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白日迷途》失格菌

1、0-3

　　0.

　　别妄图改变命运。

　　无论你曾经做出过什么样的努力，最终都会不可抗拒地向着既定的终点逐渐接近，无法停息。

　　1.

　　黄少天不是普通人，他有着预知未来的超能力。

　　做梦是人类的一种常见行为，黄少天也不例外，一旦他陷入睡眠，各种各样光怪陆离莫名其妙的景色就会钻入他的脑海，一觉醒来却又全都忘光丝毫不剩。所谓梦，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对黄少天而言不过是日常的一部分罢了。

　　但这样的“日常”只持续到他十六岁那年。

　　十六岁的某个夏夜，黄少天梦见他一直敬爱的队长魏琛离开了蓝雨训练营，离开了这片他征战过的联盟，梦中的黄少天咬着魏琛的衣领不让他走，眼泪鼻涕抹了对方一身，耍泼撒横使劲浑身解数，却怎样也留不住那个人。

　　“要带着蓝雨拿冠军啊，小子。”

　　魏琛拍了拍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毫无疑问是个噩梦，所以他在午夜惊醒，发现眼泪打湿了枕巾，他用力擦了擦眼角又拍拍自己的脸，竟然敢诅咒魏老大，就算是做梦也不可以！嗯，只是个梦罢了，就算魏老大最近叹息频率加多，比赛也老不在状态，但毕竟只是个梦罢了。

　　只是个梦罢了。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再次陷入沉睡。无梦。

　　可是第二天他就傻眼了，魏琛真的离开了，梦中的情景就这样重复着发生了一遍，他不顾形象地哭着骂着喊着，无论做出多大努力也只是减缓了魏琛离开的速度，并不能改变他要走的这个事实，空荡荡的宿舍里还留着那人身上香烟的味道，窗外蝉鸣阵阵吵得人心烦意乱，黄少天伏在地板上抽泣，想起魏琛临走前让自己带着蓝雨拿冠军的吩咐，又直起身来露出了坚毅的神色。我需要冷静，他想。

　　把近来的事情都在脑海里理了一遍，他终于发现了很多蛛丝马迹。

　　“是喻文州吗？”

　　小小的少年固执又残忍地把魏琛离开的原因全都归到了另一个没什么天分又不起眼的少年身上。

　　黄少天开始观察起喻文州。

　　训练服洗得总是泛白，头发齐整，面容素净，眉眼温和，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一个人。

　　就是这个人把魏老大逼走的吗？

　　黄少天走上前去，伸手挡住了喻文州面前的屏幕。

　　喻文州抬起头看向黄少天，他的眼睛很干净，瞳孔透彻而清晰地反射出黄少天微怒的脸，蓝雨训练营里没人会不知道黄少天，对于被这个小祖宗找上这点喻文州却没多少诧异，他了然地露出了微笑。

　　“找我有事？”

　　“你来跟我打几场。”黄少天的话意外地少，把自己的账号卡取出来随意地往喻文州旁边电脑的卡槽一插就径自坐了下来。

　　这个人手速很慢，但是想赢他并没有黄少天想的那么容易，这种知晓了对方的弱点后故意压制对方打得他措手不及的胜利让黄少天觉得略胜之不武，很快就放弃了继续战下去的想法。

　　手速很慢，但是很聪明，很冷静。这是黄少天得出的结论。

　　“你不够强，跟你pk没什么意思。”黄少天耸了耸肩站起来，“但是我明天还会来的，你最好提前做好准备。”

　　十六岁的少年眼底沉淀着仇恨，悲伤，疏离和冷漠，对每个人都可以露出没心没肺乐天笑容的他唯独在喻文州前吝啬哪怕一点阳光。

　　喻文州垂下头，表情复杂。

　　之后，黄少天和喻文州开始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切磋比拼，喻文州惊叹于黄少天的天分，黄少天也承认喻文州的头脑，以及那份对胜利共同的追逐终于让他们产生了共鸣。即使如此还是不够，这不足以让他们成为朋友，黄少天其实早就想通，喻文州并不是逼走魏琛的主要因素，这样把仇恨强加于他是很过分，但无奈前面已经摆出了不友好的姿态，又羞于道歉，覆水难收，二人之间就这样亦敌亦友暧昧地僵持了。

　　就在这时，黄少天又做预知梦了。

　　他梦见他和喻文州成为了挚友，共同出入食堂宿舍，勾肩搭背，他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讲，喻文州则偏着头满脸笑意安静地倾听，非常和谐温馨。

　　朋友吗？醒来的黄少天感到疑惑。他不缺少朋友，话多能侃性格活泼具有统率气质，加上天分好模样好，且喜欢到处找人pk，刚进训练营的时候就收获了不少小跟班了，一个个或恭敬或调侃地喊他黄少，倒也让他很是志得意满了一段时间，不过无话不说的朋友……确实还没有。

　　他也是渴望友情的，渴望一个真心实意的能同出同进的哥们儿，只是如果那个人选是喻文州的话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可能和他成为朋友，只是个梦罢了。黄少天再一次对自己这样说。

　　他还是太天真了。

　　喻文州开始主动接近他了，那种无微不至又恰到好处的关心让他很惶恐，我们不是敌人吗？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我的气吗？但这些话他都不好意思讲出来，只能消受着这样的好意。

　　喻文州是个很温柔的人，尤其是对黄少天。

　　即使时隔多年了再来深思他们的关系，黄少天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从亦敌亦友升华到友人，喻文州如同空气般完美地融合进了他的生命，包容他所有的锋芒棱角，何况黄少天作为一个话痨，在别人那里经常遭遇的冷场在喻文州面前根本不会发生，单凭这点黄少天就离不开喻文州。

　　就如梦见过的那样，两人共同出入食堂宿舍，勾肩搭背，他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讲，喻文州则偏着头满脸笑意安静地倾听，训练营的大家对他们的和好都很乐见其成，而喻文州作为战术师的天分也逐渐被发掘出来，蓝雨的剑与基石初见雏形，一切都向着美好的前景驶去。

　　在那样的两个预知梦后黄少天就跟觉醒似的，不停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梦，然后在第二天惊讶地看着它们依次发生，多是日常琐事，虽然梦中场景毫无规律，但好歹俱都实现了。

　　他终于确认，自己拥有了稀罕的超能力。

　　2.

　　其实这样的能力没什么用。

　　因为毕竟是梦境，人是无法选择自己做什么梦的，比如黄少天从来不会梦到什么彩票的号码啦，比赛时对方的选图和战术啦，食堂会有什么菜啦……打住。

　　而且有一点很奇怪。

　　黄少天梦见的事情……几乎都与喻文州有关。从第一个梦开始就是这样，正是魏琛的走让他找上了喻文州，两人命运从此交织在一起，然后第二个预示了他们的和好到成为友人，再然后……
　　再然后，十八岁的黄少天又做了个有关喻文州的梦，这个梦……有点难以启齿。

　　梦中的喻文州刚洗完澡，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水珠混合着汗液滚落，微湿前襟，黄少天坐在床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少年笑着向自己走来，然后埋首在自己颈窝拥抱住了自己，仅仅只是贴在一起就使他的心跳频率上升到不可思议的高度。

　　“队……队长……”推了推压制住自己的人的肩膀，然后眼前白光一闪，醒了过来。

　　浑身湿淋淋如刚从水里捞起来，明明冷气开得很足还是热得要命，喉咙干涩。

　　黄少天羞耻地从床上爬起来，进入战队后喻文州就和他分到了一个房间，毕竟一个是队长一个是副队长，安排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哦，这点黄少天也是提前梦见过的——所以黄少天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另一床上熟睡的喻文州。

　　他进了浴房冲刷浑身的热汗，为什么会梦到那样不堪的事情？为什么梦中的他和喻文州成为了那样的关系？为什么他没有躲闪而且还很享受的样子？一直是这个人，从十六岁开始，能够梦见的都是和这个人相关，这个人到底……

　　预知梦。

　　只要是梦见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

　　无论你怎样去避免，这是不可抗力。

　　黄少天抱紧了头，在浴房里蹲了下来，任由冷水噼啪打在身上湛起饱含热气的水花。

　　即使水流温热，他还是感觉到了让身体不自觉发抖的寒意，如影随形的附骨寒意。

　　一定要是这个人吗？他知道在命运面前他什么也做不到，可还是想要尝试去反抗一下。

　　只是个梦罢了。对，一定是这样。

　　两年后的黄少天再一次用这句话安慰自己。

　　他开始远离喻文州，在对方面前再次戴上了淡漠和疏离的面具，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什么，因为黄少天的话一如既往的多，多到让人忽略他的主题，乃至他真实的情感就这样被一段段话掩埋压住，牢牢实实地彻底隐藏，唯有喻文州，只有喻文州才发现了这份淡漠和疏离，却又如早就知晓一般，没有露出过无可奈何的慌乱，只有了然于胸的沉默。

　　黄少天渐渐地只在有外人时才和喻文州讲话，私底下却安静得出奇，仿佛变了个人，而喻文州也不逼他，从没问过他为什么，安然地接受着这一切，嘘寒问暖呵护关心不变。

　　先忍不下去的是黄少天。

　　黄少天终于在某天喻文州给他带了午饭放在电脑桌旁后拽住了对方的衣领，把对方的头拉近自己，像是要吃掉对方一样恶狠狠地问：“为什么！”

　　喻文州皱着眉头道：“少天，松手。”

　　黄少天手拽得更紧：“为什么？队长你为什么还能对我那么好？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抱有敌意，即使后来成为了朋友我也总是不顾你的想法讲你不喜欢的话题，你却还是什么都由着我，这值得吗？我现在有意疏远你，你却一点没有远离我，也没怪过我，不责备我，这让我很不安你知道吗？我真是想不通，你是不是其实什么都知道？你越是对我温柔我就越是不安，我宁愿你从没对我好，在我远离你后你也可以干脆地陪我演戏，这样……”

　　他情绪有点失控，口不择言，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在喻文州听来却像是埋怨了。

　　喻文州轻轻握住黄少天拽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黄少天力道放松，他从中离开，然后找了个凳子坐在黄少天身边，看着黄少天发红的双眼：“少天，你是不是喜欢我？”

　　屋子里静下来。

　　之前还浮动在空气中的躁动因子瞬间偃旗息鼓。

　　“你喜欢我对吧？”喻文州再问了一次。

　　黄少天猛然抬起头，眼神发亮，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队长，你喜欢我吗？”他的拳头握得很紧，梦可以预见未来，却不能确认事实，他需要亲自确认一道。

　　喻文州伸手抱住了他：“我一直喜欢少天，从很早很早开始就喜欢了。”

　　喻文州去了浴房洗澡，黄少天整个人飘飘忽忽，浑浑噩噩地晃到了床边坐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和梦中一样，喻文州的影子重叠到他的上面，他仰头看着白晃晃的天花板，眼前飞旋过夏日斑驳的树影。

　　不可抗拒的命运啊，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努力，也还是喜欢上了你。

　　黄少天空出一只手压住自己的双眼，视线的光散尽余下深沉的黑暗，耳边喻文州的声音在离自己远去，他的意识也随之飘远。在最后的最后，他不在意地想：有点开始讨厌这个超能力了，什么都能事先知道也真无趣啊。

　　3.

　　蓝雨在第六赛季夺得冠军，掌声和鲜花淹没众人，一切的荣光都属于他们，本该是无比开心的，黄少天却有点不在状态。

　　这是必然的结果，梦中多次发生的场景如今再次出现难免也麻木了。虽然没了兴奋，得意之情还是有的，黄少天在职业选手群里一遍又一遍刷着作为冠军凭证的奖杯和键盘的照片，引来唾弃一片，偶尔夹杂的祝福话语也很快被其他人的骂声掩盖了，就连这样的场景也是梦中出现过的……
　　黄少天刷着屏的手停了下来。

　　身后的时钟滴答走动，窗外的阳光开始炙热，也快进入盛夏了。

　　嗅到了那人身上的味道，黄少天转过头，喻文州笑着递上来一杯果汁：“忙着炫耀呢？”

　　黄少天夸张地撇撇嘴：“切，好没趣，跟我想的一个反应，我本来想拽几个家伙出来pk一场的，没一个人愿意来，胆小。”

　　“就不说他们输了，哪怕他们赢了你也会嘲笑他们这时候赢你没意义，谁会自讨没趣？”喻文州笑道。

　　“什么啊队长你这么瞧不起我，他们哪儿能赢过我？那就你吧，队长你来和我打，我保证不甩垃圾话。”黄少天翻身起来把喻文州赶到对方的电脑旁，喻文州坐下来后好笑地拉拉黄少天的手：“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了，你要打也得等回家再说啊？”

　　对啊，回家。

　　回家的话，就会和眼前这个人分开了。

　　黄少天回握住喻文州的手，低下头说：“我不想和队长分开。”

　　喻文州把黄少天的手拉到脸边蹭了蹭，然后抬眼仰视着对方：“我也不想和少天分开啊。”

　　“哦，那请问蓝雨队长想要怎么办呢？”

　　喻文州笑得像只狐狸：“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吧，得了冠军太高兴，先跟队友出去旅游了，晚点再回去。”

　　“队长你真心脏啊，撒谎都不脸红。”黄少天的声音低下去，双手揽住喻文州的脖颈。

　　夏天，夏天，还是夏天，跟这个人的回忆，好多都留在了夏天。

　　妈耶，紧急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