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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烟光照 ...

  •   我站在平台上,发现它最特别的地方就是那两处浅浅的印子。一前一后,将脚尖放进去,正是举目四望的姿势。
      不知要在风露中立多久,才能磨出这样两个印子。
      看着下面开阔的场地,我忽然回忆起读书时跳《胡桃夹子》的情景。那是一个我极喜欢的故事:玛丽得到了一只胡桃夹子,晚上她梦见这只胡桃夹子变成了一位王子,带领她同老鼠兵作战,又把她带到果酱山,享受了一次玩具、舞蹈和盛宴的快乐,最后和英俊的王子骑着可爱的驯鹿飞向神往的天堂。
      这个故事道出了人间最美好的事物:纯洁的友谊、追求正义的勇气、美好的爱情,以及对完美世界的向往。
      我想起我的王子,他美丽寂寞的母亲,和那黯然神伤的“续缕”。
      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立在那浅浅的印子里,手搭在额前,仰面朝沉香殿看去。洁白的袖子如云般散在眼前,轻软的海棠绣花细细闪着微光。
      有人在柳树下轻轻咳嗽。我拿下遮在额前的手,眯起眼睛,一个着淡青长袍的中年人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大约四十来岁,相貌英俊,帽子正中缀一块美玉,气度不凡,似是一位王公大人。
      不知为何,我突然感到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我朝他笑笑,拿起放在一边的手袋,走下台阶。
      “你叫什么名字?”经过他身边时,他突然发问,声音威严慑人,令我心惊。
      我犹豫了一下。后宫严禁男子进入,这人不知是何方神圣;而且自从胤禩退婚后,我的名字在王公大臣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此人若是支持太子,难免以后会生出什么事端。我微微一笑,“我叫不可说。”这真是一个好名字。
      他在石桌前坐下,两手交叠在胸前,拇指上有一个碧绿如水的扳指。“坐。”他说。
      我颔首道谢,坐在他对面。
      他看我半响,悠悠叹了口气,“远远看来,你颇似一位故人,现在才发现,你们竟是一点也不像。”他的语气缠绵无奈,眉间交织着惆怅与温柔,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似是忆起水般流年中旖旎的少年情怀。
      少年情事老来悲。
      微风吹来,柔软的柳条轻轻摇摆,丝丝如碧。枝头蝉儿高唱,假山上的藤萝香气扑鼻。只有在这样美丽的所在,才能生出这种感慨。
      我的声音十分温和:“那一定是一位既温柔又美丽的女子。”可是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所以无限欷歔。
      他淡淡一笑,站起身,走到台基上。所立之处,正是那两个浅浅的印子。
      我的心突突地跳起来,想起那诗后的“续缕”二字,不觉怔在那里。
      他是谁?大白天敢在后宫溜达的男人并不多,难道是裕亲王福全?听说裕亲王对胤禩格外好,第一次废太子后,他力主立胤禩为太子。
      原来是这个缘故。
      我悄悄取出镯子,戴在手上。
      “这知了声音这么吵。”
      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我身边的石凳上,脸上神情复杂,欣慰、后悔、满足,还有寂寞。
      “我一直认为,柳树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坐在其下听蝉声。您不要小看这知了,若没有它们,反而不成夏天了。而且,知了还是自然界最伟大的歌唱家,它们要蛰伏四年,才能放声歌唱一个月,一个月后,立即死去。这种精神,不要说其它动物,就连人也是望尘莫及的。”我看看远处的朱瓦红墙,温声说道:“倘若一辈子委曲求全,倒还不如这小小的知了了。”
      我的话只能说到这里,希望他能听进心里去。但是听进去了又能怎么样?王子可以冲进高塔救走公主,他能从皇宫救走她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在这里遥望她的住处。
      忽然想起不知在哪里见过的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站在你面前却不能说“我爱你”。
      我撑住头,再想下去,我都要痛哭了。
      “这个镯子……”他欲言又止。
      “这是一位长辈刚刚送给我的。”我取下手镯,对着阳光细细看去,里面仿佛有水流动。他注视着我,嘴角一丝惆怅的微笑。
      “太阳太大了,回去吧。”他站起身,“我也出来很久了,一说话就忘了时间。”
      我笑道:“我也很喜欢跟大叔说话,我在大羊宜宾胡同有家蛋糕店,名字叫逍遥,那里的糕点在别的地方是没有卖的。大叔倘若有时间可以来尝尝,免费招待。”
      他一愣,忽然笑了起来,“好啊,有时间一定去尝尝。”
      回沉香殿的路上,我忽然觉得,卫贵人是幸福的。因为她念着的那个人,也一直在冒着危险,痴痴地望着她,虽然咫尺已成天涯。但是有一个人念着、想着,谁又能说这不叫幸福呢?
      “额娘很喜欢你呢。”胤禩的声音随着马车轻轻摇晃。
      “没办法,谁让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闭上眼睛,陶醉地说。
      某人一直狂咳。
      日子如常地流过,什么特殊的事情也没有发生,直到六月初六那一天。
      我正在清理帐簿,无意间一回头,忽然看见胤禩站在门口,脸色异常难看。不是我胆小,而是,真的,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么可怕的表情,心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我放下帐本,迎上前去,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皇阿玛今天给我指婚了……”他的声音很轻,在我听来,却不亚于炸起一个响雷。
      我呆呆地看着他,声音像哭又像笑:“是哪家的格格?”
      “多罗女县主。”他握住我的手,“现在怎么办?”
      “私奔。”我苦笑,“你敢不敢?”
      女县主。听起来象女县长+女地主,多可笑。
      啊,我又在嫉妒。我颓然坐下,双手紧握。
      “爷,刘公公来了,说让乌雅小姐去接旨。”我听见才叔的声音,只吓得肝胆俱裂,抱住胤禩大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我先陪你去接旨,再商量怎么办,你别怕,有我呢。”
      我哆哆嗦嗦地走了两步,腿忽然一软。胤禩眼里有一丝不忍,嘴唇微动,终于什么也没说。
      我的眼里充满泪水,他的脸逐渐模糊起来,“如果我死了……”
      他掩住我的嘴,“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灵犀,其实、其实……”他的话没有说完,外面已经叠声催了起来。无奈之下,我只有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挨到正殿,听完圣旨后,一跤跌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八贝勒府鸡飞狗跳,活脱脱的人间炼狱。才叔他们识趣地躲在屋里,由着我手拎一个青花瓷瓶,四处追杀胤禩。
      “对不起,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是故意吓你的。”他边跑边笑。
      “对不起,如果说对不起有用,还要衙门干什么。你确实不是故意吓我,因为你是故意想吓死我!”我隔着假山瞪着他,“你再跑我就扔了……”
      “你如果想拿它砸我,还不如扔掉。”
      小如赶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小姐,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把瓶子放下!”见我不理不睬,劈手就把瓶子夺了下来。
      胤禩在假山后笑道:“你主子刚刚被封为县主,乐糊涂了。”
      不怕死的家伙!我咬牙切齿,“如果你再不出来,我马上回杭州!”
      他大笑,“皇阿玛把你指给我了,你回杭州就是抗旨。”他看见我的表情后,连忙改了口气,“你能不能轻点砸?”
      我撑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回到听雪斋后,胤禩有些担心,握住我的手,低声叮嘱道:“德妃娘娘宫里规矩多,你住在那儿,自己要小心,我有时间就来看你。”
      真是一团乱麻。
      接过康熙的圣旨后,我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德妃娘娘的侄女,多罗女县主。据说,经户部核查,我家属满洲正黄旗乌雅氏宗谱,我的阿玛乌雅.弘正与德妃娘娘是亲戚。康熙为了让我的身份能配得上胤禩,特地封我为多罗女县主,并命我即刻搬进德妃宫里居住,学习皇室礼仪,并准备出嫁事宜。我和胤禩大婚的日子定在七月初八。
      我抬起头,笑道:“德妃娘娘是出名的和蔼大度,又是我的远房姑姑,一定会对我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康熙的这招天外飞仙太过意外,令人难辨其意图。之前恼成那样,现在态度突变,不一定是好事,但是我不能让他再为我担心。
      胤禩拥住我,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你自己多小心,有事情可以找胤禟和胤俄,只要熬过这一个月就好了。”
      我叹口气,“知道我的座右铭是什么吗——再难再苦,就当自己是二百五;再艰再险,就当自己是二皮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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