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梦刀》花曲道半

1、大脸（1）

　　今天，你又梦到什么了呢？

　　大脸（1）

　　别了！幻想，这骗人的腰痛
　　不能老耍弄它盛传的伎俩
　　别了！别了！你怨诉的歌声
　　流过草坪，越过幽静的溪水
　　溜上山坡，而此时它正深深
　　埋在附近的溪谷中
　　这是个幻觉，还是梦寐
　　那歌声去了——我是睡？是醒？
　　——济慈《夜莺颂》
　　·
　　·
　　正是夏季七月，全年天气最炎热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堪高温压力，躲进空调房里。但总还有不少人估错了天气，顶着炙烤大地的太阳，在各个名胜景区里疲倦地浏览。
　　贺意彤正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
　　这个穿着时尚的女孩是个大三学生，趁着暑假，跟男朋友孔俊光一起前往家乡附近有名的古镇游玩。这个古镇叫江兴小镇，以江南林园风格的亭台楼阁闻名周边城市，但当地旅游业还不太发达，游客也不算很多，所以不甚出名。但也因此小镇还保留着原本古香古色的感觉，没有太过于商业化。
　　对贺意彤这样的大学生来说，这样的地方正是情侣结伴出游的好去处。江兴小镇悠然安静，人烟不多，比较出名的几所建造精巧的园林都无需门票，随意进出；由旁边江水分支出来的一条长河横穿小镇，也可以渡船随着河流观赏两边的小镇居民生活。贺意彤最喜欢的是江兴小镇不修饰的青石板路，两个人拉着手漫步在青石板上，周围皆是古色小楼，别有一丝浪漫。
　　她和自己的男朋友孔俊光才是刚交往一个月，此前贺意彤已经暗恋他差不多半年，如今得偿所愿，更想趁着这次出行把两人之间的感情加温。
　　到这小镇的第一天，两人放下行李就直奔某个著名园林。贺意彤拿着一杆长长的自拍杆，跟孔俊光兴奋地拍遍了整个园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俩住在当地一个特色民居宾馆里，装修成类似电视剧里的客栈一般，古香古色。房间里有红木雕花大床，曼妙连帐，静倚花窗，远眺出去便可以看到横穿小镇的潺潺河水，十分惬意。
　　房间是孔俊光订的，之前特意没告诉贺意彤，就是为了给她这份小惊喜，贺意彤自然十分开心感动，在房间里看了又看，又自拍了好几张。
　　“俊光，你对我真好。”还带着点兴奋的贺意彤搂住孔俊光，趴在他耳边夸奖道。
　　孔俊光回搂住她，“傻瓜，不对你好还对谁好呀？”
　　贺意彤心里一甜，想到之前自己求而不得的苦涩心理，又低声说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了。”孔俊光目色一暗，语气却不变，仍搂着她安慰，“你在想什么呢。”贺意彤露出些许不安的神情，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希望晴晴不会怪我。”她提到这个名字，让孔俊光脸色瞬间变差，贺意彤还想说什么，却注意到孔俊光不妙的脸色，暗骂自己一句，急忙转移话题。
　　“俊光，今天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孔俊光这才缓和了脸色，抱着她坐到了床上。
　　两人之间情意融融，不自禁地轻吻对方。第一天奔波许久，两人只是随意坐了一会，就早早洗漱，休息下来。入睡之前贺意彤依偎在孔俊光的臂膀里，回想着白天的开心，觉得真是来对了地方，但她又想到晚上的小小不愉快。
　　晴晴——贺意彤默念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名字，心里一阵不安和愧疚。对不起，我还是和俊光在一起了，希望你不要怪我。纷乱复杂的思绪在她脑海里冲撞着，但都没有抵过与身边人同榻而眠的甜蜜感。贺意彤告诫自己以后多多注意，斯人已逝，还是不要再提晴晴了。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下楼喝粥，正打算按照原先的计划游玩小镇上的另一个园子，客栈老板却给他们推荐了另一个活动。
　　“你俩要去玩？最近这边有个雕塑展，就在城北，很方便去的。”老板是个带着啤酒肚的憨厚汉子，说话带着当地口音，笑着跟他们搭话。
　　雕塑展？
　　贺意彤和孔俊光对看了一眼。贺意彤比较喜欢玩乐，平时更喜欢玩乐性的场所，从不去这种文艺兮兮的地方，但孔俊光却正相反，是个文艺青年。他对此很有兴趣，主动问道：“老板，你能详细说说这个雕塑展吗？”
　　老板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摸着肚子乐呵一笑：“就在城北的苏家院子里，前几天就开始了，今天好像是最后一天展览。苏家院子也不远，你们租个单车骑过去或者走路都行，而且门票不贵，不去白不去嘛。”
　　因为昨夜没休息好，虽然贺意彤妆面精致，却掩盖不了她的没精打采，她心里有些不愿意。然而孔俊光肯定是想去的，他讨好地看了一眼贺意彤，扣住她的手。“宝贝，我们去呗？”贺意彤心一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孔俊光十分欣喜，两人迅速喝了粥，走出客栈。
　　按照老板说的在附近车行租了辆自行车，问好路，孔俊光手握把手，脚踩踏板，潇洒地搭着坐在背后的贺意彤出发。
　　那地方确实不远，两人骑了不到半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虽然没指望这个小镇的会场布置能有多高大上，但实地摆设却让他们俩十分失望。仅仅是在苏家院子门口挂了张简陋残破的雕塑展海报，随便摆了张贴了“收费处”手写体的桌子，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两位大妈坐在桌子后滔滔不绝地用当地话闲聊。
　　贺意彤不太高兴，这展览看起来也太不靠谱了，她本来就不太喜欢看这种东西，这时候更是不情愿了。她一脸不满地拉着孔俊光说要走，孔俊光耐着性子哄她，说来都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苏家院子的古铜色大门，贺意彤心里总有种微妙的不舒服，但她最终还是妥协在了孔俊光的坚持之下。
　　还好票价不贵，不然贺意彤更不开心。两人买了票，走进了阴凉的苏家院子里。
　　苏家院子一进门就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入口贴了一张A4纸打印的“雕塑展请往前走”字样。回廊深静幽长，乍一看仿佛看不到尽头，就好像往里走，便无法回头。贺意彤心里有些发憷，握紧了孔俊光的手。
　　两人走了好一会，才走到回廊尽头，向右转了个弯，便看到一个圆形拱门，走进去便可看到郁郁葱葱形态各异的园林，中又岔出几条小路，各自通往不同的院落。
　　贺意彤嘟囔着：“到底要往哪里走啊！”孔俊光伸长了脖子抬目远望，眼见地瞧见了什么，转头安慰她道：“没事，这几个院子里都有展览。我们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吧。”方才他正是看到了园子中摆放着的雕塑。
　　两人决定先从最左边的院子看起。
　　先前在门口看到的海报上有提到，这个展览主要展出的是著名雕塑家应长鸣的石雕作品，但贺意彤和孔俊光都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展览出来的石雕一尊又一尊地摆放在院子中，雕刻多为形态各异的动物，造型古朴，毫无违和地融入到历史感厚重的苏家院子中，若非看起来十分崭新，不然便可以直接当做这院子自带的雕塑品。
　　雕刻得实在不错，不仅孔俊光赞赏不已，连贺意彤都被一座凤求凰给吸引住了。这座凤求凰刻的是横长古琴，琴头处一只姿态高雅曼妙的凤凰正在垂喙顺毛，十分好看。她情不自禁地拍了好几张照片，也精神不少，还一改刚刚退缩的态度，拉着孔俊光直直往前，迫不及待想看点别的。
　　另一个院子里摆放的不只是动物，也有人物，但风格却变得有些奇异。最为吸人眼球的便是放在正中央的一座有一人多高的雕塑。远远看去，是一位神情圣洁，衣袂翩翩，脚踏彩云的仙人。贺意彤来了兴趣，率先走过去，却发出一声惊叫。
　　“天啊！好恶心！”她皱着眉头后退几步，不敢再多看一眼。孔俊光赶紧上前拉住她，却一眼看到这位仙人并非像它的神情那般圣洁，衣襟大大敞开，露出里面凹凸不平的肌肤。怎么会凹凸不平？孔俊光带着疑问再仔细一瞧，这下子却让他顿时心头发寒，生出一大片鸡皮疙瘩。
　　仙人大开的衣襟下居然是好几个垂下的.乳.房，足足有六对十二个，一直从胸前长到了下腹。
　　孔俊光一阵恶心，此时仙人雕塑面上那圣洁的微笑也变得有些邪恶，看得人心生不适。
　　他身边的贺意彤不高兴地叫道：“这都什么变态雕塑啊！恶心死了，我们快走吧！”
　　“别这么说，作者有他想表达的东西。”孔俊光弱弱地替雕塑师辩解，虽然生理上已经有几分恶心，但心里却生出一丝想再仔细瞧瞧的想法。但最终还是被面色铁青的贺意彤拉出了这个院子。
　　两人走到了下一个院子里，不知怎么的，前面两个院子里都种满植物，像花园一般，而这一个院子却空空如也，只有一口古井寂寥地立在角落。院子中间竖着一块有三四米高的大理石板，几乎高出旁边的围墙三分之一，背光处投下一块阴影，正对着贺意彤和孔俊光的石板上却整洁平滑，空无一物。
　　刚刚恶心的感觉还留在心头，贺意彤嘴巴一撇，道：“难道这块破石板也能叫雕刻？难道就刻了个外形吗？”
　　孔俊光却不赞同，说道：“也许刻在另一面呢，我们过去看看。”话还没说完，他却有个电话打进来了。贺意彤无趣地在旁边等了一会，看孔俊光还没结束的趋势，便决定自己先绕过去看看。
　　她绕过去，站在大理石板隔着两三步的位置，第一眼平视过去，就看到一个奇形怪状的浮雕，状似梨形，上直下圆，下端两边凸起，莫名不知何物；直到往下一看，看到两半微张的巨型唇瓣，贺意彤才恍然发现：原来这是一个鼻子！她站得太靠近，这面正对阳光，向上什么都看不清。
　　贺意彤后退几步，直到身子抵到围墙边上，才抬头望去，这一望却让她一瞬间心脏停跳，几乎晕倒。
　　这——这是一张巨型人脸！
　　那人脸有半张围墙的大小，刻得栩栩如生，面上肌理自然，唇口微张似笑非笑，最摄人心魄的还是那一双眼角上吊的眼眸，眼球在阳光下仿佛生出眸光，直勾勾地，如同一把利剑把贺意彤钉在墙上，毫无动弹之力。
　　脖子上似乎有点凉意，原来是汗水从下巴上滑落，贺意彤想抬手去擦，却发现全身无力，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压迫着，让她叫也叫不出声，动也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巨型人脸面色惨白，诡异地微笑着，五官发胀，似乎在慢慢变大。
　　不……不是变大，是它朝着自己慢慢靠近了……
　　别过来——别过来！
　　贺意彤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惊恐，使出了生平最大的力气，将自己的害怕喊叫出去。
　　“不要啊————————————————”
　　随即双眼一黑，便再也没有意识。

作者有话说

　　主角稍后出场，啾啾=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