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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八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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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广场上,那时姣素放风筝的地方,此刻站满了士兵,高头大马列队在前,顾锦同立于首。
见她来,顾锦同下马。
两人目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身后乳母抱着的豫章。
小孩吃的饱饱的,衣服也穿的暖暖的,再一摸小手热乎乎的。姣素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从衣袖之中掏出一枚荔枝大小的锦囊挂在他脖子上。
“是什么?”顾锦同站在她身后用,庞大的身躯似给这对母子投下一个强壮的庇护。
姣素略微回头,但目光终究还是不舍的落在豫章身上,轻声道:“护身符。”她做娘的没用,整个月子都在病中,没能亲自去叩拜尊者为她孩儿求来是她的遗憾,所以只有派人去寺庙求了一封,还望佛祖开恩保佑她儿此生平平安安,永生永世。
豫章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小红唇蠕动着,柔软白胖的小手抓牢了她低垂下的长发。
“阿姣。”他声音刚落,远处战鼓声鸣。
这个时间启程是丹特意挑选的。
顾锦同很迷信这个。
姣素眼眶中慢慢蓄满了泪水,忍痛从豫章手中抽回长发,拉扯间几丝长发被扯断,攀在小孩的手指上。
芸蝉从她身后走出,自乳娘手中抱过孩子,姣素说:“阿蝉,以后你待他,就像要待自己的亲子一般。”芸蝉小心的拽紧了孩子的手,郑重的点了点头:“夫人放心,芸蝉此生只有他一个。”一个孩子,于情爱上她是不愿再尝试了。
此去咸阳,山高路远,她不知几时才能归家,归家的时候或许豫章会认人了,或许他会爬了,再或许会喊娘了吧。
她事事都为豫章考虑清楚了,留下芸蝉就是留下半个自己,芸蝉会是一位好母亲的。
“走吧。”顾锦同推了推她,姣素笑着昂起头,看了一眼最后的蜀国天空。
天色蔚然,无云,那样好的时节,连风也是暖的,她跟着顾锦同蹬上马车,挽起长帘,琪彤牵着代走了过来。
那小孩又有八九个月没见了,已经会走路了,穿着绛色的宽袖礼服,颤颤巍巍的往地上一拜,双手作揖:“儿,儿臣代给父王,母妃请安……”
他也不过才十六个月吧。
那样小的孩子,她招手让他过来。琪彤欣喜的推了推代,代很是恐惧的望着上面高高坐的夫人,还有夫人身边那个面目冷漠的男人。
琪彤说,那是他的父王和母妃。母妃还为他生了一个小弟弟,是蜀国的太子。
代其实还不明白其中的关系,可小孩敏感,他能察觉到两个人眼中并未见他的欣喜。
“大子,快去啊。”琪彤着急的推了推他小小的身影。
顾锦同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冷漠道:“时辰到,启程。”
张苍躬身弯腰,尖声高喊:“启程!”一声传着一声,一声借着一声,在宽大的广场内传了很远很远。
顾锦同最后一刻紧紧拽住了姣素的双手,隔着长帘的薄纱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在她耳畔呢喃:“阿姣,别怕。不日我们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带你和豫章去放风筝。”
“好。”
他的慈爱永远只给那个小孩展现,他的柔情也只为了眼前这个女人。
顾锦同下了马车,路过代身边时,琪彤紧张的推代说:“大子,这是你的父王,快快喊啊。”代怯弱的看着他,越发往琪彤怀里钻去,直觉的让他恐惧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而顾锦同也完全没有想在他身上多加留恋,他低下头扫过一眼他:“抱过去给夫人。”说完大步阔首往前走了。
“启程!”
旌旗战鼓鸣声高响,乌金色的蜀国国旗在风中飒飒飞舞。
那样的天,那样的高,他们即将开启人生的第二个路程。
代在哭闹中,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姣素的身边。
琪彤哄着给他递了最喜欢的甜食,他才一边抽噎一边哭着不再打闹。
马车在广场上缓缓的驶过,一群群来送的王亲贵族纷纷跪地叩拜。
人群中何黎跪在厉氏身旁,她抬起头迷恋的看着骏马上的顾锦同。
她转过头,对身旁的母亲说:“母亲,我想嫁他。”
厉氏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低声说:“他已经有夫人了。”
何黎绽放着小女儿娇羞一般的笑容:“即便主公再有其他的姬妾,女儿也心甘情愿。”她似乎为了要让母亲信服,更加坚定的说:“若此生嫁不得他,我何黎宁愿此生不嫁!”
誓言消散在了空中很远很远。
一阵风卷起了长帘,文渊上前放下:“夫人,起风了。”她说,长帘在风中飘舞,遮挡了前路的旅程。
姣素目光柔和的看着她,笑了笑:“是啊,起风了。”
那一边,芸蝉搂抱着小儿,轻轻的将他拥紧。
小儿懵懵懂懂,不知父母要长时间的离开他的身边,他犯困了,小小的嘴唇张开,打了个哈欠,那一眼惺忪,一如姣素晨起时拥衣看景时候的模样。
芸蝉说:“章儿,你母亲走了。”
她看见豫章手上那几缕青丝在风中荡漾,小心的取下,打开他脖子间的香囊放了进去。
豫章在她怀里沉沉的睡去了。
乳母要过来抱,被她侧身躲开。
“姑姑,小太子要睡了。”乳母不解。
芸蝉温柔的看着豫章,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我哄着他睡就好。”
此去千万里,蜀中之路难行,山高路远绕过一个山头又见一个山头。
最难得是,天色越暗越难走,偶也有碰到没有店宿的地方,他们只能在野外打营帐。
文渊从车上抱了软垫下来,扑到被褥下。
姣素坐在镜前卸妆,乌黑的长发垂坠而下,披散在她背后,顾锦同正撩帐进来,手里拿着长刀。
张苍在他身后接过。
姣素看他肩膀上有些湿透,问:“下雨了?”
“嗯。”顾锦同低头搓着双手,解下斗篷递给她,姣素挽好跟着他进了内账。
宫娥捧着热水进来,跪下。
“阿姣,你过来帮我洗。”
顾锦同看姣素挂好衣服要出去,连忙叫住。
姣素一怔,哦了一声,走上前去挽好袖子,顾锦同抓住她的手两人一同升入热水之中。
热水滚烫,浸染了她冰冷的双手,顾锦同松开,道:“手这么冰,怎么没有用暖炉?”
“屋里烧着热炭,我在卸妆哪里方便用?”姣素解释道。
顾锦同不满意的又看了她一眼:“这几日赶路,看你夜里长长惊醒,是睡不好吗?”
“吵到你了?”姣素笑笑问。
“不是,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他说。
自生了豫章后,她的身体很长一段时间没恢复过来,还好月子里坐的好,没有落下病根还调理了一些回来,本来这次一同出远门是想带上莫千琼来的,但她又放心家中小儿硬是不让莫千琼跟着。
这一路上,她的强撑他都看在眼里,就等着到了下一个禄水站,给她找个医者好好调理一下。
姣素的精神实在不大好,撑了一段时间,就有些乏困了。
两人吃了一点热汤就阖衣躺下歇息。
他对她的欲望一向强烈,但这几天他也不敢闹着,只是拥着她躺在自己怀中,冰冷的唇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她的头顶发丝。
“刚才去巡营了吗?”她低声问。
“嗯,看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顾锦同顿了顿继续道:“今夜是廖樊值夜,我让疆浑先回去睡了。”
姣素一边听着,一边打了个哈欠:“没事就好……”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顾锦同见她能睡,心下也很是高兴,替她笼了笼身上的被褥,叫宫娥熄了灯。
正要睡下,一阵急促的哭声瞬间让姣素惊醒过来。
顾锦同紧皱眉头,很是不悦。
“怎么了?豫章哭了?”姣素迷迷糊糊从他身上惊起,问。
但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豫章还在宫里,那是谁在哭?
外面文渊通禀:“主公,夫人,大公子求见。”
“哇……”代哭的声嘶力竭。
姣素看了一眼:“怎么了?”顾锦同说:“别管了,你睡下吧,我去看看。”说着披衣起身。
文渊拉开了营帐的门帘,琪彤神色慌忙,牵着代跪在外账外:“主,主公,大公子夜里惊魂,不敢一人独睡。”
“我怕,代怕!”代哭的声嘶力竭。
“蠢货!”顾锦同看了一眼里面:“叫乳娘来,夫人已经睡下了。”
“哇……”
姣素披衣也出来了,正看到顾锦同对着代伤神,那个小孩跪还跪的不稳,歪歪扭扭,虽是痛哭却是极力忍耐着,那样子有点像豫章闹脾气的时候。
姣素心软了下来。
“夫,夫人。”琪彤很怕顾锦同,怯弱的看着她。
姣素走上前去,搂起了代问:“你夜里怕啊。”
“嗯,嗯。”代很委屈。
小孩子一个人在野外住宿,身边虽有熟悉的人可仍旧觉得恐惧,他也不过才十六个月大而已。
“那今晚跟母妃睡吧。”姣素说。
“阿姣。”顾锦同出声阻止。
姣素已经抱着代起身了:“没事吧,主公?”
对于她的意愿,他很少当面反驳,顾锦同朝她伸出了手:“你身体不好,别长时间抱着他。”
姣素笑着让出了代,代却是惊恐的死活不肯让他抱,最后直到进了被窝,他睡在中间也是紧紧的死死的搂着姣素。
顾锦同平日都是搂着她睡的,此刻多了一个人,他极是不习惯,很是暴躁的起身喝了一杯水又躺下。
代吓极了,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惊恐的望着她。
这个模样像极了姜夫人,可那刚毅的五官又很像顾锦同,这就是血脉相连吧,姣素想,就像豫章像他一样。
“代,你睡到母妃另一边好吗?”姣素问。
代不懂,只是点着头,最后由姣素抱到了她另一边。
顾锦同,姣素,代。
这个人这才安顿好了。
他很是满意这样的安排,紧紧的搂着姣素,而代只能可怜兮兮的攀着姣素的衣袖,两颊上挂满了泪水,也陷入了沉睡。
只是半夜,又发生了一件意外,让顾锦同十分的暴怒,姣素也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