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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如同泛黄褪色的老旧照片。他发间落了些粉笔灰,直到头上飘满霜雪,直到两鬓染了斑白。我们依然轻轻地牵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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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收到穆白羽的结婚请柬时,我正在整理电脑上的旧照片,一年年按照时间顺序排好,看到“喜帖”二字,不觉愣了一下.
      翻出高中的入学照,记忆中的他,还是刚刚见面时瘦高的样子,短发桀骜地立着,喜欢趴在课桌上听歌,用变声期略带沙哑的嗓音和我吵架.怎么忽然,他就变成我所不熟悉的大人了呢?
      他心底始终停留着一个清丽的名字,而我,只是个影子.但他的每个小动作,每句有心或无意的说话,曾带给我无休止的回忆.
      两个人的对白,我一个人铭记.
      这些,他都不知道。

      一、我是蓝色的
      九年前的十二月末,高一年级的新年联欢会上,拉小提琴的方若一袭白色长裙,黑发在聚光灯下如瀑倾泻,一曲《梁祝》哀婉动人.她文静谦和,不知吸引了校内多少懵懂少年的目光.那天下午开始飘雪,彤云密布的天空像被扯开一个口子的鸭绒被,无始无终的白絮掩盖了城市中其他一切颜色.北国天黑得早,演出结束时已经夜幕低垂,方若走出礼堂,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在她暗红绒线手套中分外莹白.
      “啊,好大的雪.”她惊讶道,“看来很难挤上公共汽车,不如走回去吧?”许多毛头小子跃跃欲试,然而年级组长喊了穆白羽的名字,他顺理成章当了护花使者,之后几天朔风凛冽的雪夜里,都是他风雪无阻,陪着方若走过霓虹喧闹的街.
      我最初也常和他们一起回家,听二人互相吐着童年被迫学琴的苦水:“走了一个音,老师就让我再来十遍.”方若微笑.
      “彼此彼此,原来苦命的孩子不止我一个,简直利滚利,黄世仁收租也不过如此.”穆白羽笑,“所以初中时我就放弃了,真佩服你能一直坚持.”
      我仰头看他侧脸完美的弧线,昏黄的路灯下飘雪也变得温暖,那时我多希望自己也曾经被旧社会老财主一样的音乐老师折磨一番,也不至于一路或是插不上话,就是刚开口就被穆白羽抢白,说我是班上的走音大王.
      我认识穆白羽时,他还不认识邻班的方若.
      他是我高中时的第一个同桌,天天都要和我拌嘴,多数起因很简单,无非是他吃了饭没有擦桌子,油污了我的作业本;或者是下课了我着急去洗手间,他却故意慢吞吞做着数学题将我堵在靠窗的座位上,还悠然的说出“这么难,恐怕要做十分钟,你不要打扰我”一类的感叹.
      女同学羡慕我有一位精通十八般作业又帅又聪明的同桌,只有我知道这么老兄金玉在外,鬼点子其中.
      不过只要有他在,我杯子里的水总是满的;轮到我们擦黑板时,他下了课就迈着大步抢去,弄得一头粉笔灰.
      我笑他是“白发魔男”,他说:“那又怎么样,所谓‘道高一丈魔高一尺’,我是魔那你就是道,小道姑这么矮怎么能擦到黑板上沿?发育不良就不要连累我被下节课的老师批评.”
      我一时气鼓,趴在桌上假装睡觉,起来见穆白羽眼若铜铃聚精会神.我笑他难得上课如此认真,他给我一个栗暴,说:“还不是给你放哨,为你阻挡老师的杀人目光!”
      为感谢他的所谓救命之恩,我也给他包过书皮,在他踢完足球满身臭汗时抛去一块香皂,早上哼着小调把我们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然而,自从认识了方若,穆白羽开始挑剔我,总说为什么两个人差距可以这么大,人家音乐素养那么好,而我却像跑电的随身听,从来就唱不准音.
      我本可以随意让他取笑,但不是在另一个女孩子的面前,我更不喜欢他拿我和方若做多对比.于是我不再等方若排练结束一起回家,任由三人行变成二人世界.
      方若白皙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一向鄙薄流行歌曲的她竟然也哼起了苏慧伦的《柠檬树》.穆白羽就是穿蓝色衣服的男孩,而我心里偶尔酸溜溜就像一颗青柠檬.
      那时的我只是少年心性,说话大声,总和男生们称兄道弟,心中开始有了隐约的失落时,也只当是少了与鬼马同桌斗嘴的机会.
      春天到来时,方若和我坐在操场边的老槐树下,讲起每一句话都离不开穆白羽.我看着她微扬的脸庞上有若有若无的浅笑,就知道她心中的情愫正如同嫩绿的叶芽一样悄然萌发.
      那种充满了向往与希望,染着阳光颜色的新绿一般恬淡而青涩的感情,让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方若身边感受到蓬勃盎然的生机.所以在此我由衷的为她感到开心,她适合穆白羽,也需要他.
      与此相比,我那些小小的失落又算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的生活中向来不缺少一同大声说笑的好友.
      直到一次足球比赛,穆白羽被对手撞了个人仰马翻,躺在地上动不了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担心他.正犹疑要不要顶住周遭老师同学的目光冲上前去,早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奔进场中.
      方若双膝跪地扶起穆白羽,忽然大哭出来,扑到他怀里.
      平时自命潇洒的老穆手足无措,一边说“我没事我没事”一边拭去她的眼泪.我站在场边静静看着两人相拥,仿佛一切静止,失去了颜色;周遭寂静的人群变成定格的黑白影像,只有她在他怀中抽泣,和一个木然的我.我不是黑白的,我是忧郁的蓝色.
      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乐观坚强,因为我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我喜欢穆白羽.
      第二,我失去他了.
      我常常会问自己,如果当时是我痛哭失声,如果是我先投入穆白羽的怀里,是否情况就会不一样......可我不会那么做.
      我时时事事都不会与方若争抢,哪怕是我平生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哪怕是以后光阴荏苒分隔千里我都不曾忘怀的最初的爱恋.人人爱她纯洁若雪,我更是与她情深意重.她幸福,则我快乐.
      我们本就是一分为二的两个.
      我叫方如,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

      二、两生花
      列车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飞驰,喘着粗气把城市的繁华抛于身后,日西沉,车东行,不久,便载着我驶入茫茫黑夜中,不遇到大站,特快列车是不会停下的,在均匀振动的车厢中,我如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摇篮,不知不觉,竟已入梦.
      梦中,依稀是童年时光,我在一个响晴的午后,与几个男孩子在江畔上疯跑,趴在泥土地上看细小的蚂蚁把一粒饱满的米饭粒拖向洞口,或又骑在墙头,摘下柳枝围个圈套在头顶.玩累了,用树枝挑个胖胖的青虫,边耍着它,边往家走.
      妹妹在午睡,怀里抱着个洋娃娃.她自己也也像一个洋娃娃,白皙的小脸漾着幸福的微笑。幼时的我像男孩子一样好恶作剧,对于恬静祥和的美总有一种破坏欲,好像是爱在白墙上涂鸦的人.
      于是,我把胖胖的小青虫放在了妹妹的脸上.....之后,是女孩子的尖叫,是大人的呵斥,是另一女个女孩被扫帚打到时叫“哎呦”的声音.
      这种事不知发生过多少回,我每次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和妹妹的性格不一样,从小便是如此.
      外婆很愿意讲妹妹出生的情景:“那天下着大雪,真有鹅毛那么大.”我几乎能倒背如流了,外婆每次都这么讲,之后是妹妹出生的艰辛,她刚生下来是哭不出来,医生护士费尽心力保住了她.她躺在小小的保育箱里,脸色青白。每次故事的重点都在她那里.
      “那么我呢?我在哪里?”我忍不住问,要知道,我们是双胞胎,我只早出生几个小时而已.
      外婆便吞吞吐吐了:“这,我记性不大好,记不清哟。”
      外公边说:“你就在床上,不哭不闹,很乖的.”
      很乖?是吗?当全家人围着羸弱的妹妹,为她的第一声啼哭而雀跃时,身强力壮的老大或许在护士的手中鬼哭不停吧?妹妹从小便面对着家人地小心翼翼的呵护与关怀,虽然他们也会夸我聪敏活泼,但我知道,那是赞赏,不是疼爱.
      人家说双胞胎很像,但也仅限于外貌而已。
      我们的性格迥然不同,我有些精力过剩,天不怕,地不怕,小学老师险些给我一顶多动症的大帽子。妹妹却不同,她喜欢古典音乐,爱读唐诗宋词.
      我笑她像黛玉,她便蹙眉。那神情也像极了。我常想,老天为什么要安排世上有如此相像的两张面容呢?好像两本同样装帧的书,内容却大相径庭。我并不反感父母对她关爱备至,换了我,他们这样嘘寒问暖我也许会烦。
      然而这一切并不妨碍我比旁人更加爱护她,如同爱护我自己。每一次看见她开怀的笑,我都觉得生活更加完整了些。然而穆白羽的出现,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血浓于水的两姐妹,终究也有一些不能彼此分享的幸福。
      “从今后你要叫我一声大姐!”我向穆白羽抬抬下巴,“好歹你也是我妹夫,你要是对不起若若,我打你哦。”说完还扬了扬拳头。
      “谁要叫你大姐!”穆白羽脸色僵硬,“你这个暴力狂,如果你想当长辈就如你所愿吧,叫你大婶也好。”
      从此有他陪小妹出双入对。相貌漂亮功课优秀的小孩子总是格外讨人欢心,老师们知道妹妹的情况,偶尔摇头叹气,但对两人从不阻拦。
      方若常拿两人的合影给我看,我只这照片乐不可支:“这小子和我同桌的时候总像猢狲一样上串下跳,没想到也有如此含情脉脉的时候,有句成语叫什么来着?沐猴而冠。”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到眼泪都流出来。方若扑过来嗔道:“早知道你这么笑话他,我就不给你看了。”
      不看便不看吧,相见争如不见。
      那绽放在穆白羽身边的笑脸,与我何其相似?然而从此以后我与他的言语却越来越寡淡无味。我常常和邻班男生约着去江畔烧烤,去旱冰场溜冰;他总是嘲笑我眼光不好,结交那些浮夸的纨绔子弟。我无法反驳他的讥讽,你让我如何轻松的说出一句:“嗬,我眼光还真是不好,否则怎么就看上了你呢?”
      好吧,我眼光不好,眼神也不济。我借口看不清黑板向班主任申请调到前排去。
      “以后少打些游戏。”穆白羽板着脸训斥整理书桌要搬走的我。“免得每天眯着眼睛看黑板。”
      “是不是觉得我仪态不美,影响了这张脸孔的形象?”我拍着脸颊做自怜自艾状,“如果不在神情上加以区分,只怕大家分不出我们姐妹,所以我牺牲淑女本质好了。”
      “你们哪里一样?不说话也一样就分得出。”穆白羽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又促狭地看着我笑,“你以为猴子进化成人如此神速么?”他自然被我暴扁了。
      那时我爱上了吹江风,大家以为我每天放学后无拘无束的去玩乐,其实我常常独自跑到江边看一轮夕阳无助的没入地平线下,想是不是就如此人生长恨水长东地过下去。幽暗的暮色中,我在无人的岸边大喊穆白羽的名字时,他多半微笑着站在排练大厅外,陶醉在小妹如泣如诉的琴声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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