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反对校园暴力》宗心

26、摊牌

　　“崔英道，距离我离开帝国高中，时间也不短了。”
　　“是。”崔英道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目光涣散地瞄着地面上的蚂蚁的文俊永，这时候却抬起了头：“你还记得在我走之前，有一次你们在储物室那里，把我打得晕过去了的事吗？”
　　崔英道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找文俊永的麻烦太多次了，以前又一直不上心，以至于现在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文俊永继续提醒他：“我醒过来的时候，你还问我是不是在玩失忆。”
　　“那次”，崔英道终于隐隐约约地有了点印象，“你后来好像什么都没说”。
　　“嗯”，文俊永点了点头，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崔英道，你认为在学校为了应付你的麻烦，连学习的时间都紧张的文俊永，是什么时候掌握了那么高的电脑技巧的呢？”
　　崔英道皱了眉，他先前光顾着想“竟然是文俊永做了这些”，还没有意识到这层不对，可是他现在意识到了，崔英道的心里本能地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
　　“你那个时候，算得上是猜对了。”文俊永微笑着说。
　　“什么？”崔英道的语调已经变了，变得高昂而短促。
　　“看过小说吗，借尸还魂？我也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准确的，反正我那时候正想着怎么把害死我妹妹的人碎尸万段呢，头‘啪’地一下被砸了，然后就在这个人的身体里醒来。放在二十年后我都是电脑高手，你们的所谓防火墙对我来说根本不够看。”
　　崔英道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肌肉紧绷，牙齿咬得嘎嘎作响。文俊永的话非常匪夷所思，可是它能够解释所有的事情，文俊永的能力的来源，文俊永的改变，也许还能解释，文俊永对校园暴力的刻骨仇恨。
　　崔英道有那种预感，文俊永提到的妹妹的死，很可能与校园暴力有关。
　　“那，文俊永呢？”崔英道说。
　　“我不知道，我等他已经等了很久了”，文俊永说，“我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待着，我唯一的亲人的仇还没来得及报，我却只能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做做惩恶扬善的事消磨时间，这感觉说实话糟透了，我很想他能回来的，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文俊永向前迈了一步，他的眼里全是痛苦与挣扎，连崔英道都不敢直面——他更加无法面对的，是文俊永的话中透露出的一个事实：如果真的是“借尸还魂”的话，那“尸”是谁的？
　　就在这时，文俊永突然扬起拳头，一拳打在崔英道的下巴上，崔英道被他的话搞得心神大乱，猝不及防，没有来得及闪躲或格挡，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捂着脸栽倒在地上。
　　而文俊永没有再继续，拳头与□□的碰撞不至于让他愉悦，只是稍稍疏解了当下他的愤怒与恐慌罢了，文俊永站在原地，看也不看地上的崔英道，他大口地呼吸着，等到他终于摆脱了种种让他恐惧的景象，文俊永才蹲了下来。
　　“我是怀着文俊永可能还活在另一个地方的希望，才给你们留了活路的，崔英道！”
　　文俊永歇斯底里，却又在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丧失了绝大部分气力，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这么久了，原主依然没有丝毫动静，他还有可能活着吗，而自己，还有可能回去吗？
　　文俊永想逃避现实，那个一直在将他往残酷的方向上引领的现实。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与山上的风声合奏。
　　“他如果还不回来，你怎么打算？”最后先开口的是崔英道，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说。
　　“我说了，你会信吗？”
　　“不会。”崔英道犹豫了一下，说。
　　“那不就得了”，文俊永仍然坐在地上，“你呢，你怎么打算？”
　　崔英道没有说话。
　　“正如你能够推断出我以后会做什么，我也可以想到，你会怎么做。”文俊永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说。
　　“我会先考虑自己，还有家人。”崔英道也终于坐了起来，盯着地面。
　　“我明白，这很正常。”文俊永说。
　　“我曾经猜过你为什么会来找我道歉，你我之间就那么些纠葛，道歉的原因不会太复杂，但我也不想简单地归结于你良心发现了。”
　　“我思考的结果是，你所后悔的事情里面，排在前面的应该是你仗着权势就肆无忌惮地无视规则的愚蠢，再然后，是你明明受到来自家庭的伤害却还要继承者的身份不敢真刀真枪地去对抗只能欺负比你更弱的人的软弱，排在最后的，才是你对不起文俊永这件事本身。文俊永遭受的是无妄之灾，这件事你一开始就明白。”
　　“对不起。”崔英道说。
　　他不再认为恃强凌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这不等同于崔英道从此变成了一个好人。原来的那个颇有些书生气的文俊永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极高的智商和刻骨的恨意的灵魂，而相比原来的文俊永的灵魂已经消散在那个储物室、消散在自己手里的事实，更令崔英道感到不安的，是眼前的人日后可能实行的报复。
　　他终究不是一个好人。
　　“崔英道”，崔英道给出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文俊永不由得微笑了，大团圆结局是不要想了，好在他对此也不意外，“你觉得我不会对此做一些准备吗？”
　　崔英道这时终于站了起来，他盯着文俊永：“你想做什么？”
　　“我会等一段时间，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他能回来的，在别人的身体里，还是不舒服，如果等不到了的话，要怎么做，我也已经准备好了”，文俊永语速轻快，而表情冷酷，“如果在我做出不等他的决定之前，我或者我身边的人出了什么事情，那么计划就提前实行”。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在崔英道的目光又一次落到文俊永右手所在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口袋的时候，文俊永微笑着说。
　　崔英道没有动作，他的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如果有什么意外，来不及有动作的话，会有人帮忙的。”
　　文俊永坦然自若地将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补上了一刀，然后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崔英道更加苍白的脸色，他不禁得意地笑了：“你还是好好地期待他能够活着回来吧，如果他回不来的话，杀人偿命，有什么不好呢？”
　　“所以，我最后还不如姜素英吗？”正当文俊永准备离开的时候，崔英道忽然开口了。
　　文俊永停下了脚步，他望着天空，细细的雨丝正在下落，轻柔地触碰着他的脸，这本来就是个多雨的季节，文俊永对此并不意外，他从带在身边的挎包里掏出了折叠伞，却迟迟没有打开：“这也算是运气不同吧，□□上的疼痛，精神上的羞辱，这些都可以一一折算，然后一一报复回去，可是人的生命……怎么报复才算足够呢？”
　　郑秀仁已经死了，所以就算高恩星那时候没有直接参与加害，就算郑秀仁的亲人已经原谅了她，当年看上去算不上非常过分的袖手旁观的行为，最终成为了高恩星心里永远的痛。
　　李恩菲还活着，所以姜素英会被报复，但她所受到的报复是有上限的，总有一天大家会觉得已经够了，再报复下去有点过分，然后停下来，否则，单凭李恩菲已经死了而姜素英还活着的事实，她受到再残酷的对待都不为过。更不要说，姜素英如果真的悔过，还有道歉和补偿的对象这件事了。
　　至于崔英道，他只能期待原来的文俊永还活着，文俊永还会回来，除此以外，没有其他能改变的。
　　至少文俊永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让一个灵魂从此消失的行为，哪怕他已经改过了。
　　文俊永终于撑开了雨伞，慢慢地走下台阶。
　　其实他在这点上，和崔英道的愿望应该是相同的。能做的事都已经做得差不多，现在真的感觉有点，空虚。
　　而精神不集中的后果是，文俊永的脚刚好踩到了一块阶梯上的苔藓，加上下了点雨，苔藓变得更加湿滑，文俊永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摔向了旁边稀稀拉拉地长着几颗歪脖子树的陡坡。

　　好歹是接受过十几年继承者教育的人，崔英道的承受能力不算弱。可是当他看到文俊永指间渗出的血的时候，崔英道真的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喂，文俊永，你没事吧？”崔英道用颤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文俊永捂着脑袋，没有回答他，不是不想说话，是真的太疼了。本来这不是什么悬崖绝壁真摔了问题也不太大，可是好死不死他的脑袋刚好磕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头，相比来这里之前瞬间丧失意识，这一次文俊永算是切实地体验了一回脑袋受伤的感觉。
　　他想爬起来，然后去医院看看，脑部实在太重要了，就算当时没有大碍，也难保后来出现什么严重的后遗症，何况当时就疼得要命。
　　然而他失败了。
　　崔英道只看到文俊永的手在地上做了一个支撑的姿态，然后就软了下来，当看到文俊永的眼神开始慢慢地变得涣散之后，崔英道彻底慌了，他抓住文俊永的肩膀，把他的上半身抬起来：“文俊永！醒醒！你坚持住！”
　　崔英道本来是想就文俊永暗处使坏的事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的，哪知事态的发展竟如此迅速地脱离了崔英道的控制，崔英道再嚣张跋扈冷酷无情，也没有到能对他人生死无动于衷的程度，更别说借尸还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了，就算刚才他的确动过为了防止这个文俊永以后做出置自己于死地的行为而先下手为强的念头，可是当对方真的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时候……对了！
　　文俊永还在痛苦地喘息着，而崔英道的冷汗从额头流下，与雨水混杂在一起：“文俊永……你……你找了谁帮忙？我要去解释……”
　　这地方偏僻，没有其他人，文俊永真出了什么事，他崔英道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文俊永把地点约在这里，恐怕是防着局面不受控制，他不是这具身体原来的拥有者，也对所在的世界没有多少感情，必要的时候，整垮他崔英道甚至比自己的安危更加重要。
　　他肯定已经做好了自己出事的准备，但是他毕竟不够了解崔英道，原来的就不了解，现在的更不用说，崔英道控制住了情绪，文俊永的准备就没有用上。
　　可是这个意外一出，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崔英道迅速地想明了来龙去脉。
　　就当他是自私吧，他当然希望文俊永能活着，可是在想明白其中关节之后，崔英道优先考虑的还是自己。
　　已经半精神昏迷的文俊永听到崔英道的话，忽然笑了。他的笑容不像以前那样充斥着讽刺和嘲弄，也并不含有报复成功的快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容。
　　“我不能拖累无辜的人。”文俊永说。
　　——而你不是无辜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原先一直捂着伤口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崔英道呆呆地看着那一手的鲜血，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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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局了，每回要到结局的时候都会很仓促，我的毛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