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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红颜不是祸水,心机男才是(十) ...


  •   这是她第一次在夫差面前跳舞。

      吴人的衣着向来以飘逸为美,衣带当风,长袍广袖,女子的衣裙更是繁复绮丽,罗裙恍如鱼尾一般在地上漫漫延延,两臂再绕上纤长的披帛飘带,走起路来更是摇摇摆摆,风姿绰约。

      然而大概是气候的原因,吴国女子的衣裙终不似越国的轻盈薄软,因太过注重飘逸的感觉,是以衣衫太宽太广而多褶,反倒衬不出女子的体态柔美了。

      瞿落从吴国的舞女身上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这次一反常态,身上的穿着不以吴式衣裙为主,反倒沿袭了越人一贯穿丝的习惯,将那轻薄软绵的一席月白银丝裙穿在身上,旋身飞舞间,那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

      彼时偌大的宫殿中只有一个弹琴的宫女在,悠悠琴声恍如林间溪水,淙淙流过。而瞿落的舞姿恰若溪水间光足嬉戏的少女,又仿佛夜晚山林间飘舞的萤火虫,极尽灵动婉转。

      夫差对于瞿落的舞,似乎也很诧异。他颇为罕见地张大了他那双总是眯着眼的狭长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瞿落的一举手一投足。

      瞿落唇边的微笑稍稍地扩大。

      她的眼透过扬起的轻纱朝夫差望过去,眼角微挑,眼睫轻轻地颤抖,只一眼,便仿佛含有无限缱绻风流。

      铮铮琴声渐止,一曲终了,她足尖点地,如一只灵巧的蝶,轻轻地旋转起来,最后优雅地落在原地,低眉颔首地看着夫差,一眼望进对方那平静无波的眼眸里。

      没错,平静无波。

      瞿落本以为纵使自己半吊子的舞蹈功底并不能一舞倾人,至少靠着西施的这副皮相也能忽悠一下这些春秋战国的老古董们,再者对于芭蕾舞的独特步伐这类古人没见过的东西,怎么说也得惊叹一下吧。

      勾践就是这样惊叹的。

      而夫差自始至终却都没有说一句话,连一声感叹也不曾,只是张着他那深褐色的恍若印刻了年轮一般的眼睛,漠然地看着。

      就好像根本未把面前这个绝世的美人看在眼里的漠然。

      室内一时阒然无声,只有案几上点燃的熏香袅袅娜娜地继续着它的独特的舞蹈。

      夫差挑了挑眉,突然笑道:“寡人竟是没想到,夷光姑娘的舞真是惊为天人。”

      然而他虽这么说着,眼里却无丝毫真心实意的赞叹。

      瞿落心里的石头忽然落了地,她不待夫差的命令,便起身,端端正正地站好,微微一笑,道:“若果如大王所说,夷光的舞能够惊动天下人,却只有一人是惊动不了的。”

      夫差凝眉不语。

      瞿落上前几步,端起案几上的茶壶,往那茶盅里倒了杯茶水,双手奉到夫差面前,笑道:“那人便是大王。”

      “哦?”夫差又眯起了眼睛,斜睨着瞿落,声音低沉下来:“你怎知寡人并未被你的舞姿打动?”

      他伸出手,却并未接过瞿落手中的茶盅,反倒是一把扣住瞿落的手腕,如一把钳子一般,力道之大,惊得瞿落差点把茶洒了出来。

      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席卷过来,瞿落突然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能怯场不能怯场不能怯场。

      她心里默念着,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眸直视着夫差,极力克制着嘴唇的颤抖,硬生生地挤出一个极富挑衅性的笑容:“因为,夷光根本也没有想打动任何人。”

      “尤其是大王您。”

      她的眼睛紧盯着夫差,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变化。两人对峙了半晌,终于,手腕上的力道猛然消失。

      夫差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坐回了座位,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就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

      “那你就是在承认,你是在敷衍寡人了?”夫差的语气似是不悦,然而眉眼间却无任何生气的迹象。

      瞿落心内稍定,她挺直了背脊,答道:“正是。”

      “哈哈。”夫差突然笑出了声:“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们越国的主君就是这样糊弄寡人的么?”

      他虽如此喝道,手上却是端过了瞿落仍捧着的那盏茶,举到唇边轻啜了一口。

      瞿落突然跪到了地上!

      “大王圣明,越王正是想以夷光愚弄大王的!”她双手伏地,结结实实地朝夫差叩了个头。

      夫差耸眉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子,霍地站起身,大声喝道:“想不到寡人那般施恩于勾践,他却如此糊弄寡人!”他说着,竟一把撂下手中的茶盅,茶盅摔在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粹。

      一旁抱琴而立的宫女吓得浑身一抖,也连忙跪在地上。

      夫差似是气急,他绕过几前,团团转道:“这起没眼色的丫头们,快把这收拾了,然后都给我滚出去!”

      那宫女听闻,忙放下手中的古琴,叠声喊着“是”,然后慌忙收拾了地上的残局,连跑带走地退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只能听得夫差不十分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直到那宫女走远,瞿落才听得夫差用往常一般平静无波的口吻道:“究竟是你在糊弄寡人,还是勾践在糊弄寡人?”

      瞿落再拜于地,然后端端正正地挺起身,正色道:“自然是勾践。”

      “可寡人如何相信你?”

      “夷光一介民女,本乡野村姑,自在游于城郊野外,可恨勾践范蠡二人施毒计赚得我与家兄二人入宫,后又兼范蠡以家兄性命相胁,不得已才至大王宫中,秉勾践之命以美色迷惑大王,好使得他完成复国的计划。夷光此言,半句无虚。”

      夫差沉默了几许,他走到瞿落身旁,问道:“但你既说勾践拿你兄长的性命威胁你,你今日的行为,岂不是背叛了他?难道就不怕他害了你兄长?”他顿了顿,忽然饶有兴趣地道:“或者说,你既身为越国人,为越国奉献全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何以仅仅为了兄长便做出这等背叛国家的事情?你该为此而自豪才是。”

      瞿落心内低叹一声。她就知道夫差一定会有如此疑问,或者说,任何一个古人见了她这种行为都会有这种疑问,何况是当君王的这种天生患有被害妄想症的人。

      不过春秋时代自有春秋的独特性,两姓、三姓家奴多得是,要说叛国的话,光说一百年后那位从公孙鞅改叫卫鞅又改叫商鞅的那位,不就是把换主叛国当换厕所一样正常么。

      她暗中握了握拳,猛地抬头,一双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愤恨之色:“夷光虽身为越国人,可越王和勾践却使得夷光在越国无立锥之地!他一是使得夷光无家可归,二是使得夷光兄妹分离,三更是为了自己的复国毒计,乱征苛捐杂税,使得民不聊生,如此不仁不义之君,纵使夷光这等目光短浅的女子,也不能昧着良心继续效忠了!”

      说到激愤处,她又磕了一个响头:“而大王您当初与勾践交战,虽为胜者,却并没有过分欺凌他,反倒放了他,如此宅心仁厚,夷光纵然身居深郊野外,也曾得闻,遂心向往之!若让我效忠勾践,我宁肯效忠大王您了!”

      夫差听完这一通话,倒是笑了起来:“听你这话,效忠我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寡人为政这么多年,从未见有人敢如此对寡人说话!果然是乡野村姑,竟如此胆大妄为!”

      瞿落脸上的神情倒是更镇定了。还差一点,夫差就完全相信她了!

      “还望大王恕罪,可民女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她嗓子里抽噎一声,颤着声音道:“家兄还在勾践范蠡的手中,夷光说句胆大包天的话,吴国一日不覆灭,家兄就一日不得自由身,然而请大王细想,若是吴国最后真的亡了,夷光已无任何用处,却亲见了范蠡的那般阴毒手段,难道夷光还有任何活路么?定然会落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呀!”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本是范蠡评价勾践的,她觉得评价范蠡本人的手段也刚刚好。

      瞿落这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即便是心肠再硬的男子,看到如此梨花带雨的场面,也难保不心软起来。

      夫差果然默然,他往前走了几步,背着手,良久才道:“可寡人又如何相信,你此番话不是为了取得寡人的信任,故意迷惑寡人的?”

      信任?他既已说了这话,不就代表他已信了她一半了么。

      瞿落抬手拭了拭脸颊边的泪水,道:“夷光本不奢望能取得大王信任,只不愿勾践范蠡那起小人得逞罢了!如夷光幸蒙大王眷顾,救得家兄出来,夷光定结草衔环以报!”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两张绢帕来,双手捧着,嘴角勾起一抹极细极轻的笑意道:“这是夷光凭记忆所绘的越国都城会稽的地图和越王宫内的地图,现在献给大王。”

      夫差走过来一把从瞿落手中夺过绢帕,细细地看起来。

      会稽城的地图倒还不算罕见,自有他派出去的奸细取得地图来,难得的是戒备森严的越王宫的地图!

      只见上面所绘方位宫殿甚是明晰,还有每座宫殿的用处,以及范蠡所在的宫殿位置!

      他的眼睛亮了一瞬,然后目光又转向瞿落,定定地看着她,终是淡淡地道了句:“你起身吧。”

      瞿落松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红颜不是祸水,心机男才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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