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渡心（上册）》一晌颜欢

41、第八章

　　“所以——，你一个一点医术都不会的人，打算冒充解花楼的医者，去给安陵家小公子看脸？”

　　“不。”离忧摇了摇指头，“不是普通的医者，是解花楼的首席大弟子，圣手医仙是也。”

　　柳穿蝶把紫晶宫佩丢给他，“别说我认得你。”

　　距给安陵小公子投了拜帖已经过了三日，离忧这三日等的也烦躁，加之有翾容在耳朵边上常常叨叨，说什么紫晶宫佩也不是很管用啦你这个冒充的医仙的名头也不是很响亮啦或许人家安陵小公子本来就没打算去治他的脸啦总之，就是在无比啰嗦地怀疑离忧的决策。

　　离忧生着闷气，不饶人地反击过去，“你干嘛那么怕我家柳大美人，我柳大美人在你的忆境里对你做了什么？”

　　“——”

　　翾容果然噤声。

　　离忧高傲地看了她一眼，“让你说我。”

　　见翾容负气的蹬了他一眼，一转身就钻进了簪子里头，离忧突然想起来件事，“翾容，先前执寻她碰了你容身的这个簪子就昏倒了，是不是与你有什么干系？”

　　簪子上化出个小人来，坐在簪头蝴蝶的飞翅上，晃着腿，似一个天真的稚子，“大约是芳容骨感受到了我的气息，认主罢，冲撞了执寻的魂魄。我现在能化出形来，也是因为触了芳容骨。”

　　离忧点点头，把金簪放近眼前，作势要去抓那个小小个的翾容，翾容跳起来抱住离忧的手指头，毫不留情一口就咬了下去。

　　咬完立马钻进金簪子，躲着不作声了。

　　“你！”看起来个头小，力气却没减半分，不过任离忧再怎么叫唤，那金簪子静默不动，翾容就是不出来。

　　“嘁！”离忧把金簪收进袖口，“胆小鬼，就知道披个乌龟壳子。”

　　这时有家奴递了帖子过来，离忧翻开来一看，就欢天喜地的去书房找柳大美人。

　　“穿蝶～”

　　终于有了可以名正言顺去打扰柳大美人的借口了。

　　“穿蝶，安陵小公子回信啦，说是明日请我们去他私邸一会。”离忧手里甩着那份烫金的帖子进了门。

　　柳穿蝶停下笔，淡淡应了声，“嗯。”

　　离忧凑过来，狗腿子般道，“还是穿蝶的拜帖写的好，就不说内容了，单单那字，那简直——”离忧想了半日，只怪读书少文化跟不上，没有想出个合适的词来，就道，“那简直——绝了。”

　　“还好。”

　　柳穿蝶把笔放进笔洗里，搅了搅，在清水里搅出一大团墨花。

　　离忧又看了看他手旁墨迹未干的梦书，道，“要不以后——”顿了顿，作出个思虑的表情，“以后我跟你学一学，把字写好了，也可以帮你写写梦书，减减你的负担也好。”

　　柳穿蝶把笔挂回笔架上，“不需要。”

　　“哦。”离忧瘪了嘴，重重垂下头。

　　柳大美人又补了一刀，“你不来烦我就已经很好了。有空，去看点医书。”

　　“哦。”

　　离忧木偶似的转过身，拖着步子凄凉地走出了书房。

　　等远离了柳大美人的视线范围，翾容立马从离忧袖口里钻出来，长笑三声，“被嫌弃了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给！我！滚回你的簪子里去！”

　　“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穿蝶有些无语的看着离忧乖乖离开的背影，又重新拿起挂在笔架上洗过的狼毫小楷，蘸了墨汁。

　　摇摇头，落下一笔。

　　还想着和他到花阳街去吃鹊名居新上的桂花饼的，现下看来，也只能作罢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柳穿蝶和离忧就去了安陵小公子的私邸。

　　一路上离忧活蹦乱跳地，又恢复了他那没心没肺的本性，不过，等到了人家府门口，立马脸色凝重，装了一副看起来就很有学问很有阅历的模样。

　　柳穿蝶失笑，却也没说什么。等被家奴引至花厅，离忧也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老先生做派。

　　安陵小公子安陵慕垣早就候着了，见二位到来，且都气质不凡，起身相迎，作了一礼，“慕垣见过二位公子。”

　　安陵慕垣着一身素绣直裾，姿仪端方，一看就能看出来是受过极其好的教养的，面上遮着薄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那眼睛里裁了一湖春水进去，很是漂亮。

　　柳穿蝶和离忧回礼，“安陵公子。”
　　安陵慕垣抬手请二位客人落座，“二位公子客气，唤我慕垣就好。”

　　有婢子端了茶水过来。

　　“二位的拜帖里说是自东澜解花楼而来，能治好我脸上的这怪病，可我这印记是自胎里带来的，这种病，是个怎么治法？”安陵慕垣执起青釉描花的杯盏，稍稍揭起面纱，饮了一小口。

　　离忧拱了拱手，道，“在下离忧。这个治法，自然要看过公子脸上的印记后方能得出结论。一般来说，自胎里带来的，多半与前世的怨由有些干系，治法，也多半不同于寻常大夫所用。”

　　“前世？”安陵慕垣饶有兴味地看着离忧，“鬼神之说，慕垣向来只觉得是人心里为了些不可得的东西造出来的自己骗自己的东西，是以，我从来是不信的。”

　　离忧朝他略微挑出一抹笑来，“听安陵公子之言，公子不信，是公子没有不可得的东西，若公子日后，有了不可得的东西，是否就相信鬼神之说了呢。”

　　离忧说完又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有些过于咄咄逼人了，不是为客之道，立马又道，“公子不相信，可这世间总有人是信的，信的人多了，这不存在也自然就能变成存在的了。”

　　“离公子一番话竟是说的慕垣再找不出话来反驳了。”清眸温润如水，漾出一点柔柔笑意，“今世之事尚不可尽数明了，这前世的怨由只怕是更难分辨清楚，离公子，就这么有把握？”

　　“没有把握，怎么敢递上名帖。”其实并没有一丁点儿把握的离忧一本正经道，说罢又指着柳穿蝶，“就算离忧没有把握，我师兄柳穿蝶乃我解花楼一门里冠了名头的圣手医仙，公子勿需顾虑。”

　　被离忧坑了一把的柳大美人淡淡看了眼离忧，吓的离忧险些一个哆嗦就抖出来。柳穿蝶自离忧脸上收回视线，又看向安陵慕垣，略微点了点头算了应了。

　　就知道柳大美人不会拆他的台，离忧才任性的生出一颗肥胆坑了柳大美人。作为夺骨好队友，该坑时就要坑，毫不犹豫绝不留情！离忧好生不要脸地在心里叫嚣了几声。

　　安陵慕垣又道，“解花楼如此盛名，怎么有心来给慕垣这么一个鄙陋之人瞧病？”

　　离忧变脸似的换上一副财迷心窍的死样子，活脱脱从一个修养极高的有学问先生变成一个市侩，“我师兄二人自东澜游历至此，身上银钱不甚宽裕，可又想过风流的好日子，自然想到要赚着银子。这说到赚银子，还有比安陵家更好的选择么？”

　　“再者，以一身之技，可解他人之痛，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安陵慕垣抬眼淡淡看了眼离忧又扫过柳穿蝶，抬手一礼，“那慕垣先谢过二位公子了。”

　　“无妨无妨。”离忧也回了一礼，想了想又道，“我与师兄先前在和越巷租了个小院子容身，眼看这房租今日就到期了，不知道安陵公子能否腾出来间屋子供我二人住宿，与公子看病，也便利些。”

　　为了目的的离忧越发地厚脸皮且扯谎扯的越扯越多，柳穿蝶喝口茶压住想捏死离忧的念头，补这些个慌话的烂摊子自然又是落到他柳大美人头上，可要头疼一阵子了。

　　毫无觉悟的离忧见安陵慕垣点头答应，自然是眉开眼笑的，完全忘记了他来之前给自己那个高冷的定位。

　　回去简单收拾了下，当夜，柳穿蝶和离忧便住进了安陵小公子的私邸。

　　还做着能和柳大美人同床共枕的春秋大梦的离忧抱着自个儿的包袱凄凄怨怨地跟在素衣婢子身后，埋怨这安陵小公子也忒财大气粗忒败家了些，居然要腾出两间房来给他们住，哼，有钱了不起啊！

　　他的柳大美人，呜呜。

　　不爽的离忧守着空房戚戚哀哀的折腾了一夜，第二早挂着个黑眼圈去瞧安陵小公子脸上的印记。

　　路上被柳大美人看了好几眼，最后离忧忍不住道，“穿蝶昨夜睡的可好？”

　　柳大美人偏过头，看他，“挺好，我没有认床的毛病。”

　　“哦。”离忧闷了一声，顿了会，眼睛里突然冒出精光来，“我就有这个毛病，晚上就是睡不安稳。穿蝶，我最近看了些医书，里头有说这毛病的，书上说啊，若有熟悉的气息在旁边就能睡的安稳。”

　　“穿蝶，我当下最为熟悉的，就只有你了。”

　　柳穿蝶撇过他真挚的眼睛，径直往前走去，“以后你看的医书，先拿给我过一遍。”

　　“不要什么书都看，既然是学学问，自然要读些书中大统。”

　　离忧跟上去，低声狡辩，“我读的书，都是医家名书。解花楼出的，就有好几本子呢。”

　　诚然，不过刚才那几句话确实是他自个儿胡乱造出来的，离忧自认其实还挺有道理的。

　　兀自想着，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位公子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