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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番外:平国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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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匡正四年,即新帝何桓登基的第四年间,顾淮生收到了一封平国来信。
自从何桓顺利登基之后,就改年号为匡正,彼时正是百废待兴之际,顾淮生以护国公的身份一直陪在新帝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改善民生,晋雪年则负责操练兵马,待到第三年,万事皆定,欣欣向荣,顾淮生与晋雪年这才双双辞去官职,一同游历天下。
说来顾淮生在还没辞官之时,与晋将军的关系便令人侧目,他们二人食同桌、寝同室,没过多久风言风语便流传了开来,有想巴结他的小吏委婉告知,顾国公爷却只是一笑而过,并不理会。
渐渐的,就有看不惯顾淮生得宠的人站了出来,联合一众言官在新帝面前狠狠告了一状,新帝却并不震怒,反而打太极似的将此事轻描淡写带过,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皆是如此,后来实在不耐烦了,新帝甚至直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夸其二人“兄弟情深”,还赐下御笔题名的金匾,众人一看,上面写的却不是什么“兄弟情深”,而是“情深意笃”,虽然说从表面上看好像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但这四个字用在兄弟情上总有些怪异。
不过皇帝的台有谁敢拆,众人至此也算是看清了这位新帝的态度,从那以后流言渐渐平息了下来,这二人的关系也算是过过明面,无人再敢置喙了。
话又说回来,收到信件时,顾淮生和晋雪年二人正在漠北之境,信是当地神医谷设立的一处医馆的人送来的,写信人却不是神医谷中人,而是平王文景州,由此可见,此信辗转交至他手上,必是费了不少波折。
顾淮生恐有急事,拿到信的第一时间便将其拆开一阅,逐字逐行看下去,脸上笑意渐隐,等看完时,神情之中已带上几分沉痛。
“怎么了?”
“平王妃已于去年冬病逝,”顾淮生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抬目看向远方,大漠长河日落,天空辽远苍茫,“说起来我们这一走也近两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这两年里,他们从中原一路北上,涉淮水、渡黄河,从秀致静美到波澜壮阔,看过燕都的前朝旧址,也喝过草原蒙族人浓烈的马奶酒,最后才到了这里。
“从前总羡慕那些落拓的江湖人,一人一剑一马,可以走遍大江南北,像风一样,他人皆是客,茕然孑一身,那样洒脱自在。但真的走出来了,才明白,人都是有根的,做不成风,只能是风筝,不论飞到哪里,都有一根线在下面牵着。那些真正无处可归的浪人,是洒脱,又何尝不是孤独。”
晋雪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怎会突然发此感慨?”
“是笑话我自己,以前突逢巨变之后,我一度十分孤僻冷漠,觉得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人,满心满眼都是报仇,至于报完仇之后要做什么却没想过,现在想想,那时我的想法未免太过自私可笑,其实我身边还有很多关心我的人,有景州、无颜,还有师傅他老人家,有梓奴,后来还有听涯、七弟他们……好了,你别这样看着我了,我没事,”顾淮生看晋雪年眉心越皱越紧,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说这些,其实只是想说,我现在有点想他们了。”
因果缠身之时,只知道羡慕那些无拘无束之人,可只有经历多了,才知道最该羡慕的,是那些父母健在、亲朋俱全之人。
晋雪年捏了捏他的手:“那我们回去。”
北行之时一路游山玩水、赏尽风光,花了两年的时间,回程却是轻装简行、快马加鞭,不足数月便回到了中原。
他们抵达平国国都俪京之时已是梅子青黄之时,晨时吹过的风还带着冬日的料峭,正午之时已有一丝闷热的暑意。
顾淮生和晋雪年被宫人带到一处偏殿内等候,不多时殿外便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顾淮生连忙起身,仓促间甚至失手打翻了几上的茶杯,相识多年,晋雪年将他的情态尽收眼底,抿了抿唇,跟在他身后站了起来。
顾淮生往前走了两步,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身材削长之人走了进来。
明明是旧时好友,此刻相见竟有些不敢相认,顾淮生惊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两年前你去大梁时还不是这番模样,怎么瘦成这样了,耳鬓头发也白了,要换成别人,恐怕都不能将你认出来。”
文景州淡淡笑了笑,他从前总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急,不如顾淮生稳重,做事也有点毛躁,但此刻这一笑,却满是沧桑,尽管能看出仍旧很真诚,不搀半点虚情假意,却还是让看的人觉得十分的沉重。
他这副皮囊里就像被塞进了一个垂暮的老人一样,不见半分旧时的模样。
“你总算想起来看看我了,”文景州拍了拍顾淮生的肩膀,像是没听到他方才那句话似的,笑着道,“母妃可一直念叨着你呢,你等会定要去看看。”
“一定。”
文景州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晋雪年身上,晋雪年行了一礼:“殿下。”文景州点了点头,再开口时话却还是对顾淮生说的:“去的时候记得把他也带上,母妃也想见见他。”
此后一天里,顾淮生携同晋雪年一起一直跟着文景州待在平王宫里,往日里顾淮生就不是个话多的,从前在一起时,总是文景州一直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今日也是如此,文景州一直侃侃而谈着,仿佛和从前一般无二,然而听的两个人却都能看出他故作轻松笑意背后的疲倦,只是谁都没有点破而已。
用了午膳之后,文景州带他们去御花园里游玩,行到一丛春海棠前时,他却脚步一滞,正在说的话也像被人掐断了一样没了声。
他就这么站在那丛海棠前,说了今天见面之后第一句,没有带着笑容的话。
“她还是走了。”
这也是他今天第一次提起已逝的平王妃,背影孤单悲伤得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等和平王分开,顾淮生和晋雪年一路都比往常要沉默,回到住处后,关上门,顾淮生忽然一把从后抱住了晋雪年,将头搁在他肩上,晋雪年握住他环在身前的胳膊,忽然侧过头吻住了他。
这一晚两人做得有点疯狂,顾淮生以前偶尔会在兴致起时逗逗晋雪年,这一晚却从头至尾都很沉默,他在这种事上一向温和从容,今晚的动作却一反常态有些霸道,偏偏晋雪年仿佛默许了他的这份放肆,只是抱紧他,心甘情愿地配合纵容着。
当两人环抱在一起温存时,晋雪年忽然低声说:“顾淮生,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顾淮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文景州和平王妃的事,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感触。
只是顾淮生本以为,就算二人都心有感触,晋雪年也绝不是那个会主动宣之于口的人,但偏偏这句话却是他先说了出来。
顾淮生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今日自己大多注意都放在了景州身上,此刻仔细一想,晋雪年确实有点不对劲,比以往还要沉默,偶尔对视时眼底飞快闪过的情绪也很沉重。
这么想着,他不由重视起来,出声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景州和平王妃的事影响到你了?”嗓子还有一丝情事后的沙哑,却因这沙哑又更显温柔。
“没什么。”
“小年。”每当顾淮生用这种有些不赞同的语气唤他,晋雪年便知他是真的在意了,不得到满意的答案不会罢休。
沉默了一会儿,晋雪年轻轻开口:“王妃虽然走了,却还给平王殿下留下了一个孩子,他有孩子陪着,总不会太孤单,可是顾淮生,我不能给你孩子……”
“别瞎想,选择你,这是我的事儿。”
“我知道,其实你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你比别人都更渴望友情亲情,今日去太妃的宫殿里时,你和世子说话的样子……我看着很难过……”
顾淮生听着他的话,胸口又酸又涨,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填满了一样,再无其他缺憾,“我命里亲缘寡薄,每一份感情都来之不易,所以我很珍视它们,说起来,这还是认识你之后我才意识到的,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他收紧了手臂,亲吻着怀里人的额头、鬓发,“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会孤单,那就不要离开我,一直陪着我。”
“我知道,我也不想说这些,”晋雪年眼眶有点红,“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会去想,你会不会有一日突然后悔,后悔和我在一起,后悔不能有个孩子颐养天年……”
“真是傻子,我没有孩子,你不也没有吗,多公平,”顾淮生深深地看着他,“再说了,我是顾淮生,顾淮生从不后悔自己选择的每条路,大罗神仙来了我也不会回头。”
晋雪年有些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心情蓦地晴朗起来,他主动凑上前亲了亲顾淮生的嘴,小声嘀咕:“你还是何睿呢。”
“何睿也不会给大罗神仙让道。”
晋雪年过了好久都没再出声,就在顾淮生快睡过去时,忽然听他很轻声地附和了一句:“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