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狗妻》风鉴

72、第七十二章 再相见

　　叶公子听着阿奇的吩咐，竟也没有因为裴蕴之的病情而前往客房，反而找了一间会客的厅室，里面生了火炉，烛光明亮，派了几个人把裴蕴之搀到屋里，之后就把他一人孤零零地丢在那儿。

　　裴蕴之刚刚死而复生，面色灰白，有气无力地瘫在软垫上，发愣等着阿奇过来。等了好一阵，屋里的炉火烧得裴蕴之有些晕了，这时房门被人缓缓推开，一股冷风吹得裴蕴之霎时清醒过来。

　　他转头看去，便见左右两个奴仆开道，接着，一个火红色的身影慢慢迈步进来。裴蕴之呼吸一顿，不自觉睁大了眼睛，看见那熟悉的五官面容，仿佛一切从未改变，他的阿奇还是那个在耳畔缠绵的阿奇，还是那个一笑一嗔尽是温情的阿奇。

　　可这也只是裴蕴之的错觉。

　　进来的那个人，目不斜视、神情冷漠，唇边没有一丝笑容，一双瞳人幽幽发亮，直直盯住裴蕴之的眼睛，其中没有羞涩，更不提温情。他不避不让，反而高高在上、冷静无比、自若悠然，正是这疏远的高傲、无比的冷静和过分的悠然让裴蕴之生出一股高不可攀之情。要说阿奇以前还是他的绕指温柔，现在便是天边一弯明月，遥不可及。

　　裴蕴之忽然意识到，到底是他错了，是他把阿奇生生推开了。现在这人已不是阿奇，而是叶公子的夫人，坐拥这富贵府邸的正牌夫人。

　　他没能想到，从前唾手可得野草尖上的一滴雨露，现在已是千仞绝壁寒松枝头的一粒冰霜。再如何用自己一颗真心温暖融化，到头也滋润不到他裴蕴之头上了！

　　奴仆甫才把房门轻轻推上，裴蕴之的额上便已渗出几滴冷汗，在阿奇刚刚走进门的几步间，他已经明白自己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已是徒劳。所以，还要说什么呢？再厚着脸皮求他一次吗？不可能了，会、会被他耻笑的吧……

　　他垂下眸子，浑身似散了骨架一般如一滩烂泥软倒在几前，再没有半点勇气抬头去看对面那叶夫人。

　　可笑啊，他还想用狗把阿奇换回来。那算什么？是说他的阿奇不过是一条狗吗？在他心里，阿奇就仅值一条狗吗？不，比狗还不值，只是几颗草灰药丸罢了。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对裴蕴之来说，他的阿奇只是几颗草灰丹药，甚至比丹药还不如。现在，他似乎有些在意对方了，所以又拿了一头狗来，要把阿奇换回去。裴蕴之啊裴蕴之，你真是可笑！

　　裴蕴之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去看阿奇的锦绣华服、金线玉带，或是那顶上玉冠、腰间琳琅。他满心满意，满眼满目，都是阿奇对自己冷漠的眼神与鄙夷的目光。他现在又想起那时阿奇被自己抛下的神情模样了，强悍如阿奇，在那一日都哭碎了一地心肝，再弥补复原，就化作一副铁石心肠，肝肠之间，都写满了恨字。

　　一阵沉默，两顾无言，裴蕴之一直没说出话来，紧咬着唇肉仿若僵化，就连阿奇坐下时撑桌扶腰的怪异姿态都没发觉。

　　阿奇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轻轻一哼，嘴角微微勾起，想要开口说句客套话来讽刺裴蕴之，可是张了张嘴，喉咙又似黏住。看见裴蕴之熟悉的面容，怎么也狠不下心说出什么要他痛哭流涕的话来。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僵得阿奇腰酸背痛，还要挺着个无形的肚腹笔直僵坐。他正想说话，就见裴蕴之动了动。阿奇便不动作，静观其变，就见他的双手缓缓抬起，两手间捧着一个东西，慢慢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硌响。

　　阿奇呼吸微滞，见他沉重的两手朝着两边摊开，正中间露出一颗圆圆的紫黑水晶。阿奇不动声色，双眸紧紧盯着那蛇晶，呼吸微微有些加大。

　　裴蕴之收回手去，垂着头不敢看阿奇的神情，也紧紧盯着那水晶，声音低低沉沉地道：“我这次来，想把这个东西带给你，不，应该是……还给你。”

　　阿奇霎时呼吸一滞，护在腹前的手各自微微握紧，他还在忍耐，还在等待着裴蕴之的话。他倒要看看这裴蕴之，究竟能说出什么狠心绝情的话来！

　　裴蕴之轻轻叹了口气，手心满是汗水的双手摊开贴在大腿上，佝偻着身子、卑微着姿势哑声道：“这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一直好好留着。你嫁给叶公子的时候我也没有送什么礼物，就当借花献佛，也算物归原主。你说这是百年难求的东西，反正我这福薄之人，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还是送给你，能保你平安长寿，保佑你和叶公子和和美美、长长……”

　　忽听“嘭”地一声骤响，裴蕴之猛然抬起头来，就见阿奇双手撑在几面上，挺直身子怒气满满地瞪着他。

　　裴蕴之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听阿奇恶狠狠道：“你在咒我死吗！把这东西给我是怕我死得比你快吗！啊！你说话啊！”

　　裴蕴之一愣，仿佛想起以前阿奇教训自己的模样，也是这般怒发冲冠，头发似要直立起来一般。他忽然感到阿奇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他熟悉的阿奇，而不是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叶夫人。

　　阿奇见他不说话，又狠狠骂了他几句，可裴蕴之不应不答，反而愣愣地望着他，微张着嘴唇，傻傻痴痴地望着他。

　　阿奇心绪大动，被他气得不轻，这时腹中一阵胎动，他一下没了气势，弯下腰去大手捂在平坦的腹上低低喘气。裴蕴之顿时清醒过来，看见阿奇弯腰不适的模样，他立即伸手要去扶起阿奇，阿奇却大手一挥，把他推开，裴蕴之向后一仰，就跌坐在地上。

　　他刚刚要爬起来，就听阿奇沉声怒道：“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我就叫人当街扒了你的衣服把你挂在旗杆上让你晒成肉干！”

　　裴蕴之一阵慌乱，翻身起来就噌噌噌地爬到阿奇脚边，抱住他的身子就开始连声叫着：“阿奇我错了！你和我回家吧！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卖了你换什么狗屁仙丹！都是我的错！你和我回家吧！”

　　阿奇就使了吃奶的力气要把他推开，可裴蕴之就跟熊似的抱住不撒手，后来两人发展到阿奇一手扯着裴蕴之的头发一脚踩在裴蕴之脸上，可裴蕴之就是不肯松开来，甚至抓过阿奇的脚在他脚底板挠了挠。阿奇顿时惊叫起来，赶紧往回收脚，可哪里收得回来？

　　裴蕴之趁机拉过他的脚，让阿奇不得不躺在地上，他抱着阿奇的腿，软声求道：“阿奇原谅我吧！”

　　阿奇当即啐道：“放屁！你是猪养大吗！脑子呢！”

　　裴蕴之嘟了嘟嘴，看了眼阿奇的脚板，把心一横，就伸出五指要朝着阿奇的脚底板挠去。阿奇一看他的手伸来就觉着脚底一阵痒痒，赶忙对裴蕴之又踹又骂，还大叫着：“救命啊！快来人啊！”

　　可他哪里知道外头的人早被叶公子下了命令，听见啥都不能进去，要是阿奇把裴蕴之打死了，那更加一了百了。

　　可怜阿奇法力全失，一双手臂够也够不着他，眼看裴蕴之的魔爪要靠近自己的脚板，阿奇忽然沉声叫道：“裴蕴之。”

　　裴蕴之一愣，阿奇看准时机往他脸上狠狠一踹，裴蕴之哎呀一声往后倒去，阿奇趁机向外爬去。可惜他为了在裴蕴之面前表现自己如今的生活是如何美满幸福，愣是穿了件十分臭屁的拖地锦袍，阿奇又大着个肚子，身上裹着衣服腹中装着崽子还没能爬出几步，裴蕴之一个猛扑又抓住他的小腿掐住他的脚腕。

　　阿奇顿时啊啊大叫起来，翻过身来对裴蕴之又踢又蹬，可裴蕴之就坐在他一条腿上，又抓住他另一条腿，让他如何也动不了。

　　就见裴蕴之一脸诚恳道：“阿奇，我知道你的。我真心来和你认错，你就是不原谅我，也和我说句心里话成吗？”

　　阿奇骂道：“什么狗屁心里话！你卖了我又要用狗把我买回去，就是我把当成狗，当成畜生了！裴蕴之啊裴蕴之，你平时干卝我的时候，是不是就觉着在干一只畜生！你恶心不恶心！你对得起你祖宗吗！一家子铁公鸡，求救命的时候就给一两银子！你就值一两银子啊！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路边捡的！全家都没安好心！是我瞎了眼了才跟了你！是我瞎了眼！”

　　裴蕴之听他哇啦哇啦一大堆，有些听晕了，可仔细一想，忽觉不对，他抓住阿奇的脚，攒眉道：“我没说用狗把你买回去，你听谁说的！我从没和叶公子说过要用狗把你换回去。你怎么知道这个事情？这事，我从没对旁人说过，只是我心里想想……”

　　他想了一想，忽然高声道：“我只对两两说过！除了它，我就没对别人说过这件事！”

　　阿奇不由闭了闭眼睛，在心里骂了声脏，又冲裴蕴之气冲冲道：“你滚！反正我不跟你回去！你滚！”

　　裴蕴之就抱住他一条腿，逼问道：“你先回答我！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个事情的！”

　　阿奇紧张之下，脑子极速转了转，脱口就道：“王珩啊！王珩王道长告诉我的！”

　　正在奶儿子的王珩：咦？为什么我背上突然多了一口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