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谷里的珍宝》东风面雪

1、东行

　　“嘿，老伙计，你来了。这儿。”西多仰躺在地上，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能在最后的时候看到你，真是意外之喜。”
　　被他招呼的硕大银龙好像很不高兴，盘旋着落下，从鼻孔中重重地喷出一口气，语气非常暴躁：“蠢货，不要叫我!”

　　躺在地上的男人和善地笑了笑，眼睛灿若繁星，嘴角却流出更多的血：“你应该祝福我，我马上就能跟碧莎在天堂重逢了。”
　　银龙再次重重地出了口气：“闭嘴。你不要用这副回光返照的样子和我说话。就你这混蛋还想上天堂？上帝他最多会把碧莎收下。”

　　西多又笑了笑，英俊的脸庞被血弄脏，只能看出硬朗的脸部线条。他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拢了一把自己染上血污和泥土，显得有些可怖的金色长发：“真奇怪是不是？我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居然忍到现在都没对你发火。”
　　银龙垂头看着他的动作，非常不满地想，那玩意原本金灿灿的直晃眼，跟足金一样，让他无数次地想把那东西剪下来加入自己的收藏中。哦，没错，要不是西多这个吝啬鬼总是在他试图这么做的时候给他一脚，他早就行动了!
　　可是你看看它现在是什么样子!变成了肮脏的金色!
　　就算他作为一头龙，再喜欢发光的东西，也一定会嫌弃它的!他是一头有审美的龙!

　　西多漂亮的，像蓝宝石一样，总是闪着光的眼睛黯淡了一些：“老伙计，我知道你怪我，可你还小……”
　　银龙的鼻孔里快喷出火来：“我已经成年一年了!”
　　“可那混蛋已经成年几个世纪了。”西多有些虚弱地说。

　　银龙愤怒地跺脚，这个混蛋这么虚弱的样子，看起来真是该死的无辜。可他真他妈的已经不小了!该死!
　　西多见银龙不再反驳，接着说道:“你看，总不能因为那个什么见鬼的契约，就让你跟我一起送死对吧？”
　　银龙扭动了一下硕大的身体，忽然整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银发的美人，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像是最华丽的银丝被子。不止是头发，连瞳孔都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淡色。眼睛形状狭长，很有气势。

　　银龙在西多面前蹲下，冷峻的眉眼跟略显暴躁的性格不同：“我承认暂时打不过他，但是不代表以后没有机会。”
　　“你每次变成人形，我都忍不住对你吹口哨。”西多小幅度地耸肩，不小心刮到了伤口，让他呲了下嘴，“可是碧莎在他手里，我不能弃碧莎不顾。”
　　银龙甩了甩头发，语气有些低落：“可碧莎还是……”

　　西多还有精力安慰他：“没关系，我也快死了。”
　　银龙心里的沮丧让他没法翻个白眼，可他真的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哪怕一星半点。

　　西多淡蓝色的眼睛光泽越来越淡，银龙不得不承认，他的朋友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西多艰难地再次开口，断断续续：“不要再跟别人订立契约了，你不……”
　　“我知道，妈的，你不说我也知道！”银龙伸出手，在西多脸上大力地抹了一把，露出一块干净的皮肤。
　　“让我把这句话说完……你知道的，就快结束了。”西多苦笑，“你脾气暴躁，不适合被人束缚。”

　　银龙觉得自己嗓子发苦，这让他又生气起来，不满地反驳了西多的最后一句话：“不看看你自己的脾气，好像你多温柔似的。”
　　“哦，这倒是真的。”西多对银龙笑，眼睛越发暗淡，“在我想象的死亡中，我会在一个温暖的，阳光充足的小岛上，身边坐着碧莎，我们手牵着手--对了，不能忘了你，你会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们，替我们做人生最后一个祷告。阳光很暖，我也会很满足……”

　　银龙知道，他的老朋友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更让他想发疯的是，他清楚地知道，他根本解不了黑龙下的诅咒，他能做的只是看着西多的生命力慢慢流失。
　　银龙一拳砸在地面上，看起来纤细的拳头打裂了一大片土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西多像是在睡梦中被人惊醒那样微微睁开眼睛，抵不过睡意，再次昏昏沉沉，只是这次睡前，他低低的呢喃了一声：“斯维尔……老朋友，再见了。”
　　银龙皱紧眉，他觉得鼻子有点酸。哦哦，别逗了，他怎么会为了这个不分青红皂白闯入他龙谷，强迫他签订契约的人伤心呢。人类都是该死的混蛋，尤其是西多！西多总喊的这个名字更蠢，你听听，斯维尔，多蠢，他永远都不会承认这个名字的!

　　可是好歹认识这么久，若是被人知道他的契约人这么怂地暴尸荒野，他也会被人笑话的！他只是为了自己伟大的声誉着想，一头龙的声誉就该像他们金灿灿的藏品一样无垢。
　　银龙抽抽鼻子，冷哼一声，决定大发慈悲，不让那些卑贱的，连智慧都没有的低等动物吃掉他可怜的契约人的尸体。

　　当然，他还可以做得更多，比如努力把那头可恨的黑龙干掉。想到这里，银龙潋滟的银色眼瞳中划过一道利光，像是骑士手中最锋锐的剑。

　　“麦缇娜，你还好吗”银龙发誓他是一只非常懂礼貌的龙，但是没龙愿意跟一个浑身都是肮脏药水味的巫女贴面吻。
　　“哦，是斯维尔，好久不见。”有着深绿色长发的女巫正在玩弄自己可怜的契约者。那是一只大约三米长的沼泽蜘蛛。银龙艰难地控制自己不要因为斯维尔这个称呼而发怒。要知道，这很难做到，因为于此同时他还要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厌恶的神色，从怀里掏出装着鳄鱼口水的小瓶递给麦缇娜。

　　麦缇娜露出惊喜的表情，弹了弹手指驱走她那缺少智商的契约者：“啊，宝贝儿，你真是太贴心了，那些沼泽里的可爱爬行类总是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跑的远远的。你知道的，我只是个老太婆，根本追不上那些小可爱。”
　　银龙忍着呕吐的欲望避开从他脚下爬过的沼泽蜘蛛，这可怜的东西，它的主人一定是忘了帮它提升智商。

　　“那么，亲爱的，你来找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事呢”麦缇娜小心地把那个小瓶子藏在衣服的某个褶皱里，“高傲的龙族居然愿意来我这里，让我猜猜……是因为你的契约者吗”
　　银龙本来想坐下，但是在看到那椅子上簌簌游过一条黑蛇后，他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算是吧。”

　　麦缇娜宝贝似的捧过一个水晶球，那玻璃球似大概是房间里唯一一个没有灰的东西了：“可是你的契约者已经死了。那么你来的原因是那条杀掉他的黑龙吗”
　　这种什么都被看透的感觉让银龙不爽的同时也让他庆幸，既然这个女巫这么神奇，那么应该有办法帮助他快速长大吧？

　　不过作为一个高贵不可亵渎的龙族，他居然需要来找人类的女巫……回去之后他一定要揍西多那个混蛋的身体几拳!
　　斯维尔——暂时让我们这么称呼他——昂着头，傲慢地说：“他杀掉我的契约者就是在侮辱我，我要杀掉他。”

　　女巫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上的褶皱，用惊喜的表情看着那褶皱里爬出的几只小蜘蛛。斯维尔觉得自己每次在龙窝的角落里发现几枚新的金币时也是这个表情……天啊，他在想什么!

　　女巫已经把自己的手放到了水晶球上，嘴里念念有词，“星光的轨迹指引我们，圆月的光辉照耀我们，已经标定的未来，请在黑暗中闪耀……”

　　斯维尔有些好奇地盯着那枚闪闪发光的水晶球，傲慢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下去，事实上，他非常想把那枚水晶球抱起来就跑。
　　好吧，好吧，想想龙谷里那十多个水晶球，斯维尔对自己说，这个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会发光而已。

　　围绕着水晶球的光芒渐渐散去，水晶球的质地变得清澈透明。水晶球正中有什么东西急速闪过，速度非常快，只能看到金银两色的光团缠绕扭曲。

　　斯维尔拧眉研究的功夫，水晶球渐渐恢复了浑浊的乳白色，女巫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斯维尔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女巫眼睛污浊，眼白都是昏黄的，看人时，让人感到一股凉气从背后窜上来：“东方。”

　　“什么意思？”虽然听说女巫们的预言都不会太精准，但是一个词也太模糊了，“要我去东方？”
　　听说东方有很多宝石和金子，去一趟没什么，可以当成旅行，银龙在心里点了下头肯定自己的想法。

　　斯维尔的想法很快被女巫否定了，但是女巫也不肯说得更详细，只告诉他向东方走。暴躁的银龙许诺了两头沼泽鳄鱼也只换来一句“多多注意旧物”，然后便被佝偻的女巫推了出去——被女巫满是污垢和皱纹的手推着可真是个噩梦。

　　斯维尔含着嘴里的火球，对着女巫肮脏丑陋的小木屋比划半天，不甘不愿地咽了下去：“如果什么都没找到……哼。”

　　他觉得迈步向东方走的自己蠢透了，得到的消息还不如没有，说不定走一圈之后发现自己只是在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