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的命运》蜀夕

9、第九章 长生罪

　　被称为大陆禁地的荒蛮之地，这里栖息着兽人一族中的凶兽，他们的兽性远远大于人性，强大且凶残。当年的征战中，异族皆被驱逐去其它大陆，凶兽被留在了荒僻的西北荒蛮之地。
　　维塔艾特纳知道，在星辰海之北，他们十人以巨大代价设下的封印后才是最为可怕的，有能力主宰大陆的生物。
　　魔法师兰斯立下法阵，巫女摩根念出封印咒语。也许吉恩心中猜疑的种子从那时就开始种下。摩根因此将弱点亲手交到了吉恩手上。多年以后，她的力量被封印，被德斯教主教克兰用圣火烧死。
　　而今他穿越这片土地，想起他们在此地有过的激战。风云为之变色，河水因此干枯。血流漂杵，伏尸百万。他也曾在战场上伤痕累累，曾让闻之变色。可是他已经会想不起那些对手的脸，那些战术与进攻的方向，他甚至记不起，那个把后背交给他的人是谁。
　　可以是任何一个，那时他们还是朋友。他们说，出生入死的友情要相对牢靠。

　　吉恩前70年
　　前面有人在议论着什么，他们说前几天，在不远处的教堂里，一颗耀眼的星星滑过辽阔的蒙利平原的上空，有天使唱着赞歌，一个孩子在那个夜晚诞生了，人们说他是神灵派来的使者。
　　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德斯教的教徒。
　　一百多年的时光倥偬，与他同时代的人大多已被泥土覆盖，深埋地底。唯有摩根还在，但他从她的脸上看见了鲜明的衰老。
　　“这叫成熟，”她不以为然地用手指绕着头发，“我可还没有老呢。”
　　是的，她没有老，她的脸依旧美丽，甚至更妩媚成熟，但她毕竟不能完全抵挡岁月。他的脸从未变过，但他的心却无比空洞。
　　“长生……维塔……这真是最可怕的……”摩根感叹着说，“你永远也品尝不到死亡的滋味了，这真是可惜。我们巫师的先祖曾说过：‘长生不老，是神给予的最残酷的刑罚’。”
　　“那神一定日日夜夜接受那酷刑了。”他冷笑着嘲讽道。
　　摩根斜眼睨着他：“即使身体不变，灵魂也是会苍老的。你变了，我也变了，世道也将变了，人总得找些事做，维塔，我们来终结这场战争吧。”
　　“我们来用死亡终结死亡吧。”女巫鲜红的唇缓缓吐出的这些话语，“瞧瞧我找到了什么。”
　　她的手腕一番，木质魔杖出现在手中。那节木头像随手掰下来的一截长歪了的树枝，顶端却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维塔艾特纳心中某些东西蠢蠢欲动，它们像鬼蔓草一般疯狂繁殖起来。他垂头，戒指上的绿宝石闪烁着光芒，他感觉到那只眼睛在盯着他。
　　摩根用那种洞察一切的目光看着她：“你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星辰海了。”
　　“星辰海？”维塔艾特纳反应迟钝又平淡，“哦……已经没必要去了。”

　　吉恩前5年，在吉恩王和精灵女王爱普瑞的婚礼上，大家难得在战争中觅到一丝闲暇。
　　与世无争的精灵一族还是被拉入了战争。精灵女王甘愿舍弃了千年的寿命，与身为人类的吉恩缔结婚约。
　　在克兰的祝福下，他们的婚礼并不隆重，但足够重大。
　　海量的查理在宴席上喝得酩酊大醉，他不由分说地将艾瑟尔带到了一旁。
　　维塔艾特纳可以隐约听到查理激动的声音：“你瞧，他已经结婚了……你为什么还……”艾瑟尔，寒冰的艾瑟尔还是挂着冰霜般的表情摇头，“你醉了。”她大概是这么说。
　　“你就不能……”他听到那近乎哀求的语调，那大概是查理一生中最低声下气的时候。艾瑟尔打断他：“与他无关。”
　　“那你为什么……”艾瑟尔已经精准地击中他的后颈。查理高大的身躯倒下来，女骑士抱住他，站了好一会。从维塔艾特纳的角度看过去，那是一个拥抱。
　　他回过头，新婚的璧人站在那儿，他们言笑晏晏，今晚上，抛却战争与种族，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精灵女王的美丽无人能及，见到她的人都曾因那完美的外貌而暂停呼吸，即使是人鱼也望尘莫及。
　　人鱼。
　　维塔艾特纳的脑袋像被重锤击中。
　　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千年的寿命，真的，值得么？

　　他是世上最伟大的炼金师。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里面空无一物，握紧再摊开，一颗翠绿的宝石静静地躺在手心，那颜色像他的眼睛，他看着它，就像从镜子里和自己对视。他握紧了它，冰凉坚硬的触感使他安心。
　　哲人石，这是多少炼金师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它与他连为一体，这世上最大的财富就在他手中。
　　“维塔艾特纳·阿克麦斯特，你所求的一切现在都能得到。”
　　是谁在对他这样说？应该是，他自己在对自己说。
　　吉恩前64年，维塔艾特纳·阿克麦斯特实现了永生，他是记载中第一位获得哲人石的炼金师，被称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炼金师。

　　吉恩25年，
　　维塔艾特纳的睡眠越来越少，整夜整夜地睁眼坐在黑暗里。
　　他分辨不出昼夜与时光流逝，狭小的房间里杂乱堆满了炼金的器材，草药。在那充斥着奇异又熟悉的味道的房间里，他从窗子向外望，在地下的城堡里，没有星光，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曾待过的地下室。
　　也许她就是这样过完自己的前半生的吧，没有时间，日复一日的单调。
　　记忆被丢弃又被拾起，被遗忘又被回忆。他的记忆里充斥着破碎的片段，他们扭曲地排列在一起，构成了他所活过的两百年。
　　这两百年被一分为二，被一双眼睛一分为二。
　　记忆在胜利之日，那个不详的预言之后慢慢苏醒，伴随失眠与头痛。即使他是最伟大的炼金师，他仍无法治疗自己。
　　有时候，只有心跳能让他感觉他还拥有一具活生生的□□。
　　许多年前，有人告诉过他，长生是一种罪过，皮囊下的灵魂总在日渐衰老。
　　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被他亲手背叛，只留下一句诅咒日夜折磨他。

　　维塔艾特纳寻找延长让人鱼长出双腿的药剂时效的方法。
　　在一处洞穴里，他找到了一块石头。他握住那块石头起，他就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开启欲望与贪婪的钥匙。
　　它的确能给予他一切。他在任何一个国家都被奉为上宾，那块石头甚至能让那些恨他入骨的人都膜拜他。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他控制不了这力量。
　　永生的代价，是巨龙的泪水，精灵的眼睛、妖精的翅膀、人鱼的心脏。
　　他有三年没能去到人鱼海。
　　这些都是稀有且强大的种族。
　　巨龙只会在出生和死亡之时落泪，但不一定每只巨龙都会落泪。
　　精灵的眼睛只有在他死亡的那一刻取出才有作用。
　　妖精只有彻底绝望才会献上自己的羽翼。
　　以及——
　　只有得到人鱼的爱才能完整地取出人鱼的心脏。
　　第四年，他来到了人鱼海，那是一个霞光绚丽的傍晚，爱莎在海边等他，仿佛他昨日才刚刚离开。
　　他们一直坐着，从夜色降临坐到日出。她没有落泪，静静地看着夜空。他们并肩而坐，维塔艾特纳听见她说：“维塔，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故事么？”
　　哪个故事，维塔艾特纳当时并没有想起
　　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而来，照耀在人鱼美丽的脸庞上，她仰头看着阳光：“你能，让我回到海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