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台]梦平生》玉紫笛

1、第 1 章

　　一

　　寒来暑往，百年又过。

　　天上再次降下四九雷劫，黑云压顶，雷霆万钧，一人稳坐高台之上，四周阵法闪烁其中，他紧闭双眼，面色无波无澜，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天边猛地闪出一道雷如怒龙狂响，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直涌而来。

　　不远处，一妙龄女子轻蹙眉头，喃喃道：“已经一个时辰了，二哥这雷劫还没过去。”

　　在她旁边另一女子闻言，微微侧头，面若桃李，年岁也是年轻，只是眉目间流转着傲然的气势，“大哥与张道友在上面护法，你担心什么。”虽是这样说，但目光直直盯着雷光正中，不肯眨一下。

　　她二人周围也聚集不少女眷，都是与之相熟的同伴，尹百炼盯着看了一会，将旁边一男修拽到一边，“连程二都已经合道，你秦天机怎么做的？”

　　秦越苦笑道：“你当这合道是玩笑，说合就能合的？”

　　尹百炼道：“我的水平只能这样了，仙骨不全，撑死就是个元神神君，再往上的境界是不行了，你却是我们九雁山里仙骨最好的，为什么还不能合道？”

　　秦越正要说些什么，一女声在身后道：“你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秦越扭头，见一温婉佳人，冲她一笑，“师姐。”

　　陆令萱走过来，将尹百炼拉到一旁道：“你真当秦天机心里不急，莫要给他压力了。”

　　尹百炼道：“有压力才有动力，我这也是为了他好！”

　　陆令萱道：“合不合道，他心中自有定数，不用你来操心。”回头看了一眼秦越，低声道：“我知你是好意，只是这好意莫要再说了。他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

　　秦越天资虽好，但心思颇杂。为人容易殚精竭虑，于修行大道极为不易。以前有程钧给他护着提升修为，现在天台已现，众人又都已是元神神君，大道如何去走，各人心中自有定论，他也不再去问，只是这一放松，秦越的心思就不再修行上。当初说了三年合道，三年之后又三年，百年已过，蹉跎至此，连后来者都已经成为合道帝君，秦越反倒放弃了般，再不想合道之事。

　　尹百炼今日对秦越如此说，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觉得他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她看向秦越，心中琢磨着自己这几句被他听进了没，秦越注意了，朝她回道：“我心中有数。”

　　得他这一句，尹百炼也算满意，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将头靠在陆令萱肩头道：“好累好累，师姐，我想睡觉。”

　　“你啊。”陆令萱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的笑了笑。

　　众人再不答话，只听雷声已停，再看向程铮所在之处，黑云散开，阳光初显。程钰与冯宜真皆松了口气，庄灵秋拍手道：“好了好了，你这一颗心可算是放到肚子里了。”

　　冯宜真道：“他们还没下来……”

　　“是他们还是‘他’啊？”庄灵秋故意问道。

　　程钰也笑道：“我二哥下来可要好好说说他，看让我二嫂吓成什么样了。”

　　冯宜真粉面微红，嗔道：“就会取笑我。”

　　女眷们有说有笑，秦越一个大男人在这里也不嫌尴尬，应对的游刃有余，与之相对的另一处小亭中，老魔撇撇嘴，“哎呦喂，你看秦越这样，我看着都嫌肉麻，啧啧。”

　　白少卿道：“你也可以去那里啊，跟我们在这地方蹲着干什么？”

　　老魔耳朵一动，眯了眯眼，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张清麓的声音，“诸位快来，程兄出事了。”

　　老魔心里咯噔一下，也不作他想，化作一道流光，飞身过去。他到的时候还未有其他人上来，见到张清麓，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话还未落，见程钧背对着他，便走过去摸向程钧脉门，程钧想躲，此时也躲不过去。

　　“这是……这……你一身灵力呢！”老魔惊骇，又细细看着程钧，见程钧外表无恙，却灵力全无，更可怕的是，他陆地神仙的境界竟然在快速下降，“到底怎么回事！”

　　程钧摆手，示意等人齐了再说。

　　不过几个呼吸间，人已经到齐。都是神君修为，哪里能慢的下去。就连琴剑二老都从各自的洞府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剑老急冲冲道。“程小子，你怎么这幅模样？”

　　程钧环顾四周，面露苦笑道：“各位……”

　　“大哥……”

　　程钰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魔打断，骂道：“你小子又他娘的瞒着我们干了什么！”

　　“知我者老魔也。”程钧感叹了一声，指了指天上道：“我上去看了一眼。”

　　上去。

　　众人心知肚明。

　　当日程钧从天台之战回来，九座天台也随之出现，无数修士前仆后继的想要上去，均因没有实力而被天道打落，有实力的合道帝君们却不愿意第一个当吃螃蟹的，故而天台诱惑虽大，却没一人成功登上。

　　前世程钧也没见到过有人登上天台，心里没底，但八十一难已经淌过了八十难，也不差这临门一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正当他想着拼上一拼的时候，程铮要合道了。

　　帝君合道，天道要分一半的注意在这，这么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程钧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故而略微准备了一番，从天台上走了一遭。

　　他步步平稳，无灾无难，直到这真正踏到天台之上，天道也没有出现阻拦。

　　而真正让他变成这样的，是天上那人。

　　“人？”老魔叫道：“仙人？”

　　“应该是。”程钧道：“也是我鲁莽了，我本不想与那人照面，正待原路返回时，那人道‘即来之则安之’强行要将我留下，我不愿久留，就与他动起手了……最后搞成这幅样子。”

　　老魔不语，他跟着程钧最长时间，也知道这短短几句有着多少凶险。以程钧这老谋深算的性格哪里会与仙人为敌，定是上面那人先出的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登天之事就要后推了。

　　程钧神色恹恹，低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趁他说话的这段时间，境界又低了几分，已跌到精魂天地。

　　老魔见程钧这落魄样，心里又气又怒，偏偏这小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挖苦道：“你事事算尽，又是天道他小舅子，要是你也不行，那咱们谁也上不去，要我说，合道帝君的境界也够，干脆就与天同齐呗。”

　　程钧听见，抬头看他一眼，好笑道：“你的志向在此？”

　　老魔立刻上前道：“我的志向？有你在，我还要什么志向？”

　　程钧道：“我也不顶事了，境界上不去，再有想法也没用，只是不知这是要我到什么程度。”
　　秦越在一旁也观了许久，这才插口道：“应当会跌到修为全无。”

　　“……凡人境界？”程钰不可置信。

　　“没什么……不过是从头再来。”程钧略一思索，道：“我的情况要瞒住，不能被外人知道。另外……你们谁的府邸借我闭个关啊。”

　　程钧原本住在蓬莱正首的金鳌岛上，岛上弟子不多，禁制倒是不少，他这人是阵法大家，每居一处必然要将那处给收拾利索，大大小小的阵法禁制不下千道，他如今没了实力，无法掌控这些阵法，凡人之躯去了，都够死上几千回的。

　　张清麓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要上天台的人，故而一直在旁边不肯说话，免得引火烧身，此时听见程钧如此说，便道：“来我这里吧。”

　　秦越看他一眼道：“你的岛上可还有另外一人，程钧若是上了你的岛可未必是件好事。”

　　张清麓笑道：“我父亲如何，你不清楚？他还不至于去为难程兄。”

　　秦越拿手中扇子扇了扇，上前一步，手指已经碰到程钧，“是不至于，只是愿意为难我们罢了。”

　　老魔道：“没有我们，只有你。”

　　秦越目光闪了闪，也想起百年前被张七用威压压的说不出话那次，他看了看张清麓，心中清楚知道他是合道帝君，若是论修为论境界都是顶尖的，于程钧多是益处，只是这么放手，他又有些不肯，“程钧，你要去谁的岛？”

　　“肯定不是你的。”程钰撇嘴，“你的岛上全是礁石，寸土不生，看着就糟心。大哥现在都成凡人了，不如呆在舒服的地方呢，大哥，跟我去梨岛。”

　　程铮拽了拽程钰，训诫道：“小钰，不要胡闹！”

　　梨岛虽然景色好看，但在他们心中都是属于女眷的，大哥绝不可能去那里。

　　“其实……可以去我那里。”景枢小声开口，见程钧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有了一丝底气，“我想……我还有修行的问题要请教师父。”

　　程钰嗤了一声。

　　都是元神神君了，还能有个屁问题去请教啊。

　　“大哥，你说吧，你想去哪？”程钰问。

　　程钧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就引发这么多的问题，他朝云渊那里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最远处的白发人似乎有所感觉，抬起了一张俊俏的脸，面无表情。

　　程钧嘴角扬起，低头对老魔道：“劳烦给个地方呗。”

　　老魔白他一眼，“就知道你还得靠我！”

　　老魔与云渊共住一岛，原因是他们一猫一狗在一起方便，只是因为老魔对外貌太过不满，云渊又不肯多说，故而两人都没有收弟子，岛上虽大，却连个人都看不到。

　　哦，本来商君柳是住在这的，后来因为琴剑二老无人照料，于心不忍，也就搬到他们那里去伺候了。

　　程钧从云渊背上下来，老魔就在一边护着，“你的境界又低了，堪堪入道。”

　　“恩，入道四重。”程钧叹了口气，“当初遇到你也不过入道期的修为。”

　　老魔怔了怔，“你还记得，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我可忘不了，你那个时候可倒霉的很，在一棺材里呆着，没有遇到我的话现在就魂飞魄散了。”

　　“放屁！没有你老子也找的到出路，就那、那个小和尚，他就挺好！”

　　“你是说空忍？”程钧一笑，想起前世的骨魔空忍，“他确实挺好。”

　　他这一世过来，改变无数历史进程，或拯救或加速许多人的性命，所为的就是要一步登天台，当日九大天台居士对战是何等威风，没想到才刚过百年，他就已经落为入道期。

　　世事难料，不过如此。

　　老魔怒：“你小子想怎样？没实力还这么欠揍！现在老子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程钧点头，“对，所以你现在可要小心点，你打个喷嚏我就去了半条命。”

　　云渊道：“不会。”

　　程钧看他。

　　老魔摸了摸鼻子，他矮小的身子不够程钧的肩头，“他说的是不会让你有事……哼，好一条忠犬。”

　　“猫，闭嘴。”

　　程钧抬手摸了摸云渊的头，他此时化作真实大小的原型，被程钧摸得很是舒服。

　　没一会，程钧停手，抬眼看了看天空，道：“走吧，去你们的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