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暖》苏亦谜

9、09

　　09.

　　谈好后续不再跟进，蒋心若乐得轻松，整天吃喝玩乐，好不自在。
　　孟恬却没这么幸运了。

　　国外养出来的一身肉，回国半个多月都没减下来。
　　眼见着游轮项目就要开始，她恨不得天天水果沙拉，健身瑜伽。

　　蒋心若专门为她请了私教。
　　孟恬每天跑来她家里的瑜伽室上课，顺便再蹭保姆做的轻食沙拉吃。

　　“若若，我好羡慕你啊。”孟恬拿叉子戳着青菜叶子，发出哀嚎，“我为什么不是你这种易瘦体质？”
　　“我这也不算易瘦体质。”蒋心若认真地说，“是能吃的东西太少，想胖也胖不起来。”

　　孟恬仔细想了想，说：“而且你好像也不爱吃东西。”
　　每次和蒋心若吃饭，她都吃一两口就说吃不下了，饭后再吃很多的营养品。

　　“肠胃不好也没办法。”蒋心若笑容中透出些许无奈，“我还羡慕你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蒋心若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一下，还是接了，“喂，容忱哥。”

　　听到这个名字，对面的孟恬也跟着一愣。

　　容忱熟悉的声音隔着电波传至耳中，“小若若，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Y市啊。”

　　“这么巧，我现在也在Y市。”容忱顺势问道，“有时间吗？兮兮让我给你带点东西。”
　　蒋心若稍加思索，答应说：“好。”

　　杨程奕喜欢热闹，交友圈大多数是E市赫赫有名的二世祖们，含着金汤匙出生，平日不给家里添乱就算光宗耀祖。
　　容忱在这些人中间显得有些特殊。
　　他年少入行，早早地混成娱乐圈顶流小生，每天奔波于不同的城市，后来为了结婚退圈，开了家影视公司，依然需要满世界飞来飞去。

　　这样的大忙人，一年都没怎么联系，忽然来Y市只为替妻子给自己送东西。
　　鬼都不信。

　　孟恬耳尖，等她挂了电话，迫不及待地问：“给你打电话的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容忱吧？”
　　蒋心若如实作答，“就是家喻户晓的那个容忱。”

　　孟恬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他来找你做什么呀？”
　　蒋心若看着她八卦兮兮的表情，忍俊不禁地反问，“你想问什么？”

　　第一次离八卦传闻的内幕人这么近，孟恬不愿错失机会，分享自己听过的爆料。
　　“我上大学的时候不是正好赶上容忱被黑吗？乱七八糟听了很多说法，有人说，他和你哥有……不正当的关系，所以你哥每部戏都会投资，后来容忱谈恋爱，他俩闹翻了你哥撤资，容忱接着就被扒了。”

　　蒋心若：“……”

　　这种严丝合缝，逻辑完整的假料，她想要解释都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孟恬自顾自地说：“不过看他现在特地来找你，应该没和你哥闹翻吧？”
　　“不是这个问题。”蒋心若哭笑不得，“他俩就是好朋友，认识很多年的那种，容忱哥现在都结婚了，这料也太……”

　　“大染缸嘛，结婚了也不一定就收心。”

　　蒋心若听不下去，打断说：“我给你报个料，千真万确的那种。”
　　孟恬来了兴趣，“什么？”
　　蒋心若指着她面前的那盘沙拉，说：“容忱每顿饭吃的比这个还少。”
　　孟恬：“啊？”
　　蒋心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啊，还需要再努力一点。”
　　孟恬：“……”

　　两人约在一家海景餐厅，为了保证私密性，容忱直接包下顶楼这一层。

　　他将礼物盒推到对面，介绍说：“这是兮兮上次去法国，给你带回来的手链。”

　　蒋心若当面拆开盒子，戴到手腕上，拨弄着链条，“你帮我跟兮兮姐说我好想她。”
　　“转述多没诚意，你应该当面说。”容忱撺掇说，“现在回去拿护照，跟杨程奕打声招呼，下午跟我一起飞意大利去找她。”

　　蒋心若本来被他说得蠢蠢欲动，一听杨程奕的名字顿时垮掉。
　　“我去意大利为什么还得跟他打招呼啊？”

　　“又跟他闹别扭了？”容忱变魔术般拿出另一个礼物盒，“这是你哥让我带给你的。”
　　“他能送什么东西啊。”蒋心若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控制不住地去拆盒子。

　　一张新的捕梦网，这次换成千纸鹤的形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少女般粉金色的光。

　　“我这一天天，跟快递小哥似的。”容忱开玩笑般抱怨。

　　蒋心若随手晃着捕梦网下面点缀的流苏玩，“你就不应该答应他。”

　　“我也不能拒绝啊，没看我们公司最近拍的公益广告吗？”容忱拿出演员的腔调说广告台词，“关爱空巢老人，人人有责。”

　　蒋心若被他逗笑，轻哼，“说得好像我走了他就没人陪一样。”

　　“你别不信，就是这么回事。”容忱捞过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视频，推到她面前。

　　蒋心若下意识地点开详细信息，拍摄日期是8月15日。
　　杨程奕的生日。

　　他每年生日都会开趴，宴请所有认识的亲朋好友。
　　万众期待的切蛋糕仪式前，寿星本人摆手退后说：“若若喜欢吃甜食，让她来。”
　　就这样，蒋心若每年都会被推到蛋糕塔面前，在万众瞩目中切下第一刀。
　　阵势搞得像是她自己的生日。

　　于是，蒋心若不免有些好奇，唯一一个自己不在场的生日，他是怎么过的呢？

　　视频的开头有点晃，容忱正和他妻子顾兮聊天。

　　顾兮轻声问：“我们俩迟到这么久是不是不太好？”
　　“所以才让你先进去，杨程奕肯定不好意思为难你。”容忱又说，“我进去的时候，他再批评我也不太合适。”
　　顾兮失笑，“容忱你这个人……”

　　嬉笑过后，她轻轻地推开门。
　　场内刚吹完蜡烛没多久，服务生没来得及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里面有人低声聊天。

　　不知道是不是蒋心若自己过度敏感，总觉得气氛没有之前热烈，安静得有点诡异。

　　顾兮刚走了两步，忽然从角落里飘出一个男声。

　　“若若？”

　　酒过半晌，声音微哑，仍带有不加掩饰的喜悦和期待。

　　蒋心若的心瞬间被揪紧。

　　凭着感觉触摸到屏幕上叉号的位置，犹豫着要不要点下。

　　那个时候，杨程奕应该是特别希望自己能忽然出现吧。
　　可是并没有。
　　生日当天，刚燃起了期待，顷刻落空。

　　光是想象蒋心若都要窒息，不敢继续往下看他的反应。

　　吊灯一开，厅内瞬时大亮。

　　杨程奕不适地眯起眼，茫然的神情中染上几分不可置信。
　　顾兮看着特地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尴尬地打招呼，“杨总。”

　　身旁爆出一阵哄笑。
　　有人出声打趣说：“刚长一岁眼睛就不好使了？顾兮再怎么看也不像若若啊。”

　　杨程奕好似没听到他们说话，不肯死心地转头看向门口。
　　随着容忱走进大厅，眼底闪烁的最后一丝光芒也湮灭灰暗。

　　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容忱忙解释说：“对不起啊，我和兮兮今天的飞机晚点了。”

　　“没事。”杨程奕轻轻摇头，不在意地笑，“能来就好。”

　　态度忽然这么好，容忱反倒不安，主动说：“不管怎么样，我先自罚一杯。”
　　其他人顺势撺掇说：“来来来，接着喝。”

　　“你们去吧。”杨程奕摆了摆手，“我刚才喝了不少，这会儿头还有点晕。”

　　有人立刻表示不满，“这才几点就喝多了？杨总，还能不能行了。”
　　也有人劝道，“先让他休息会儿吧，能把顾兮看成若若，确实喝了不少。”

　　难得有机会相聚，众人兴致很高，三两成团举杯畅饮。
　　本是主角的杨程奕却孤身朝角落里的沙发走去，背影落寞。

　　画面最终定格在酒店大厅中央，各色蜡烛摆出的“Happy Birthday”上。
　　蒋心若看得眼眶泛酸。

　　歉疚撕扯之下，她恨不得穿越回那个时刻，从天而降般跑到他面前说一句“哥哥生日快乐”。

　　“若若啊，这么多年，你哥对你怎么样，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非要和他闹成这样呢？”

　　蒋心若埋下头，没坑声。
　　容忱也不勉强，继续劝道：“听我一句，因为其他人跟你哥闹别扭，不值得。”
　　蒋心若吸了吸鼻子，闷声回答：“我知道。”

　　当晚，她将杨程奕送的捕梦网挂到床头。
　　入睡后，梦到的尽是当年。

　　杨程奕在外担着风流多情的名声，回家面对比他小太多的蒋心若，却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但他积极适应，买来童话书要给她讲睡前故事。

　　蒋心若瞟到封面，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跟他说实话，“我都十三了，早就过了看《格林童话》的年纪了。”
　　杨程奕尴尬地轻咳，蛮不讲理地命令说：“买都买了，你今晚必须听着睡。”

　　蒋心若穿的是兔子睡衣，帽子扣上，窝在床上毛茸茸一团。
　　杨程奕翻开书，“我先看看，睡美人？一听就很助眠，就讲这个吧。”

　　童话故事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

　　蒋心若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哄着睡过，越听越兴奋。

　　杨程奕坐在床沿，姿态疏懒地靠在旁边的护栏上，翻书的动作都放得很轻。
　　“王子瞪大眼睛，连眨也不舍得眨一下，忍不住俯下身去吻了她……”〔1〕

　　读到这里，他忍不住犯嘀咕。
　　要不要顺便提醒若若，如果生活中有人这么敢对你，你想都不要想，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当王子刚刚碰触到玫瑰公主花瓣一样的唇，沉睡了百年的公主一下子苏醒过来……”〔1〕

　　蒋心若忽地睁开眼。

　　两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困意。

　　敢情自己这么长时间都白讲了。
　　杨程奕怔了怔，揪着睡衣上的兔耳朵，问：“小公主，王子还没来吻你，怎么就醒了呢？”

　　在小姑娘面前装了这么久的正经人，一句话将本性暴露得彻底。

　　蒋心若脸刷地一下红了，往杯子里缩了缩，声如蚊呐地解释，“我睡不着。”
　　“你要是不睁眼这会儿早就睡着了。”杨程奕严肃地批评完，复又安抚说，“若若乖，闭上眼。”

　　蒋心若年纪太小，被他这套唬得一愣一愣的，忙重新闭上眼。
　　一片黑暗中。
　　她慢慢回想刚才听到的故事，心咚咚直跳，嘴唇紧张地嗡合。
　　睡觉这种稀松平常的事，经过他的搅和，瞬间变了味。
　　隐隐地，总感觉会有一双唇来吻醒自己。

　　这些年来，蒋心若一直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动心。
　　回忆里面处处设有埋伏，等她反应过来，早已粉身碎骨。

　　〔1〕引用自《格林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