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天缘》雪脂蜂蜜

53、第五十三章

　　皇城昭阳殿中，沉闷的长鸣国钟被撞响，封国皇城破。金碧辉煌的封国皇城中喊杀声一片，宫人惊慌逃窜。
　　步清秋手持刺鞭，领着一干侍卫，逆着人流，骑马飞奔到勤仁殿。
　　昔日威严的勤仁殿外此刻只剩几个零零星星，惶恐不安的宫人，四周一片安静。
　　步清秋走进勤仁殿大殿，和殿外一样，殿内也是一片安静。几位宫妃身着或是华丽或是朴素的衣衫静静地坐在各宫的主位上，身边依偎着几位公主。这些女人脸色苍白，但每个人都竭力保持着皇家女子应有的冷静与从容。

　　步清秋面容清冷如玉雕，她走到勤仁殿中央的后位前，转身，举起了凤印。
　　见状，妃位最高的良妃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苍白颜色褪去。她起身，领着众妃与诸位公主朝步清秋朝拜。
　　“皇后娘娘千秋万福！”

　　待三叩九拜礼成，众人回到原位坐好。步清秋才手捧凤印，端坐在后位上，轻声道：“皇城已破，陛下以死殉国，皇子皆已送出。各宫嫔妃公主，皇女，一并殉国。”
　　步清秋登上后位后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凤令，是赐死封国所有皇族女子。

　　众妃皆惊，终于有胆子小的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良妃颤抖着，再次跪伏在地：“为保皇族尊严，我等甘愿殉国。还请皇后娘娘保重，保住封国皇嗣。”
　　其他宫人听见这话，也含着眼泪朝步清秋跪拜。
　　步清秋眼中水雾浮动，但转瞬便被她强行压下。她站起身穿过跪拜的众人，走到大殿门口。铁弩队早已在勤仁殿四周准备完毕。
　　步清秋看着门外的滚滚硝烟，捏紧了拳头，轻声下令：“送各位娘娘公主上路，不留一个活口。”
　　话音落，箭如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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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头领上前禀报：“娘娘，检查过了，各位娘娘公主已全部殉国。”
　　步清秋站在蜿蜒的血流中，纤瘦的身体微微颤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声不吭。
　　从没见步清秋发过呆，侍卫头领试探着问：“娘娘，我们是否立刻离开？”
　　步清秋还是一声不吭，呆呆地看着远方，像一尊木雕。

　　就在这时，一身是血的穆沉渊领着几个侍卫纵马赶到。头领大喜，忙迎上去：“总管，主人她……”
　　穆沉渊走到步清秋身边，先朝勤仁殿中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步清秋。回头对众人下令：“奎组关闭勤仁殿门，烧殿。其他人随主人杀出宫去。”说罢一把将步清秋打横抱起，纵身上马。

　　步清秋乖乖地任穆沉渊抱在怀里，身体冷得像一块冰。短短时间，经历了谷灭，家破，亲手杀了妹妹，心上人死亡，又亲手主持了一场杀戮，纵是冷静如步清秋，也到了极限。
　　穆沉渊一边纵马一边安慰：“主人，您不能垮，属下已令人将十位皇子送出宫去。您还要保护封国皇嗣。”
　　听到这些话，步清秋终于有了反应。她伸出纤瘦的双臂，死死揽住穆沉渊的脖子。犹如风雨中挣扎求存的蝴蝶死死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将脸埋在穆沉渊胸口，滚烫的眼泪渗透了穆沉渊的衣衫。
　　穆沉渊眸光低沉，安慰道：“主人，别怕，沉渊誓死追随主人。”

　　话音刚落，几根铁索横空腾起，将一干人等的战马撞倒。从马上跌落之际，穆沉渊眼疾手快翻身，牢牢地将步清秋护在怀中。
　　待他抬起头，看到四周围着黑压压的北宣兵丁。兵丁中间，一个书生抱着剑，静静地看向这边。
　　长身玉立，月牙白衫和头巾随风轻扬。安静的表情，墨黑的眸子清澈见底，干净得仿佛不沾人间烟火的谪仙。这样的男子，偏偏是沈星朝手下最可怖的修罗之一——穆沉水。

　　步清秋从穆沉渊怀里爬起，站起身，抬起神机小弩指向穆沉水。
　　穆沉水没有避让，静静与她四目相对，眼里甚至还浮起了一抹凄凉的笑意。
　　“嗖——”
　　半晌，步清秋扣动了扳机。
　　几乎与此同时，穆沉水拔剑出鞘，挡开小箭，身影朝步清秋滑去。

　　穆沉渊大惊，一跃起身冲上前，架刀挡住了穆沉水。
　　“穆沉水，我要替主人宰了你！”穆沉渊大吼。
　　没搭理他的话，穆沉水清澈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步清秋：“你的新工具？”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步清秋脸色一白，手中刺鞭朝穆沉水挥去：“不！”
　　可刺鞭还未挥到便被斜里杀出的人挡住，十几个人将她围了个密不透风。

　　说时迟那时快，穆沉水一个翻身，手中剑花密不透风。虽然是同是别谷剑招，但相似的招数到了穆沉水手中，便变幻出无穷无尽的可能。那是一种经历过修罗地狱，淡忘生死，才凝结而成的，超然于普通剑招之外的实力。
　　穆沉渊毫无招架之力，眨眼之间，他四肢的筋脉已被尽数斩断，整个身体仆地。
　　“沉渊！”步清秋拼命挥鞭想冲过去救人。

　　穆沉水捡起穆沉渊掉在地上刀，走到浑身抽搐的穆沉渊身边。
　　步清秋惊恐地大喊：“穆沉水，他是你族兄。”
　　穆沉水抬眼看向步清秋，嘴角轻轻勾起狠狠的冷笑，然后挥刀便砍。
　　一刀……两刀……三刀……
　　穆沉水一共砍了穆沉渊七十四刀，才直起身抬起手指，将脸上殷红的血点子拭去。又丢掉刀，拿出手绢擦干手上的血污。踩着血脚印，走到步清秋面前。

　　步清秋早已放弃抵抗，瘫坐在地，呆呆地望着穆沉渊的尸身。

　　穆沉水抬起她的下巴，弯腰，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柔声道：“步清秋，我恨毒了你。所以，你必须好好活着，让我恨。”
　　说罢，双唇堵住了步清秋的唇。牙齿一用力，血腥味立刻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
　　步清秋眼神空洞，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睫毛都不曾动一下。

　　良久，穆沉水放开步清秋，直起身，笑着问周围人：“封国国主重康平可曾找到？”
　　旁边的副将送上重康平的血书：“禀将军，重康平自缢于御花园，还留下遗书一封。”
　　穆沉水将血书往天上一丢，出剑回鞘，血书便化成碎片，纷纷扬扬落在步清秋头顶。然后他说：“将重康平的尸身换上女装，拖至皇城侧门。告诉史官，重康平贪生怕死，穿着女装弃城逃跑。被北宣士兵发现，哭泣哀求中不慎跌下石梯身亡。”

　　闻言，步清秋终于有了反应，她一把将穆沉水的双腿抱住。头埋得低低的，看不清表情。喃喃哀求：“沉水……沉水……你还要我吗？”
　　穆沉水低头看着她，表情木然：“我不要你，我要毁掉你。”
　　“你要我吧……”步清秋继续哀求，“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放过康平的名节……”
　　史书一记，重康平就会被后世反复嘲笑，永无翻身之日。
　　穆沉水道：“我只要你也恨我。”
　　话音刚落，步清秋飞快抽出一把匕首，朝穆沉水的胸口刺去。电光火石之间，穆沉水徒手将匕首抓住。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指缝中间渗出，顺着匕首滴落在步清秋雪白的袖口。

　　穆沉水低头看着步清秋愤怒的双眼，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你的别谷亡了。你的重康平死了，还要遗臭万年；你的新工具也死了。步清秋，你负了我，夺走了我最爱的人，杀了我的孩子，我诅咒你陪我一起下地狱。”
　　一手摘下步清秋腰间的凤印，用力砸到地上。然后伸手一推，将步清秋推倒在地。穆沉水直起身，居高临下俯瞰着地上的女子，笑道：“你可以自戕，可穆沉渊命人送出去的十个皇子在哪？我真好奇。封国的皇后，你可要让你的皇子们藏好，别让重氏一族绝后。”

　　步清秋扭头恨恨地看着他，片刻，伸手将破碎的凤印拢成一堆捡进口袋。爬起身，拖着刺鞭，跨过穆沉渊的尸身，头也不回地朝宫门外走去。
　　几个幸存的别谷人朝穆沉水啐了一口，踉踉跄跄地跟在步清秋身后。
　　穆沉水站在原地，直到步清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对手下道：“打扫御道，恭迎圣上。”

　　据北宣史书记载：圣大帝二十年，北宣灭封国，一统北域。封国国君重康平穿女装逃亡，不慎跌死。封国十六位皇子在护卫的保护下出逃，六名皇子死于乱军之中。其余十位皇子在其后两年被一一找出，伏诛。封国后宫嫔妃公主尽皆殉国。封国皇族子弟，男子阉割为奴。女子或官卖，或送至边疆劳军。
　　封国皇后，圣天皇后胞姐步氏，与乱军之中下落不明。圣天皇后多次遣人寻找，依然渺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