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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秘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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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梅花红,清冷,而又明艳的景致,一宵倾情。
“剑雪。”
“封禅。”
松火轻爆,烤肉流香,只是简单唤着彼此的名,思慕,热忱,无由流露,只有相对的四目,轻触的肢体,流传的体温,相倚的佩剑。
“可要再听吾吹的曲子?”
雪片沾染在剑者深棕的发间,封禅如此款款相询,他见剑雪无名眉心微微一展,挚友所流露的愉悦神色,使得人邪一时有些神移心驰。
“吾舞剑助兴。”
如此说道,剑邪飘然起身,鹊桥仙洒然响起,更有梅花夹在雪片中飞旋坠落,给剑者增添几分横飞逸兴。
轻风澹月,年年去路,谁是小年初度。
桥边曾弄碧莲花,悄不记,人间今古。
长空皓月,小风斜露。寂寞江头独步。
人间何处得飘然,归梦入,梨花春雨。
与子同衣,与子同裳!一生追随,不弃不离。
情深情重,为何到头来总是一场惊梦?金石誓言,总成空话笑谈。
恨相逢,恨相逢。莲狱杀诫白刃相见,不死不休。
于吞佛,是在身重任;于剑邪,是执念难舍。
吞佛笑声烈,愈见狂傲;剑雪杀意炽,剑不留情。
双双见伤染血,白衣上红莲怒焰,青裳上点点梅花。
尽言讥讽,辣手相杀,飞溅鲜血,模糊泪眼。
如梦幻空花,如朝露日晞,云天依旧,红梅依旧,只是物是人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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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迷茫,路迷茫,终年风雪不断的九峰莲滫,长年尘封的地方,终究又迎来意料之外的访客。
红黑两色袍裳,赤发尖耳,正是改装回复本来面目的螣邪郎。
脚步急,行色匆匆,冰风掠身,却冷却不了他一团火也似的纷乱心思。
原来剑邪前身为鸠槃神子,佛者渡魔,魔胎孕化黑莲,才有这一段缘分。
双邪双邪,原来换剑受封,魔物化身人邪,吞佛与魔胎中间曾有这番纠缠。
五内如沸,是激动,亦是不解,一片思绪,化作无尽焦虑。一时之间,千头万绪,竟不知要从何想起。
想起当初验尸之时,四名被杀守将咽喉之伤,然而倘若是单纯利刃割断喉管,伤口理应平滑吻合,然而以指尖探查,上下肌肉似有微微扭曲之意,加上出血极少,以自己武学修为尚且无法仿效,唯一可想结果,便是剑伤之外,尚有火伤!
纵观异度魔境上下,能将火炎之力,操纵至这种伤人于无形、几乎无迹可寻的境界,舍吞佛童子其谁!
因此并非螣邪郎先入为主、胡乱猜疑,而是吞佛的嫌疑,绝对无法洗清。
脚步如风,转眼已行至洞口,螣邪郎只觉心跳如鼓,手指揪紧洞口枯枝乱藤,一时间竟然不敢举步入内。
吞佛于魔界,忠贞不二众所亲见,因而螣邪郎心中无论如何想法,也决不肯在魔君女后讲明,以免有中伤同僚之嫌,然而此刻,某种想法,竟然在脑海之中盘旋不去。
倘若盗宝之事,确属吞佛所为,那么其目的,是否为了洞中黑莲?
或者,是否为了孕化魔胎——剑雪无名?
吞佛童子与一剑封禅,其分野究竟是否明晰?
刹那之间,竟有被背叛的感觉。
他虽与吞佛不睦,然而论心论情,绝非憎恨嫉妒。身为实力相当的将领,便该共守身为魔物的骄傲,倘若吞佛童子并非值得螣邪郎赞佩之魔,邪族反而不屑与之针锋相对!
内心深处,自己是否也企盼自己此次的判断乃是一次失误?
不敢肯定,亦不敢妄自揣度,然而将心比心,倘若是幼弟赦生身遭大险,自己是否会以身犯禁?
答案不言自明,螣邪郎一咬牙,举步入洞,抬头四望。
百年伤心地,烟水寂寞池。
萧瑟,荒凉,孤寂的地方,乱石嶙峋间盘膝而坐的佛者,如今只余一具枯骨。此时山脚下花开正艳,春色方好,却半点入不了这片隐秘之地。
微微潮湿的霉气,随脚步升腾的微薄灰尘,拂开垂下的野藤,径自走到一侧窄池边,池水幽深寒冷,一枝黑色莲花巍巍探出,无声清冷。
“吞佛童子……这就是汝之心意所在吗?”
缓缓屈膝,问花不语,螣邪郎双眉渐渐紧蹙。
愤懑挣扎的思绪,如同乱流的感情,激动的邪族,一时间竟未察觉洞外趋近的外人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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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小径,兰麝幽香弥漫鼻端,菩提树华冠如盖,汩汩泉水,漫漫清溪,一片繁华梦幻。
“吾已经许久不曾到访此处了。”
长老冥见点头微叹,他身侧的鬼知长老手捻颌下短须,慨然叹道:“摩呼罗迦入妖独池沉眠之时,自在天随即封印,想不到此刻美境重开,竟然繁华不减当年。”
迎着他二位的女侍此刻微微躬身,在前引路,嫩黄的衣裾拖曳过经年未经踩踏,覆上层层苔痕的石阶,风流袅娜,悠淡寒爽。绣鞋落在披拂的草叶之上,踏碎残露重霜。
菩提树浓荫之中,隐隐现出一角飞檐。
路,愈行愈远。夜幕之下,虫声清凉,远远地风催动那孤零零伫立寒荒的殿宇一排檐铃,隐隐传来寂寞的“叮叮”之声。
自在天无垢堂,正是摩呼罗迦在魔境的居所,大门之外所立日晷星仪,石雕巨蟒绕柱,鳞甲俱张,血口灯目,十分诡谲骇人。
叩门入内,院中铮铮琮琮的琴声一歇,主人口角噙笑,迎出门来。
“二位先座,摩呼罗迦有礼了。”
蟒化人身,嗓音醇厚,眉眼温润,一身玉白的对襟袍子,袖口檀色宽边,腰带一排虬龙吐珠螺钿饰物,看去华美非常。
起手还礼,鬼知开口说道:“吾等奉魔君之命,前来探视吞佛童子。不知战神伤势如何?”
“问吞佛伤势?”
微一沉吟,魔物微笑言道:“魔君未免不知体恤下属。”
说话之间,虽仍带笑,眉眼间却已蒙上一层微嘲神色。
“唔……对此吾等也有疑惑,为何战神竟会伤重至此?难道螣邪郎那一剑……”
“非怪螣邪,吞佛童子原本身有旧伤,难道旱魃他竟不知么?”
冥见鬼知对望一眼,只听摩呼罗迦喃喃说道:“不过因此能换得阴阳骨,也算不亏。”
原来二守将连同吞佛设计布下魔阵,意在擒获佛剑分说,一来为魔界去除大敌,二来取阴阳骨修复断层。吞佛对上玄宗二道、火城拦路诱使佛剑插手都是前计,终于引的三人落入陷阱,佛剑为护同伴脱险受伤遭擒,落入魔界手中。
送走冥见鬼知,摩呼罗迦回转内室,赭色云锦帐内,吞佛童子无声昏睡。伸手拨开帐子,但见红莲焰发散落一榻,浓烈色彩愈发衬得其人脸色如纸,唇如覆霜。摩呼罗迦薄薄叹一口气,伸手搭上吞佛脉搏,自语道:“旱魃吾友,吾真是愈来愈不明白汝的为人了。天命所在,吾已尽数告知,汝究竟是要杀,还是要救?汝应该知道吾的秉性,摩呼罗迦如今绝不会再左右汝决定这件事情。”
语毕,忽而狡黠一笑:“然而这一次,既然是汝要救他,吾当然尽力施为,还一个完好无缺的吞佛童子来。”
吞佛与佛剑分说缠斗时久,伤势无可抑制,剧烈发作之下,若不是有赦生童子及时送回他这里就医,就此断送性命,也未可知。
细细探查,内心却有些疑惑,肩上创口乃是螣邪郎所为;下腹一剑透体是魔胎所刺旧伤;而真正致命的乃是被外力震伤脏腑,乃至吐血不止,看来不似佛剑新伤,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心念及此,缓缓伸手揭开吞佛斜掩的衣襟,指尖顺着胸膛滑下,内伤虽重,体表却难见痕迹。
猛然手腕一紧,摩呼罗迦长眉微轩,习惯时时处于危险之中的战将本能反应此刻仍然锐利,薄紫的睫微微抖动几下,露出金色瞳仁,已是充满杀意。
“战神毋需如此,吾是为你治伤的医者。”
“……是吾一时失态,请勿怪罪。”
惊觉手上无力,五指松开紧握的对方手腕,微薄的声音却连自己也吃了一惊,手臂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吞佛斜斜倚靠在床头,皱眉问道:“吾……在这里躺了几天?”
“一天一夜,并不算久。只是你伤势沉重,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和人动武,不如就在我这里休养。”
语声清淡,然而碧绿眸子却氤氲着稀薄的危险雾气,使这名温润男子全身上下流露出诡异的气息。
“吾……名叫摩呼罗迦。”
“原来是天魔尊者……吞佛童子失礼了。”在榻上微微欠身,早已听说,朱厌乃是用天魔之血淬火才得以铸成,原来面前这名笑语如春风的魔,便是摩呼罗迦。
倾身坐在床头,看着伤重不耐久坐的吞佛微微侧过身,曲起锦被下膝盖,摩呼罗迦翡翠双眼中忽而闪过一丝兴味。
鉴貌辨色,往往便能了解一个人性情品格的十之六七。风闻战神吞佛童子博学强识、多思善辩,且心机深沉、性情冷酷、犀利薄情。然而今日所见者,却是锋芒内敛,言语之间极得分寸,行动举止自然合度,与战场之上,又有不同。这样的一只魔,刚柔兼备,难以捉摸,无怪两殿魔主都对他赏识有加。
脑海中浮现这样的想法,脸上却仍旧氤漫浅淡笑意,自然地伸出手臂,扶住吞佛腰身,口中说着“吾如今只是第一殿医者”的魔,语言动作俱都温柔,轻轻替他在身后添了几只软枕,便于倚靠,使吞佛不致疲累不支。
闲谈几句,侍女捧上一只红漆食盒,打开取出数只碗碟,摆放案头。
摩呼罗迦笑对吞佛说道:“多少吃一点,我让僮儿给你煎药。”
语毕,径自出房,门扇轻掩,只余吞佛一个人在房内。
单臂撑起身体,缓缓下榻,三千火发丝丝缕缕拖曳过席枕之间,自己那身沾满血污的丹色中衣早已不在身上,代之以一件轻薄的丝织短袍。吞佛眼望房门,轻轻一声冷哼。
医者态度愈是平易,他愈警觉这魔物的非同寻常之处,既被人赞为心机深沉,吞佛对此魔岂能毫无提防。
然而普天之下,无分人魔,喜怒哀乐大都相通,天下又有谁不喜欢和颜悦色、体贴温柔?对着殷殷笑颜,又有谁心下不柔软三分?
伸手拿起汤匙,只见桌上所放乃是一碟椒盐小烧饼,一碟桂花糖糕,一小笼翡翠烧麦,一小笼蟹粉汤包,三咸一甜,另有一碗细粥,一碗白切羊肉汤面。竟是预备了两份饮食,看去都整洁精细,显然很花功夫。
指尖拈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吞佛童子眉峰更蹙,容色愈显苍白峻厉,仿佛有什么事情,极其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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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遭囚禁,佛剑分说银白袈裟染上数道朱红,此刻四肢皆有锁链咒缚,却仍然仪容圣净,姿态平和,端坐于嶙峋乱石之间,闭目冥思,不言不动。
月色玲珑,素白点金纱衣飘摇之间,是麝姬玉蟾宫缓步而来。
珠摇髻颤,步步生香,走近前来,魔境美姬妖娆一笑,对守将道:“女后有命,对这和尚不可怠慢,你们也去端些茶点给他,不要饿到了客人。”
监守魔将瞪了一眼佛剑分说,回玉蟾宫道:“这只秃驴说他斋戒,不肯吃荤。说来奇怪,苦境众杂毛、秃驴一向与我魔境不肯两立,为何魔君女后对这佛剑分说如此客气?”
玉蟾宫倾身而笑,花枝乱颤。
“汝等有所不知……这只和尚不同以往,是要着落在他身上取阴阳骨,修复断层的。何况,我等在此对他生死大加议论,他却闭目塞听,如聋如哑,毫不动容,正是难得的风度气魄。”
正谈话间,忽然一道金光当空闪过,现出殁惑之眼,却是传来一到突然之极的命令,要速带佛剑分说到第一殿正殿议事。
原来就在擒获佛剑之后,苦境即刻传来任沉浮的加急消息,讯息报到魔君女后那里,却是惊得所有人都呆了。
自在天无垢堂之内,吞佛童子恰然喝过汤药,按照摩呼罗迦的意思,卧床休憩。春夜仍寒,几名侍女无声地于房内关窗落帘。黑雾一闪,魔眼现身,吞佛尚未及推被起身,传令者已然脱口言道:“螣邪郎皇子贸然身入九峰莲滫,不意与正道素还真、慕少艾等人遭遇,受伤被困一事,战神知道了么?”
神情一凛,金瞳之中寒光爆盛,吞佛手按眉心,一字一吐道:“九峰莲滫……?”
这个熟悉已极的名字落入耳中,魔者再无犹豫,起身下床。摩呼罗迦离开之前,原本叮嘱他卧床静养,现在听说螣邪郎居然到过九峰莲滫,心念电转之间,便以立定心意,要亲自随同前往。
沉吟片刻,吞佛凌空挥手,火光闪过,依旧掌中空空,竟是重伤之下,连唤出朱厌剑的力气也欠奉了。
犀利嘴角不由闪过一丝自嘲笑意,身为战神,流血如水,伤势轻重,他原本不甚在意,只可惜如今事到临头,自己竟然力不从心。
身旁摩呼罗迦的僮儿怯怯递上一只白玉长颈瓶子,说是主人留下的伤药。吞佛拔开塞子,扑鼻一阵清香,瓶中药丸共有三粒,其色如火,荧荧泛出一丝柔光。
略略一怔,知道这三粒药丸极其珍贵,吞佛拈起一枚,和着冷茶送入口中,仍然将瓶子封好,带在身上。
原来螣邪郎闯入九峰莲滫,恰逢素还真协同慕少艾前来察看魔胎黑莲,其时他心情激荡,竟未能及时发觉。交战之初,药师及清香白莲并未痛下杀手,然而螣邪郎何其聪明,心知对方意欲藉着追踪自己,寻找魔境真正入口,既然已失误一步,敌人实力又异乎寻常,邪族早抱必死之心,因此不仅不加逃避,反而且战且走,向着错误方向而去。
过不多时,一道白影如流星自天际飞坠,现出一身穿素白道袍,挽起垂肩白发的背剑道者,原来是佛剑分说的至友,剑子仙迹到了。
佛剑受伤、落入魔界手中一事传入剑子耳中,任凭道教先天秉性如何潇洒悠闲,此刻关心情切,也不能不焦急忧虑。至琉璃仙境寻人未果,听到九峰莲滫擒魔消息,立刻赶来战场寻找素、慕,希望能一人换一人,平安救出佛剑。因此三人只是以阵势困住螣邪,并未下手伤人。
魔界第一殿上如今战将云集,气氛肃穆,人人沉默,个个无言。
阴阳骨接续断层对魔界的意义,自不必说。正道传言,要以螣邪郎交换佛剑分说,剑子格外心细,加意约定双方不可对人有所损伤。今日倘若答应交换,则再要擒获佛剑,或寻得另外身兼佛魔二气的人物,便是难上加难。
然而螣邪郎对于魔界,亦是意义重大。身为邪族皇子、两殿待选继承人,不仅是女后义子、魔君至交好友的独生儿子,更是如今魔界之中唯一邪族血脉。于情,于理,两殿魔君都绝不可能放弃他的生命。
虽然魔界战将素来以任务为重,殒身不恤,素来没有因私废公的道理,然而时至今日,魔君沉吟良久,仍然下令,亲赴苦境,与中原正道做这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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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峰之下,莽莽林原,中原诸人严阵以待魔界降临。约定时刻到来,只见火光闪耀,遮天蔽日,血雾弥漫之下,当先一魔物身材高拔俊伟,气度刚烈雄浑,青面长角,荧黄双目,正是异度魔君,阎魔旱魃。
药师见魔君亲临,“嗯”了一声,与身旁素还真交换几句,日才子点点头,二人阵法稍松,平地之间,金光稍淡,隐隐可见其中挺立的赤火身影,长发飘飞,正是螣邪郎。
魔君身后,佛剑分说依旧双手被缚,剑子关心好友安危,凝目看去,佛剑双目微动,缓缓以心语传音道:“吾无事,好友勿惊……偏劳诸位了。”
素还真拂尘微摆,略施一礼,清香白莲儒道双修,修养颇深,虽然在敌对之际,也是不改其翩然君子之风。旱魃魔君傲然点头,身边吞佛童子代魔君开口,缓缓说道:“素还真,佛剑分说人已在此,异度魔界言出如墨,现下就请撤下阵法,将吾魔界螣邪郎还来吧。”
素还真与吞佛童子之夙缘,早在人邪之时就已结下,此时四目相对,已是沧海桑田。日才子目光灼灼,直透人心;魔界战神心如止水,波澜不起。一刹那的交锋,是无分胜败的纠缠。
[阁下真正是吞佛童子……杀死剑邪,毫不动容吗?一剑封禅。]
[素还真,苦境名人,然而如此问候,未免唐突。]
[汝要否认汝自己吗?]
过往的对话,仍旧历历在目,相互的机锋与试探,化作清香白莲素净道袍下精明深邃的眼神。眼前的魔,分明已是异度魔界的现世修罗。
未及答话,忽然一声厉喝冲破众人之间阴霾重重的沉默:
“魔君勿做此不智之举!吾决死不从!”
急怒之下,声极尖锐,竟然是受困法阵之中的螣邪郎。
本来在重重术法封锁之中,五感尽被锁闭,外界一切无法感知,然而邪族天生敏锐,精神探查力也易于常魔,适才阵法松懈,他心生疑惑,凝神静心,竟然听到了吞佛与素还真前后对话。他虽不知佛剑分说被擒一事前后细节,然而对于阴阳骨修复断层也略知一二,当下立刻明白事情前因后果。
魔物性傲,而螣邪郎更是刚烈桀骜,心气极高,魔界武将向来没有临阵惜命、有失大节的先例,惊怒之下,邪族皇子一咬牙,逆摧真气,反冲心脉。
正道众人,并未料到他如此宁折不弯,一出声喝止,随即自尽,千钧一发,只有平素心思过人的药师慕少艾无声无息一闪入阵。
“哼……无聊道学,假仁假义!不要过来!”
唇淌鲜血,螣邪郎仍旧一掌击向慕少艾,然而药师竟不闪避,硬捱这一击,闪身而前,一指戳中邪族胸口穴道,随即运指如风,连点他全身要穴,护住心脉,他本是医者,当下去出怀中药物,想要给眼前魔物服下,无奈螣邪郎虽在半昏迷之际,仍然牙关紧咬,抵死不从。
“呼呼……何必如此硬性?汝万一性命不在,连累佛剑分说,也害吾药师失信于人,古尘之下,恐不好交代呢。”
如此说着,慕少艾也稍摇一摇头,抱起螣邪郎缓缓步出,只听得阵外众人一声惊呼,原来是魔君有所动作。
阎魔旱魃手伸处,荒神斩已然在握,凶邪刀气透胸而入,重创佛剑分说。
头顶银色舍利子的僧人从容神色之中,闪过一丝痛楚之色,旱魃冷硬眉目之间,已现狂怒之态,刀拔处鲜血飞溅,染红佛剑银白僧袍。
负手而立,魔君冷然对素还真道:“公平交易,两不失约……将人还来!”
“佛剑好友……!”
关心情切,飞身上前搀扶至友的剑子,握住佛剑冰冷手掌,知道方才那一刀所创实在不轻,霸道刀势之下,肋骨折断粉碎,心脏亦受创伤,当下不顾身在战场,一掌抵在佛剑背后,先天真气,毫不吝惜地传递过去。
“唔……吾无事……剑子,未脱险境,我等还是……”
“佛剑,吾与汝百年知交,见汝大小受伤次数数之不清,为吾与龙宿着想,好友是否也应该换一句说辞……不要每次都是‘吾无事’罢……”
魔界上下,皆以冷邃眼神注视正道众人,赦生童子抱起螣邪郎负于狼兽之背,转身之际,苍发横扫过邪族脸容,忽尔竟有点滴水珠,坠下脸颊。
“兄长……”
低哑声音,是忧心焦灼,是生死之际真情流露,怀中赤发邪族在昏醒之间,只觉眼前所见尽是一片猩红,却仍旧勉力一笑,断续调笑道:“……小弟,方才那句,‘兄长’,叫得不错……你……”
冷眼注视目下一切,吞佛童子冷峻面容竟看不出一丝波动。雪白袍袖微拂,转身之际,忽听身后有人一声“一剑封禅”,唤出口来。
出声的人,正是素还真,对魔界半是挑拨,对吞佛半是试探。然而出乎日才子意料,雪衣战神竟然闻声停步,再回转身来,只见旷野之上,一剑客棕发青面,容颜英俊,剑袖大氅,兽皮披肩,正是吞佛童子首次于众目睽睽之下,现出人邪•一剑封禅之身。
飒风冷,笑声寒,人邪口中流露的低沉冷讽,浅淡讥嘲,尽显冷酷之意。
“日才子……汝唤吾‘一剑封禅’吗?哈,如今苦境还有几人能信任一剑封禅之名,中原正道,还有‘一剑封禅’的立足之地吗?”
笑声扬,更显肃杀之态,吞佛童子终于再次显露无情本色,青色隐去,又是红莲劫火现世,艳丽发丝飞扬,极尽嚣狂。
[汝是为吾,或是为他……一剑封禅?]
[不同吗?]
[同一个人,汝能拆分感情的分垒吗?]
[做法不同!]
[果真是做法不同……汝要救他,汝又要杀吾……]
剑雪无名,汝可知一杀一救,无法两全?
取舍取舍,一取一舍,两字之间,何意竟是世间最大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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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守关之一赦生童子武学虽精,然而此刻望向重伤兄长,神色间竟流露一丝凄惶。螣邪郎决意自尽,虽得药师及时阻止,此刻心脉已然受创,昏迷之间,喃喃呓语,时断时续,忽而挣扎间一字一句说道:
“混帐污点……你若是有胆子,剜肉剔骨,以命还命,还了给他……来生来世,仍是吞佛童子……汝绝对……不是什么一剑封禅……”
他伤势极重,言语之间,丝丝鲜血自嘴角淌下,赦生为他灌输真力,却毫无用处,倔强少年细白的牙齿咬紧下唇,不顾自身修炼尚未完功,再催体内魔元,忽而一只苍白手掌自身后握住他手腕,回首间白衣艳发,吞佛童子微微垂首,低声道:“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