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术》琉雾

16、第十六章 血光之灾

　　天庭无所事事的神仙众多，一根针掉地上也能激起三千浪花。是以，天权宫要重新整修的消息，由天权宫的仙仆一一传下去，传得满天庭一时腥风血雨。流言蜚语众多，最后还是远在地府逍遥的转轮王将伏鬼扇一撑，一句“妖狐要改天权宫，星君还纵容着，想必是动了凡心”才将不同版本的流言统一了。
　　好在此刻天帝正躲天后，自顾不暇，才没将落星决拖去紫微垣宫触膝长谈。
　　南天门尽忠职守的天兵们，早些就得了落星决的命，眼下一长排狐狸崽子正呼哧呼哧地抬着木桩子往南天门而过，也并未阻拦。
　　天兵们昂首挺胸纹丝不动，脸上一派庄严肃穆，眼睛却齐齐往下瞥。
　　青歌召唤来的狐狸，基本都是刚修成人形不久的灵狐，因着法术不高，才能让神仙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群狐狸崽子，不过四五岁孩童模样，耳朵尾巴和脚爪子都还不知道如何收回去，纷纷竖着狐狸耳朵，甩着狐狸尾巴，头顶比自身大数倍的物什往天权宫里赶，叽叽喳喳，吵杂不堪。三三两两的仙仆站一堆，老远就能见白白的云层之上，一长串狐狸影子。
　　冷清了千百年的天庭总算热闹一回。
　　青歌御起火云，往天权宫上方一蹲，指挥一堆狐狸崽子干活儿。
　　落星决怕吵，便从书斋里挑拣几本经卷，跑到池塘边去看。青歌忙里偷闲，寻个空档就要到落星决跟前腻歪。
　　青歌降下火云，落在种满优昙花的草地上，瞅见不远处，落星决正仰躺在优昙花丛里，单手执书，正看得入迷。
　　天权宫里满地种的都是优昙花，难怪落落衣袖间总有优昙花香。
　　青歌折下一朵优昙花，笑吟吟地走上去，蹲在落星决身旁，将花朵放在他耳边。花朵乳白，倒跟落星决一身白衣相匹配。
　　落星决顿了顿，目光从书卷上移到青歌妖魅的脸上，道：“你这是干什么？”
　　“以花赠君子。”青歌低头看他，笑道，“这花适合你。”
　　“花是送美人的，君子理应送兰草。”落星决将花朵取下来，比在青歌耳际，罕见打趣道，“这花该适合你。”
　　青歌接过花朵，放到眼下，捏着花茎转圈，眼中笑意更甚：“落落这是在夸赞我么？”
　　落星决无奈一笑：“也只有你会觉得用美形容男子是夸赞。”
　　青歌看了他一会，伸手，轻轻抚过落星决的眼角，道：“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
　　“没什么好笑的事，自然就不笑了。”落星决肃了肃神情。
　　青歌想了想：“那以后我就多做点好笑的事逗你笑。”
　　落星决顿住，眼神复杂又莫名。
　　青歌命犯太岁，难得跟落星决亲亲我我的好时光被一道玄光搅合没了。而这道玄光的主人，还正是被奉为太岁神的殷郊天将。
　　落星决派殷郊、陶元信两天将去查的天狐皮很快就有回信。而这信由殷郊用玄光护住，直飞进天权宫，飘到落星决面前。
　　“什么鬼？”青歌颇为不爽，刚刚瞅气氛不错，正打算来场感天动地的深情对话，天边突然飞来一道玄光，砸了他脑袋不说，还一个劲儿在落星决眼前转悠。
　　“手下天将的法术。”落星决取下玄光中的书信，摊开来细细看。
　　青歌见他仔细看过后，一脸凝重地化出把火焰将书信烧了。不由好奇：“怎么了？”
　　“天狐皮……”落星决顿了顿，“在魔界。”
　　青歌默了片刻，问：“眼下天帝不在，你有什么打算？”
　　落星决长身而起：“等不及那个没形状的，天狐皮一日在魔界手中就多一分危险，我先去一步。”
　　“去魔界？”青歌担忧，“魔界有神魔的魔气护住，神仙修为越高越容易受魔气排斥，你这数万年的道行，别说抢天狐皮了，踏进魔界一步就是腐心蚀骨啊。”
　　落星决乐了：“照你这么说，当年仙魔大战时，我在魔河畔生擒神魔，早已应该腐蚀成骷髅了。”
　　青歌一愣，转个弯恍然大悟：“你有金刚罩？”
　　金刚罩是西天梵境佛祖的贴身物什，能挡万千乌瘴魔气，世间绝无仅有。当年仙魔大战，天帝向佛祖借来，一分为二，一份留给自己，一份送于前往魔界的众天兵天将。天帝脸皮厚，仙魔大战后见佛祖未曾来讨要，便将金刚罩一并交由落星决保管，私心地不想交还，心说：如此罕见的宝贝，在天庭里放一天，对他们神仙有利一天。
　　眼下落星决只笑不语，青歌一思索，便猜个八九不离十，遂道：“那我跟你一起。”
　　落星决揉揉他脑袋，柔声道：“你就老老实实呆着。没有天帝得命令，我左右去不了多久，趁我不在你将天权宫改造好，我回来也能住上了。”
　　青歌又默了片刻，深知落星决固执，自己拦不住也跟不了，便用脸蹭蹭落星决冰凉的手掌，趁机揩一把油：“好吧，你路上小心。”
　　凭落落的修为，如今苟延残喘的魔界应该难不倒他。
　　手里的脸颊触感滑腻，却像触电般击了落星决一下，落星决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不动声色地收了手，招来祥云，直往下界飞去。
　　落星决在魔界入口处与殷郊、陶元信会合，并二位天将手下的八位天兵，一共十一个神仙，用金刚罩罩住，隐去仙气，直直飞往魔界的魔宫。
　　殷郊跟陶元信说，天狐皮上有东皇太一的神光，天狐皮被盗取当日，有许多凡世的地仙都瞧见了，那道神光正是飞往当年神魔的住所，通天魔宫。
　　落星决此次前去，连天帝都未来得及通知，身边只有十个帮手，知道自己这一去只能智取，不能力夺，换一种说法便是偷。
　　青歌在天权宫里足足等了三日。
　　青丘的狐狸素来机警伶俐，他唤来修筑宫殿的狐狸崽子，更是青歌百里挑一出来的，不出三日就将他画在薄纸上的宫殿，原封不动地复制到天权宫上。
　　青歌非常满意，开了自己装小食的口袋，从袋子里掏出糖来分给狐狸崽子们。
　　小小的狐狸崽子们一人分得一颗糖果，高高兴兴坐在天权宫外头的云朵上抱着啃。
　　其实今日甫一出门，青歌就觉着不吉利。天权宫是个碧沉沉明晃晃的黄金宝地，可他却硬是在踏出落星决寝殿时，见一只乌鸦嘎嘎从他头顶飞过，‘啪’一泡鸟屎不偏不倚正落到他跟前。
　　不吉利，忒不吉利。
　　青歌自诩宰相肚里能撑船，摩拳擦掌一番，肚子能撑船的宰相就将那倒霉催的乌鸦捉来烤熟吃了。
　　青歌打完牙祭，瞅一堆徒子徒孙啃糖果啃得乖巧，便往狐狸崽子中央一蹲，将这翻不吉利的事儿说出来讨论一二。
　　一只银狐部的小崽子蹦过来，先抱住糖果舔上两口，再掏出一个百宝袋子，将糖果宝贝似的收进去，又从袋子里掏出七颗石子儿，甩着狐狸尾巴，一张小脸神神叨叨：“听青歌哥哥说来，却是不大吉利‘我又观青歌哥哥你印堂三分晦暗之气，想必近日有灾事缠身，不如我给青歌哥哥算一卦吧，不收你银子。”
　　青歌斜睨眼下的小不点一眼，颇为怀疑：“你行么？”
　　小不点跟身体一样大的狐狸尾巴再甩了甩，一挽袖子，豪情万丈：“青歌哥哥别看我小，我可会算命了，我曾爷爷是银狐部四十二狐仙之一，我从小跟着曾爷爷在凡间坑蒙拐……不对，是占卜算卦，学了一身本事儿，可在行了！”
　　旁边一只小黑狐窜过来，赞叹道：“是呀是呀，青歌哥哥，他可厉害了！算得特别准！我过生辰时姥姥送的金叶子掉了，我找了好一会没找到，还是他给我算完命，说金叶子就在我脑袋上，我一摸发现是真的呢，好棒啊！”
　　青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大耳朵上别着的硕大金叶子，再面无表情地看他“啊”一声惨叫，嚎一声“我的金叶子呢”，然后慌慌张张又开始找金叶子去了。
　　青歌默了，瞅银狐部小崽子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又面无表情道：“既然你这么厉害，给我算一卦吧。”
　　小崽子雀跃一声，捧着七颗石头，闭眼念一句“嘛咪嘛咪哄”，将石头抛到地上，然后摸着下巴皱着眉毛，煞有其事道：“呜……好凶恶的卦象呀，真惨~真惨~”顿了顿，又摇头晃脑，“爱而不得，爱你人的你不爱，你爱人的不爱你。而且这卦象有血光，你或者你爱的人是要死了吗？”然后诚恳道，“不过我跟着我曾爷爷混了多年，这么点小小血光之灾也不是破不了，只要青歌哥哥再给我一颗糖果……”
　　话还没说完，小崽子肉嘟嘟的脸颊就被扯住，瞬间扯出他一筐眼泪鼻涕。
　　青歌将小崽子的脸颊左右开弓地往外拉，满脸和蔼笑着对他说：“谢过大师算的命，不过小的跟小的夫人如胶似漆恩爱得很，也平安喜乐不见血光。刚刚我瞧着凉亭红柱上的漆似乎刷得不太整齐，大师且算算我会不会把负责刷漆凉亭的小崽子拉出来揍一遍？”
　　算卦的小崽子从头抖到脚，连忙拧了大桶红漆，飞也似的奔向莲花池上的凉亭。
　　青歌散退一帮狐狸崽子去做最后的修整，自己蹲在云头暗暗担忧。刚刚银狐部小崽子的话他会如此生气，也事出有因。且不说‘你爱人的不爱你’正踩中青歌的痛处，那句‘你爱的人是要死了吗’一出口，将他激得胆战心惊。落星决去魔界已有三天了，就跟石头掉进大海，半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青歌说不担心是假的。
　　然而没有落星决的示意，他就算再担心，也只能乖乖呆在天权宫。
　　说来这青歌跟落星决也算心有灵犀，青歌这边正担心捉急，落星决那边就用法术凝聚成仙鹤飞来报信。
　　‘碰’大白鹅子撞上天权宫外的结界，晕倒在天权宫百步开外。
　　青歌此时正拿着尺子，在天权宫上方比划。走出结界，见大白鹅子眼冒金星，不由默哀一次，然后依样画葫芦地点开大白鹅的天元。
　　“青歌……”落星决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那头飘来，“带上此决速速去找我手下其余八名天将……有谁走漏我潜入魔界的风声……现在被困在通天塔中，让他们用慧侗般若镜逆转通天塔空间……”
　　“啪”直尺掉落在地，青歌脸色惨白。
　　怎么会被锁进塔里？！
　　通天塔是神魔造出来的玩意，神魔跟仙族世代有仇，造的东西自然专门对付神仙。青丘藏书阁那本厚厚的兵器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神仙被锁通天塔，纵然通天的本事都休想逃不出，唯一能抗衡的，唯有挂在第七天的慧侗般若镜。
　　青歌匆忙招来狐狸崽子们，将寻八位天将开启慧侗般若镜的事情一一嘱咐后，御风急速飞下界。
　　青歌的背影已远在天边，狐狸崽子们面面相觑，呼啦一声八方散开，蹭蹭蹭迈着旋风腿替青歌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