哭一般让人心神不宁，绿云拉着小姐站起来：“我们两清了，告辞。”

　　“慢着，”老道士温和地说：“你的小姐可以走，但你不能走。”

　　“为什么？”绿云脸色一变，满脸戒备。

　　老道慢吞吞地说：“我已经告诉你了五狱化尸丸的存在，如果你回去以后剖开肚子挖出丹药怎么办？”

　　“什么？”绿云一愣：“你说药可以挖出来？”

　　老道微笑着没说话。

　　大殿外的风更加大了，原本合上的门现在被风吹得轰隆轰隆响，几乎要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