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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旁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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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睡,就是傍晚,支着胳膊想要起身,才发现四肢绵软无力,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扬声叫到,“新换,新换!”
“娘娘,可有奴婢可做的?”
听闻这小姑娘是旁姗出嫁时娘家配的陪嫁丫鬟,年龄不大,做事倒是灵活利索,尤其是那双大眼睛,说什么都让人不认责怪,每每看见,萨仁都能想起琪琪格。
面色变得更加柔和,她咳了咳道,“今晚上还是吃粥吧,叫御膳给我……本宫凉拌个鸡丝,晌午吃的现在就饿了。”
“行嘞,奴婢这就去说,娘娘您再忍忍,王御医说了,只要过段时间身子见好,停了药就能吃多点荤腥了。”
尽管心中缠着三千烦恼丝,萨仁也好言对她,旁姗的脸更尖些,眼角往两边拉的更细,轻轻笑的时候像只从容的狐狸。
只是每每独自躺在这张曾经熟悉如今陌生的床榻上,她总爱想起遥远的平沙村,那栋简单到简陋的平瓦房,有时院子里会跳脱出一两只小老鼠,吓得琪琪格咋咋呼呼。
心安处即故乡,原来说的就是这种心情。
是不是家,不在华丽堂皇,更在于身边陪伴的人吧。
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下了清淡晚饭,新换被她支使着去做些别的,剩下那些素未谋面的小宫女也都得了号令,没事别出来瞎晃,以前的海宴宫,加上嬷嬷才不过六七个仆人,现在可好,都能组成加强连了。
趁着晚上的风小点,萨仁强撑着来院子里散散步,赏赏月,寂静无人的感觉真好,可以肆无忌惮的思念。
“姗儿……”传来的声音小到几乎可以忽略,萨仁扭头看去,不正是王御医?对方察觉到她的眼神,连忙改口作揖,全然没了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这大晚上的,御医何来至此?萨仁脑中浮现了些想法,却不动声色,施施然起身道,“免礼了,不知王御医所来何事?”
这生疏的语气好似千万把钢针戳在王洞庭的心尖上,可又能如何?从前两人不相见,如今相见装作不相识,难道天下有情人都得这样,被命运折磨到此生殆尽。
心口郁气难解,连说话的声音都变的颤抖,“盈太后身体偶有不适,微臣进宫诊问,顺道过来看看娘娘身子如何。”
太冠冕堂皇的理由,萨仁眯着眼睛不说话,良久试探性的吟了句,“寥寥几笔青山黛,凭泪又忆当年态。”
只见王洞庭一只深深埋低的头突然抬起来,双眼睁的极大,渐渐泛起水光,萨仁为此认证了心中的猜想,却觉得不到时候,不等对方说话,就言语冷清道,“天有些晚了,王御医先请回吧。”
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决绝,王洞庭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红色的宫墙刺痛了眼睛,才想起来今非昔比,只能再次作揖,“微臣先行告退。”
萨仁看着慌不择路的背影,觉得有些内疚,若是旁姗活着,肯定忍不下人来去伤害这个曾经让她泣泪题诗的男人。
只是想着,日后离开皇宫的计划,能有个人推波助澜,也是决定成败的,于是萨仁就那样说了,之后,才觉得黯然。
散步的心情没了,腿脚也觉得累,萨仁静静走回屋中躺下,随手拿来《女诫》看了几眼,觉得真是无趣,便扔了老远,百无聊赖数着蜡烛那边到底飞着几只扑火的小虫。
突然就想起了盈太后,当时她追问洛不惟怎得没把生母带出来,他只淡淡说是母亲在皇宫会过的不错。
生病了还有御医深夜来诊治,想必是真的不错。
只是想想当初离宫她送来的药物,萨仁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去探望一眼,也算是在力所能及下帮洛不惟做些事。
可是铜镜里的那张脸,委实让她找不到前去的理由。
新换不知去哪里收拾了些什么,终于过来敲敲门,“娘娘,奴婢烧好了热水,伺候您沐浴吧。”
这么一说,萨仁才想起,自打醒过来就还没洗洗身子,昏迷躺在床上就更别提了,惨不忍睹的闻了闻,还好,不到臭气熏天的地步。
游牧民族洗澡是很珍贵的事情,若有机会,萨仁一般都是自个照顾自个,不好意思耽误仆人得之不易的机会,因此也就没了让人伺候洗澡的习惯,吩咐新换将水兑好就赶出去了。
新换摸摸被门撞酸的鼻子,十分不解,自家主子自从醒了就格外的独立,感觉自己要失业了呢。
热水最为解乏,萨仁哼唧着半躺在木桶里,觉得人生的事还真的说不清道不明,若是自己重活,用了贫民百姓的身体,也就不必大费周章想着如何逃离皇宫,当然同时,也享受不到这有人伺候的待遇了。
听新换说,戚百光和洛不惟还没有开战,若是自己顺利出宫了,却在半路赶上战火纷飞,可就太倒霉了。
日后,她就大概明白了,一语成谶的意义何在。
胡思乱想着她就睡在了热水中,若不是新换不放心来看看,估计人都给泡泛了,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起来,小姑娘的表情就好像……好像在说,儿啊,你何时才能不叫娘担心啊。
“娘娘,刚才全公公来传信,说是三姑娘要来呢。”
泡水泡的头昏脑涨,她靠在圆枕上闭目养神,听见一二三就迷糊,这又是哪冒出来的大罗神仙。
没想到新换倒是神助攻,不必下套,吧啦吧啦就自己招了。
“当初在府中,丘姨娘可没少刁难您,三姑娘看起来是个柔弱的,可也不是善茬,皇上念您大病初愈难免想家,就跟知公府那边要人来陪陪您,谁知来了她呢。”
这两天新换没少说这事,旁姗是庶出,娘亲并不受宠,丘姨娘则是旁父最心疼的,恃宠而骄没少给她脸色,直到戚百光以死相逼点名娶她,母女俩才算是翻了身。
相比当初被迫高嫁,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罢。
旁姗死里逃生,戚百光这般行为倒也合情合理,假使知公府也懂些道理,就该请了她生母或旁家大夫人来陪,一个真心体贴一个身份相当,塞进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算怎么回事,算盘也打的太响。
心里念叨着这些,萨仁却觉得是个机会,正中下怀,吩咐新换道,“这样,明日三姑娘来了,你在我衣服里找些鲜艳合适的给她换上,无论如何,本宫现在是母仪天下,不能失了风度。”
新换起初还不服,觉得主子太过慈悲,后来转念想想,这也不失为好办法,至少在皇上看来,皇后举止得体,心胸宽广。
看见她雨过天晴的出去,萨仁苦笑着摇头,“男人若是眼睛瞟了别处,你再得体,也换不回那颗心了。”
如果这男人是洛不惟,萨仁千方百计都不能给这事成真。
可现在的对手,是毫无瓜葛的戚百光啊。
哎,原来被一个不爱的人爱上,这样辛苦啊。
旁杏辗转反侧了半夜都没能睡着,母亲丘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给自己争取了进宫陪二姐姐的机会,内含的意义明眼人都晓得,戚百光当年身着新郎服英姿飒爽的亲自迎亲的模样,还印在脑海中。
二姐姐的生母宁姨娘是个软脾气,父亲板了脸,她就不敢再多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心怀不轨的母女将她挤开。
想想自己今晚的嘴脸,旁杏觉得脸颊两边火辣辣的。
却在清晨母亲催促早起时,满含期待的让翠玲给自己画了个明艳些的妆容,甚至别有心机的在眉间贴了花钿,她本就生的浓眉大眼,这样打扮着更加出挑,丘氏捧着心肝女儿的脸啧啧称奇。
“娘的心尖尖,可别辜负了娘的一番期望啊,争点气。”
旁姗个与世无争的,除了容貌好些,琴棋书画样样都没自己女儿出众,却偏偏入了戚百光的眼,十里红妆嫁的风光无两,后又执掌凤印,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只恨她怎么没病死,省的碍眼。
恶毒的想法层出不穷,丘氏出身歌舞坊,最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将知公府的大夫人都逼得青灯古佛,凡是挡她路的,都落的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才令人痛快。
亲自将女儿送出府门,眼角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有很多女人都觉得,男人只爱新鲜的容貌,甜言蜜语软骨功,公子哥们吟诗作对的那些真心实爱天长地久都是狗屁,当你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夫君爱你如初才是有鬼了。
当然,这只是因为,她们从未遇见过真爱。
车轮滚滚,在她的耳中,不过是金银珠宝的清脆叮当响。
戚百光是逼宫,一半的侍卫都给洛不惟带走了,遑论最近正准备开战,皇宫留下的人比往日少了许多,因着是皇后的妹妹,皇上亲自下旨,她可以坐轿至海宴宫。
这还是旁杏首次入宫,一房一瓦都让她赞叹不已,想想住在里面的旁姗,眼神却黯淡下来。
自嫁到戚家后,戚百光也不知道怕些甚,连回门都不许,听闻云城各大首饰铺、绸缎庄的最上等货都源源不断的往府里运着,旁姗却被勒令不准跨出府门一步。
这还是两年来姐妹再相见的第一次。
原来当了皇后跟从前的气势全然不同了,好似焕然一新另个人。
旁杏恭敬的行礼,手里的帕子却几乎被绞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