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逼问 ...
-
李泰饶有兴致地打量宁楚仪,而此刻制住了沈牧元的薛臣也是双眼放光,死死盯着宁楚仪,表情如锁定了猎物的恶狼一般。
宁楚仪内心大惊,表面却仍自保持镇定回道:“能被殿下挂念,臣深觉荣幸。只是殿下所言之事,臣不明白,臣那日当真是恰巧碰见。”
“恰巧?那时已然宵禁,我也查过,那日你并不当值,却不知你是巧从何来?”李泰冷笑,“已然有这许多巧合凑在一起,尔等还以为本王很好糊弄吗?你说你那日是去寻花问柳也比这‘恰巧’二字好使。”
宁楚仪面色不变,道:“殿下确实是多心了!那日正好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件,凶手……残忍狡诈,而且这背后可能牵扯到江湖上的一大杀手组织,若是此事拖延,臣怕惹出大乱,是以明知宵禁,仍去了红袖楼找到陈明府汇报此事,却不想正好遇到有歹人刺杀殿下。”
“哦?江湖的杀手组织?说来听听。”李泰冷冷打量他逼问道。
“便是人称江湖第一势力的通源阁了。”宁楚仪说出这几个字,李泰脸色怪异变幻,然而片刻又恢复如常。
“通源阁?不错,本王虽不涉江湖,然这名字也是略有耳闻的。”他笑了笑,转眼又道,“你这捕快好口才!然而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本王也是不信。”他一甩袖子,脸色沉下叫道:“看来尔等是打算装傻到底了。来人!”
厅外迅速传来踢踏之声,一队黑甲兵跑了进来。这队甲兵各个威猛雄壮,步伐沉稳有力,行进间脚步整齐划一,一看便是久经训练,且身上杀伐之气甚重。
沈白凤见状,眼睛眯了起来,手掌紧紧捏死了扇骨。他与宁楚仪对视一眼,只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把他们都给本王拿下!”一声令下,那队黑甲兵鎗铛拔刀,闪着寒光的刀刃便都架在了厅中众人的脖子上。厅中伎人听闻风声不对,早已腿软打颤,如今见这一队煞星冲进来,顿时都吓得屁滚尿流,齐齐聚在厅中瑟瑟发抖,想哀叫,却是不敢叫出声来。宁楚仪等人自然不甘就此被缚,然即使有心反抗,此刻沈牧元被薛臣拿在手中,便是心有不甘,也只好俯首归降。
“殿下这究竟是何意?”陈庆炎被横刀架在颈中,脸色不愉道,“殿下是皇室宗亲,难道这捉人便是一句话的事,一个解释也不给吗?好歹说出个罪名,让我等死也当个明白鬼吧?”
沈牧元脸色难看,挣扎道:“臣也是不明,殿下究竟是想做什么?这大唐的天下,我沈家也是有片马功劳的,今日殿下骤然上门发难,难道也不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吗?”
“放肆!”薛臣捏紧他的喉咙,“死到临头还嘴硬,非要殿下将事情全部挑明吗?”
李泰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不错,是该让尔等清楚事情缘由。好,那本王就继续说那第三个疑点。”他负手在后,肥胖的身体朝前踱了几步,道:“那日王之礼对本王所言之事,乍听荒谬,本王当时也是不信。然而在刺客退走之后,本王立刻想通当中的疑点,然而怕打草惊蛇,便强忍了没发作。待回京之后,本王立刻派人去了王之礼的老家去探查他口中所说情形,果不其然,王之礼并未撒谎,他那表叔尸身十几年来丝毫未腐,在当地已然成妖,幸而本王派了司天阁的人一同去了,将那妖孽拿下。”
沈牧元一头雾水状:“殿下究竟在说什么?为何臣等一句也听不懂?”他心中已知李泰今日怕是做了万全准备而来,然而这等事情,谁承认谁便是傻子,当下暗中与陈庆炎、傅培安递了个眼色,打定主意装傻到底。
宁楚仪虽未与他几人挑明,然而也是对此心知肚明,也暗中扯了扯沈白凤的袖子,示意他静观其变,千万莫要发作。
薛臣冷笑:“真是装得一手好傻!”
李泰也嗤笑道:“尔等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的不懂啊?”
傅培安道:“殿下说臣等懂,那便是懂了。臣等说不懂,怕是殿下也不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这里都是殿下说了算,我等便是满身都是嘴也是辩不清。殿下何必再找这些托词?是杀是剐,殿下请便吧,总之我等也无力反抗。”
他这招以退为进逼得李泰傲然一笑:“好,事到如今还在狡辩,不忙!本王今日定要尔等死得明白。”
“王必之事乃是其一,这在一方面印证了当日王之礼所言之事为实。我在同时又遣了人来上洛寻王之礼说道的陈玄之陈教头,却得知他竟然就在事发当晚去长安寻亲访友去了。他在这上洛十几年也未听说长安还有亲友在,却在那晚蓦然就失踪不见,这,难道也是巧合?”
陈庆炎正欲开口辩解,宁楚仪淡然接道:“不管殿下是信还是不信,我师傅确实是往长安去了。正好那日我去找陈明府前去拜会了一下师傅,乃是他当面言明,说是远在长安的故友忽生恶疾,恐怕命不久矣,是以交代了我一声便急匆匆出了门。是我替他收拾的行囊,也是我亲自送他出了上洛。这事发生在殿下遇刺前,且不知殿下为何会认为我师傅与王之礼被杀一案有关?”
李泰怒笑:“胡言八道!你这贱民,难道是在说,本王在编排你师傅的罪名?”
“臣不敢,臣只是言明事实,至于信还是不信,那是殿下的事。”
李泰打量他片刻,点头道:“好,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傅培安插嘴道:“臣有些不解,陈教头向来守法本分,不知他何罪之有?”
李泰哑然,不悦道:“他包庇窝藏朝廷要犯。”
宁楚仪皱眉:“我师父包庇何人?”
李泰面容怪异笑了笑,道:“麒麟。”
二字一出,厅中立刻一阵诡异的静谧。
李泰冷笑:“各位何必再装傻?本王今日来,便是要查明,这麒麟究竟藏身何处。”
沈白凤此刻再也忍不住,道:“殿下说的究竟所指为何?麒麟指的是人还是物?那不是传说里的神兽?难不成这人间真有那神物不成?”
李泰冷冷瞥他一眼,心里忖道:这人看起来当真眼熟无比,却是想不起来究竟何时见过。想他李泰自幼被赞聪颖过人,见人记事几乎可谓过目不忘,却是始终想不通为何见沈白凤眼熟,这种事情他还从未遭遇过,当下有些恼怒,口气也更加冷然。
“当日王之礼约见本王,便是为了向本王言明有关麒麟之事,却不想秘密还未和盘托出,便遭杀害。本王起初也当他是一番胡言乱语,回宫面圣之后却得知,原来他所言为真。当初圣人登位,秦/王府记室参军李淳风以将仕郎直入太史局,置掌天文、地理、制历、修史之职。贞观七年,他夜观天象,得六字天机。”
李淳风这人鼎鼎大名,在座之人哪有不知的。此人自小便被誉为“神童”,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于道学、阴阳学,九岁便远赴河南南坨山静云观拜至元道长为师,十七岁经刘文静推荐进秦/王府,二十六岁进太史局,如今十几年过去,他身居要职,在天子脚下正得宠。据说此人知古通今,有通天彻地之能,能与上天神灵交谈,却不知他得了哪六个字。
陈庆炎皱眉问道:“什么天机?”
李泰一字一句道:“麒麟现,天下变!”
厅中一阵诡异静谧后,沈白凤忍不住笑了出来:“殿下是在说笑?我沈家在这上洛几十年,别说是麒麟,虾兵蟹将也未见得分毫,便是这天下真有那神物,也绝不可能出现在上洛,出现在沈家,更别说被一个小小武馆教头藏匿!若说殿下因为遇刺一事迁怒我沈家,倒还有几分理由,若是因为这胡言乱语的六个字便来寻我沈家不是,那岂不是牵强附会?”
“放肆!太史令的预言从未出过错,你敢说这是胡言乱语?”薛臣怒喝,“这句话指明了若是麒麟现世,天下将大乱。如今好不容易四方安定,怎能容忍麒麟现身扰乱这太平盛世!殿下之意已经清楚的很!你们杀了王之礼便是为了阻止他向殿下坦诚麒麟的身份与下落,可谓包藏祸心。如今计谋已被拆穿,还不快快将实情一一道来,争取宽大处理?”
沈牧元道:“殿下所言,我等皆是一头雾水。从未做过的事,如何坦陈?”
“不错!殿下将这些罪名强行加在我等身上,又逼迫我等认罪。然而这些事情我们当真是一无所知,岂能迫于淫威,承认这些莫须有的罪名?”陈庆炎叫道,“殿下如此行径,有失仁德。臣等不服!”
“你住口!”李泰自幼便被人捧上了天,连圣人都未曾这般声色俱厉与他说过话,更何况被人当面冲撞!他被这番指责惹怒,用手指着陈庆炎道,“你小小一个县令,与下属行那污秽之事也便罢了,如今竟然敢指责本王的不是!来啊,掌他的嘴!”
立刻有一黑甲兵上前,意欲打陈庆炎耳光。陈庆炎大怒:“士可杀不可辱!便是你为亲王又如何?我是朝廷命官!你敢!”
那黑甲兵犹豫片刻,李泰怒笑道:“小小一个县令,有何不敢?打!”
说罢,那黑甲兵当真朝着陈庆炎脸上抽打下去。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陈庆炎脸被重重打歪到一边,口角破裂,流出血来。陈庆炎像是被打蒙了,表情滞然,半晌没说出话来。
宁楚仪等人见状,心底大怒,都挣扎起来。却因为受制于人,脱身不得。傅培安更是焦急,双目死死瞪着李泰,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沈牧元大怒:“魏王!陈县令这些年在上洛勤政为民,虽无显耀政绩,却也不曾有过过失。如何今日在此被如此羞辱?皇家未免欺人太甚!”
李泰嗤笑道:“邓生入仕,本已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他还与刺杀本王一案有关。便是辱他又如何?他既做得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又有何脸面可言?”
陈庆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低声道:“与培安相约之事怕是要食言了。”
“不可!”傅培安惊叫。
李泰一愣,只见陈庆炎满脸怒容,双掌推出,将身侧制住他的黑甲兵一掌轰的飞了出去,又一脚将抽他耳光的黑甲兵踢飞。那黑甲浑身骨裂之声响如爆豆,兵狠狠砸在墙上,然后沿着墙壁软软滑下,看起来如一滩软泥。下一刻陈庆炎身体高高跃起,扑向李泰,打算将他制于掌中。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泰遭此变故,吓得面如土色,腿上一软,坐倒在地上,竟正好躲过了陈庆炎的扑击。
薛臣立刻反应过来,他手上用力,死死捏住沈牧元咽喉:“陈庆炎,你敢!”陈庆炎身体僵住,李泰连忙手脚并用爬远,身上肥肉抖得几乎冲破衣衫甩在地上。其余黑甲兵立刻冲上来将陈庆炎团团围住。
陈庆炎本打算将李泰制于掌中,也好与薛臣谈判,此计如今已然无用,当下惨笑一声,望了望傅培安,满脸决然。
李泰在黑甲兵的搀扶下爬起来,颤巍巍指道:“放肆!放肆!来啊,给我杀了他!”黑甲兵立刻群攻而上。
“殿下不可!”沈牧元死命挣扎,薛臣扣住他咽喉的手捏得更紧。宁楚仪等人也想上前,然而颈上被刀死死压着,若是妄动,下一刻便要毙命。
他们从未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难熬,其实场中战斗结束得很快,李泰这番带出的将士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方才陈庆炎乃是偷袭,那两黑甲兵猝不及防,方在他手下丢了性命,如今早有防备,岂能那么容易被打发?陈庆炎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败下阵来。
傅培安眼睛死死盯着战局,一瞬不瞬,他看有数名黑甲兵被击伤飞出,露出被围在其中做困兽之斗的陈县令;他眼看陈庆炎浑身伤口,鲜血很快湿了他的衣服;眼看他身体被数柄横刀刺透,他刚烈的面容因痛苦扭曲起来;眼看他身上横刀拔出,身上血如漫天飞花,溅了满地;眼看他最后眷念朝他看了一眼,而后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傅培安看着陈庆炎的尸体,面色出奇的平静。沈牧元艰难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瞪着李泰,发指眦裂。
陈庆炎的死镇住了厅中众人,却唤醒了宁楚仪心中的兽。这一定不是真的!这一定还是在哪个噩梦中!就在前天,这一向善待他的县令还与主簿商量要远遁江湖,快意恩仇,如何在短短两天后,转眼便是天人永隔?地上的血化为熏人猩热,缓缓爬上他的眼瞳。
战斗结局,众兵收刀。李泰也终于定下神来,冷声道: “自寻死路!今日,不交代麒麟的下落,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门。陈庆炎,便是你们的榜样。”
沈牧元嘶声吼道:“不说!李泰,你今日便是屠了我沈家满门,也休想得到一个字!”
李泰正欲开口,傅培安却语气平静道:“我说。”
沈牧元一愣,然后大怒道:“傅培安,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告知魏王麒麟的下落。”傅培安斯文的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若我说了,魏王可会放了沈家一家老小,绝不伤害他们?”
“你!”沈牧元不领情,“不可说!顾郎对我沈家恩重如山,你若是将麒麟下落说出,便是我沈家躲过此劫,你叫我以后如何有脸面再去面对他?”
李泰却是笑了:“你在和本王谈条件?”
傅培安不理会沈牧元,也不去看地上的陈庆炎,平淡道:“魏王,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可敢以你名义起誓,放过沈家众人,决不可伤害其中任何一个?你若是不答应,我敢保证,便是你杀光这厅中所有人,你也绝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沈牧元还想叫唤,却被薛臣捂住嘴,薛臣在他耳边低声道:“顾郎?你说的顾郎,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吧?”沈牧元立刻静了下来,眼神惊异看向他。
李泰听到傅培安的条件皱起眉头:“荒谬!本王一个个逼问,难不成还真的得不到答案?沈家行刺亲王未遂,都是死罪之身,便是都杀了也不可惜。至于你,本王将你押回京师,严刑拷问,不怕你不招!”
“看来殿下并不急于知道麒麟下落,难道你此番逼迫,原来是另有目的?”
李泰难得脸上一慌,挥手道:“本王没有那么蠢!你定然是想先用语言引诱我,说可以告知我实情,条件是放过沈家,并且这消息事关紧要,只能告知我一人,待我走近便骤然发难,将我扣于手中,或者直接击杀。本王明知你心意,却偏偏不让你得逞。来啊,将他扣押下去,关进大牢,严刑伺候。”
傅培安惨笑:“魏王的确心思机敏,傅某这点打算都被你看透了。死鬼,你折在他手中倒也不冤。你说的不错,士可杀不可辱,我傅培安岂能进那污秽之地受人凌/辱?”他最后看了看地上的陈庆炎,脸上绝然,双手一挣摆脱身侧士兵钳制,反手握住横在颈部的刀刃猛然在脖子间一抹,就此倒地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