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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杏花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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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福晋,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来了。”小顺子的嘴还没闭上,胤俄的大嗓门已经响了起来:“八哥,灵犀醒了没有?”
我和胤禩对视一眼,忍不住扬声笑道:“就算没醒也被你吵醒了。”
玉纹把帘子掀开,三人一起进来,见我好好地坐在炕上,脸上都是一喜。寒暄几句后,立刻露出本色,六只眼睛在黻霖轩里到处乱看。
胤禩有些好笑,“我怕吵灵犀休息,孩子们都在听雪斋由奶妈照顾着。”
胤禟和胤俄毕竟已经娶妻建府了,听胤禩这么一说,不由有些发窘;胤禵仗着自己年纪小,还可以撒撒娇,就吵着要去听雪斋看孩子。
“你好好坐着,不要吵,我叫人去把他们抱来。”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奶妈抱着小怒和玫瑰过来了,现在已经过了七八天,两个孩子长得雪白可爱,如粉雕玉琢一般。三人见了,都是一脸羡慕。胤俄笑道:“怨不得大家嫉妒,连皇阿玛都说巧,竟然跟八哥同一天生日……”
胤禵伸手碰了碰小怒的脸蛋,摇头晃脑地笑道:“以后我也要生个跟我一天生日的。”
我大乐,抓紧机会取笑他:“这么早就想娶媳妇儿了?”
我一直低估了他的脸皮厚度。
只见他面不改色,认真地点点头,“我在十三年六个月零八天以前就在想娶媳妇儿了。”
胤禟和胤俄听见他的话,顿时狂笑不止。我很明智地放弃了与他斗嘴的念头,让奶妈把孩子抱走,以免遭到他们三个毫无人性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叔叔的毒手。
欢笑过后,大家重新坐好。胤禟踌躇了一下,问道:“八哥,刑部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也不能一直把人扣住啊?”
他神情似乎有些奇怪,难道刑部的事跟他也有牵扯?
疑惑间,胤禵忍住笑说:“好几个人跑到九哥的府上,天天堵着他,问八哥什么时候放人,九哥都快被他们逼疯了……”
胤禩理了理我耳边的头发,淡淡地说:“灵犀刚刚才好一点,我打算把刑部的人再晾两天,不然他们也不会老实。他们连这样的事都做的出来,如果再不略施薄惩,那我们大清的律法还有何颜面?”
他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神色都有些讪讪的。半响,胤俄呐呐地说:“可是阿灵阿捅了那么大个篓子,恐怕不好补。”
胤禩笑得云淡风清,“你们不用担心,我心里已经有谱了。”
那言辞间的自信直让人心折,胤禟他们到走,也没有再提刑部的事。
胤禩一直没有问我是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也没有问我来自何方。我们似乎都忘了有这么回事,只是不停地向对方忏悔,并相互签定订了无数的不平等条约。
待我们的小游戏告一段落的时候,刑部的那群官员已经被他扣了半个月。我见他练字时落下的每一笔都比平时重,便猜到胤俄所说的那个篓子一定不小。
吃完午饭后,他又开始翻看帐簿,眉毛越皱越紧。
我端了杯茶给他,“刑部那边怎么样?”
他将帐簿一整,恨恨地说:“昨天晚上才把帐算清楚了,太子的人闹得实在是不象话,阿灵阿带着刑部一共亏空了两百多万两银子,现在银子都在户部,皇阿玛却让我从刑部里面查亏空,这笔糊涂帐不知怎样才算得清!”
我不用懂历史也可以想象这其中复杂的利益关系,阿灵阿是户部主管,又是太子的人,刑部、户部加起来近百名大大小小的官员又结成一个庞大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还有内务府拖欠皇粮一案牵涉其中,越发纠成一团乱麻。
这也是康熙对他的考验。
只是历史说他没有通过,因为太过精明太会算计。
我想了很久,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张德明的道士?”
“不认识,怎么了?”
我松了口气,不认识就好办。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静,淡淡地说:“大约不久以后,大阿哥就会推荐这个道士给你算命,他为你卜了一卦,说你是‘王上加白’,有帝王之相。皇上知道后,很是恼怒,把他给杀了。”
阳光照在他的玉扳指上,明亮的翠玉,微微闪着青光,如一泓秋水。他的手便在这潭秋水中慢慢浸了下去,变成和玉一样的颜色。仿佛一阵风吹来一样,湖面上突然泛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着。
我握住他的手,贴在面颊上,轻轻地说:“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用担心,以后提防着就是了。”
他似乎十分疲惫,头侧过来,搁在我的肩膀上,低声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刑部的事?”
我一愣,低头想了一会,道:“我和刑部、户部的人都没有利益牵扯,所以我的想法不一定适合你。”
他轻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那几个小钱我还没放在眼里。”
我的心这才落下来,斜睨着他,嗔道:“既然如此,青天大老爷还不快快为民女伸冤?”
胤禩还是又将他们晾了两天天,直到三月初,才带着亲兵去了刑部。
我把他送到桥边,直到他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才慢慢回到黻霖轩。小如站在院门口,见到我,立即迎上来,悄声道:“毛主子和张主子来了,正在屋里坐着呢。”
我停了一下,抚了抚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笑道:“你不在里面伺候着,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她看看我脖子上的串子,嘴唇动了一动。我顿时领会过来,微微一怔,伸手解了下来,放到她的手里。她把串子收进袖子里,扶着我的手走进屋里。
朝云和素心背对着我,听见丫鬟请安的声音,立即起身行礼。朝云笑道:“本应我们来伺候姐姐的,可是贝勒爷说姐姐喜静,现在听闻姐姐身子好了,我们这才敢来看看。”
我听她声音有些奇怪,也没有在意,只是摆手让她们坐下,一边又让丫鬟们倒茶。把这些场面上的功夫做足以后,实在不知还能做什么,只好让奶妈把小怒和玫瑰抱来给她们看。玩笑一阵后,素心忽然道:“素心今日除了来向姐姐请安外,还想求姐姐一件事。”
我因心中对她有些愧疚,闻言立即笑道:“好,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没有问题。”
素心抬起头,在晨光中凝视我半响,道:“是吗?”本来是略带挑衅的一句话,可是不知为什么,从她口中说出来,颇有些凄婉悲凉。我纵然恼怒,一时却也不知如何发作,只好顺手端起茶杯喝茶。
朝云拿帕子掩住嘴,一双眼睛从帕子上飞过来,从素心脸上滴溜溜地转到我的脸上,一会儿的功夫,竟让她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我轻轻咳嗽一声,泰然笑道:“当然,我做不到,还有贝勒爷,实在不行,皇阿玛也不会看我为难。就算你有天大的事,难道还能难倒他们?”
朝云脸色凝了一凝,咬住帕角,眼睛斜斜地垂下来,再也没有四处乱看。
素心的目光掠过朝云,微微一笑,道:“姐姐说的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阿玛最近身子不好,我想来问问姐姐,能否回去在阿玛榻前尽尽孝心。”
“皇阿玛素来以孝治国,而且古人也说了,百行孝为先,这自然是大事。”我放下茶杯,抬起眼睛看着她,“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也罢,那你就回去住两天,等张都统身子好些了,我再派人来接你。”
“是,多谢姐姐。”她敛下眉,低声向我致谢。
“这是昨日皇阿玛赏赐的几道点心,你们尝尝看味道怎么样。”我指指玉纹端上来的银盘,笑道:“那奶皮子我觉着还好,不知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小如连忙用小银盅盛了,奉到她们面前。她们知道小如身份不同一般丫鬟,不敢怠慢,亲自起身接了。吃了两勺后,交口称赞不已,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闲话。
又略坐了一会,二人终于起身告辞。我也没有挽留,甚至连客套话也没有说,命春香送她们出去后,便去听雪斋哄小怒和玫瑰睡觉。
晚上小顺子回来说胤禩要去户部审理阿灵阿,不能回来。我把他的东西收拾了一些,让他带了过去。刚刚坐下,偶尔一抬头,忽然看见窗上那一小块天空中缀满钻石般闪亮的明星,点点光芒,直射到大地上。黛绿的春色就在这星光中浮了起来,化作薄雾,轻轻飘进屋中。
已经仲春了。
屈指一算,从胤禩去年去直隶起,这半年的时间,他一次也没有进过她们的房间。
我微一沉吟,吩咐小如:“你把那串绿玉朝珠给张主子送去,就说是我赏她的。”
她放下手中的衣服,笑道:“无缘无故的,你把这个送去,她也不一定领情,万一又闹起事来,岂不是自寻麻烦?”
“她过两天要回去,都统府肯定会大肆铺张,那绿玉朝珠能给她挣不少面子,她会收下的。”
“那倒也是。”她一思索,找出朝珠,拿一个檀木盒子装了,便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倚翠园。我知道素心一定会收下,也没有等她回来,自行睡下。
一宿无事。
胤禩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回来。
我把素心要回府的事告诉了他,他也没在意,只嗯了一声。我想到昨天素心临走时神色凄苦,忍住心中的酸意,问道:“你今晚要不去倚翠园看看?”
他靴子也没脱,就这么倒在床上,含含糊糊地说:“今天太累了,过几天闲了再说。”
我一愣,走到床边,在他耳边大吼一声:“先去洗澡!”
他立即从床上蹦下来,笑道:“洗澡就洗澡,那么大声音干什么,幸好小怒和玫瑰不在这里,不然真要被你吓死。”一厢已经把我拖向门口。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掉进他的陷阱里——我错了,我一开始就错了!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我先抓住床沿,又抓住床柱,再扒住书架,他闲闲地说:“书架要翻了。”刚一撤手就被他拖到了门边,在我双手紧紧抱住门框的时候,他只在我的腰间轻轻一比划,我立即乖乖地跟着他去了浴室。里里外外的下人个个憋得脸通红。
碧绿的池水微微泛着热气,池底雕刻的奇花异草在冷热水流的交替中曳曳摇摇,藤蔓缠绕间,暧昧绮糜悄悄蔓延起来,直直将两个人缠在一起。
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种孩子气的笑,让我也忍不住笑起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掬了捧水淋在我肩上,“我补了一百万两的亏空了。”
我连忙扶住自己的下巴,“怎么补的?”
他越发得意,语气轻松得不象话,“请他们吃了顿饭而已。”见我有些不解,笑道:“我昨天到了刑部以后,先革了刑部侍郎鲁尔金和赫世亨的顶戴,又把被顶替的犯人抓了回来,让他们认罪画押后,直接派人送进了宫里,等候皇阿玛发落。下午去户部前,我对他们说,明天中午他我在刑部大堂里请他们吃饭。”
他看着我,“你猜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天上掉了银子下来吧?”
“当然不是,只是那刑部大堂的桌子怪得很,一晚上不见,竟然自己生出银票来,命人一数,足足一百万两。”
我伏在他肩上嗬嗬大笑,“你没有搞个失物招领?”
“我想招,可是估计没人敢领。”
“子曾经曰过,要当仁不让,所以你也没推辞,大大方方收下了银票。”
“什么子?”
我捂住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孔子……”
一阵大笑突然爆发出来,我们看着对方,笑得直不起腰。
过了一会,他敛住脸上的笑意,道:“帐面上一共亏了两百多万两,现在虽然补了一半,但是只怕还是不能让皇阿玛满意。”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阿灵阿是户部尚书,太子一味护着他,所以四哥才办砸了。我如果想真正办好,难免也要跟他们硬碰……”
我笑道:“子还曰过一句话。”
“哪一句?”
“道不远人。”
他仰起头,嗯了一声,道:“夫子还说,人能弘道。”
我拍拍他的肩膀,赞道:“孺子可教也。”一眼瞧见他的面色,身上一寒,连忙远远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