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汤》凝雪霜绝

3、【二】冥界职业招聘办

　　红衣的少女回过头去，无神的双眼倒映出了云宿俊朗的脸庞，朱唇轻启。
　　“黄赌毒。”
　　云宿觉得自己应该纠正一下面前这位少女的观点，但搜肠刮肚半天竟找不到一些可以说的话。
　　他抬眼将视线投到奈何桥头那圈吵吵嚷嚷的鬼上头。
　　完全……无从反驳。
　　“走吧。”他终究还是如此说道，“我带你去职招办。”

　　职招办，全名冥界职业招聘办，坐落于冥界首都酆都，是一块给冥界诸鬼安排职务的地方。
　　其实这里原本并无多少鬼问津，真真算得上是一块清闲的地方，毕竟人活一世为了那么点钱拼死拼活忙着，鬼活几年还找个什么职业啊，在轮回之前靠着家里的香火吃喝玩乐才是正经。
　　但近些年由于战乱影响，每日到达冥界的鬼魂多达数万甚至数十万，那受了人界传说影响想在奈何桥头等一等人准备了解恩怨或投个夫妻胎的鬼魂极难找到要等的人。这还不算，那么多鬼冥界无法照单全收才是个大问题，所以基本每个月月底冥界巡捕都会举着武器威逼没有职业又不想离开的鬼前去投胎，给冥界空出位置。
　　因而有等人这个意向的鬼魂必须得去职招办混张执业证明。
　　而千湄就属于那类要等人的鬼。
　　前几日云宿刚接到千湄，询问过后知道她要等人，顿时笑得跟朵花似的。
　　冥界公民守则第三十八条规定，介绍一人到职招办可抵一年的担职时间。

　　所谓“人有人种，鬼有鬼种”，俗语中诸如赌鬼、酒鬼、饿死鬼的词语便足以证明上述定理的准确性。
　　在冥界，鬼种决定职务的事情很常见。你比如说冥界城池的巡捕，九成以上是夜叉；再说引渡魂魄的引渡人，七成以上是水鬼；勾魂阴帅黑白无常是吊死鬼的事情连阳间妇孺都晓得，何况长居冥界的鬼？
　　因此，人的死法须得好好规划，省得死了之后在冥界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千湄就属于无任何潜在可能的抹脖鬼。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抹脖鬼的作用，估计顶多是现出脖子上有一条血痕的鬼身，在阳间的晚上吓吓人，增加一些冥界劳动鬼民的负担罢了。
　　千湄很受伤地觉得自己应该在自杀的时候选择吊死。
　　幸而冥界之中也有一些职务不是鬼种决定的，所以千湄只能在这些职业上多下功夫，但这些职业不是高要求职业就是高危职业。单说那高要求职业，孟婆就算一个，一万个人应聘能留一个就不错了。再说那高危职业，近年由于“夜叉鬼”的数量急剧减少，导致冥府治安不好，巡逻大队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看管茶馆酒楼的老板们更是隔三差五被砸店——当然，只砸店已经算好了，还有群殴械斗的，咱们在此按下不表。

　　离阳间与冥界交接处最近的冥界城池便是冥界首都——酆都。
　　千湄跟着云宿在酆都逛了几条街，觉得酆都其实和人间的城市没什么两样，只是偶尔会看见某些修为不到的鬼魂们没有足够的灵力修补躯体，或开膛破肚或头拎手上，死状不雅地在街上乱晃污染视线。
　　云宿的人缘确实好，走到哪里都有鬼热情地打招呼，“云哥儿”“云哥儿”的声音一路上从未间断。
　　酆都的街市及其繁华，比起人界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也是冥界管制不算太严，没有圈定市、坊等交易场所。
　　离那职招办还有一段距离，云宿干脆给千湄介绍起了周围的建筑：“喏，那里是钱庄，你家人给你烧的钱都能在那里拿到，要花钱便去取好了。若是钱不够了便去旁边的那家托梦堂里头花十两银子给你家人托个梦，让他们多烧些纸钱过来。”
　　“对门这里是个赌坊，打麻将买大小斗地主炸金花都是有的，想来玩的话得多备些钱。”
　　“醉冥楼，吃饭的地方，特色菜是油炸手指，生血酒酿，干煸彼岸花。”
　　“青楼，两扇正门分别是男左女右，嗯，你懂得。”
　　……
　　听着云宿如此介绍，千湄微微点头，却是一副想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云宿停下话语，一壁引路一壁侧头看着她。
　　片刻之后，千湄抬头望着云宿的双眼，提出了一个很是犀利的问题：“这么清楚，难道……前辈你进去过？”
　　云宿闻言并不在意，嘴角淡淡现出一抹笑来：“你猜。”
　　“我明白了。”千湄肃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诶？你明白了甚？这种怜悯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黑衣男子犹疑着开口：“……姑娘，你这大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千湄毫不犹豫：“脑子。”
　　“……”

　　沿着街边的曼珠沙华往前走，兜兜转转间，街道变得冷清。再一转，一座大府邸横在了眼前，视线竟不能一下子将这座府邸完全容纳，威严与森森鬼气一并扑面而来。府邸大门由精铁锻造而成，门鼻是两只青面獠牙的兽头，两侧各挂了一盏昏黄的红灯笼，在灯笼微茫的光线中，能隐隐觑见精铁大门上头悬的一块离木牌匾，牌匾上用不知什么材料写了三个斗大的殷红字体——职招府。
　　字体遒劲，是颇为大气的飞白体。
　　云宿上前，抬手握住左边青面兽头嘴里衔着的铁环扣了扣。
　　“何人？”门边有浑厚的声音传来，仔细瞧瞧却不见有人立在周围，再定睛一看，说话的竟是他刚刚叩响的那只青面兽头！
　　“引渡人云宿。”
　　“何事？”右边，沧桑的声音响起。
　　“引荐新人。”
　　片刻静默，继而，两只兽头同时开口：“请。”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门轴旋转声，职招府的精铁大门轰然洞开，一股陈旧的铁锈味夹杂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千湄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将手上提的油纸伞抱在怀里，随云宿一同进了府内。
　　迎上来的是一名小厮，他笑着对云宿道：“云哥儿，又来引荐新人了？”
　　云宿笑着点点头：“劳烦你了。”
　　“不麻烦。”小厮抬手拂开道路旁密密麻麻垂下的花蔓，望了望云宿身后的红衣女子，“姑娘怎么称呼？”
　　“千湄。”说罢便认真地垂首看路，似乎走路在她眼中是个一等一的大事。
　　小厮自觉这姑娘有些难打交道，便扯开话题，提了白绢糊的灯笼在前方一壁引路一壁道：“若是这姑娘通过检测，云哥儿算为冥界干了多少年的活？”
　　云宿神态是喜的：“算上这，已是九百八十六年了。”
　　“在下记得云哥儿你是在五百年前来到这里的吧，照着那介绍抵押的条款看来你已引荐近五百人了？”
　　“是啊，想来还真是不易。”淡然的句子完全藏不住欣喜的意味。
　　“快到一千年了，在下先在此恭喜云哥儿了。”
　　“多谢。”
　　说话间，小厮已经把二鬼引至正殿，叩开大门后敛襟退下。
　　二鬼行入殿中。
　　殿内首位上坐着一名男子，虎目虬髯，不怒自威：“云宿，你所荐何人？”
　　云宿觑了身侧的女子一眼，红衣少女眨了眨眼睛，明显一副还处在事外的样子。
　　云宿向她使了个眼色。
　　少女从胸臆中吐出一口气，走上前去：“千湄。”
　　“要应何职？”
　　殿中诡异地静了片刻。
　　“……不知道。”少女如是开口。
　　后头的云宿发觉自己好像算错一步，有些头疼起来：
　　——姑娘你要不要如此实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