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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楼明月镇长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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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镇是个小地方,走过数十户人家便到了尽头,虽说地方小,该有的却一样不少。学堂简朴但不失精巧,镇子里的小孩都在此读书,与别处不同,这里教书的是个女先生。
女先生名唤苍合,常着一袭月白长裙,螓首蛾眉,眼含盈盈笑意,并非“孤城回望苍烟合”的清淡寂寞,倒更像是“妍姿巧笑,和媚心肠”的纯善清婉。
现下正是早春,冰雪虽消,春寒却仍是料峭。
天色渐沉,月色铺下一地冷霜。苍合拢了拢月白云纹锦袄,快步向琴铺走去,趁着四下无人,她快速地翻了翻手中的书册,扬起一抹笑意。那书册的封面姹紫嫣红,甚是雅致。再看内页,却是风月之事,浓情蜜意,香艳之极。边上落着些许词句,原本是正正经经的几句,着墨在此处倒也有说不出的风流情致。实属春宫之中的精品。作者的名字唤为“何藏”,细一想,竟是“苍合”的倒转。此番晚归,原是与这等密事相关。
行至琴铺后的小楼,却见烛火通明,隐隐有交谈声传来,苍合心下诧异,这琴铺从不留外人,今日是何故,怎有人夜深不归。
推开木门,屋内二人齐齐向她看来,顾西辞起身道:“怎么才回来?”苍合扬了扬手中书册,顾西辞了然一笑。
顾西辞是这琴铺的老板,当年苍合游玩至双鲤镇,二人相识,十分投缘,苍合索性留在此处,白日教书,夜间便宿在顾西辞的小楼中,对月相酌,闲适风流。眨眼间的功夫,已过去了数年,这些年间,日子如水般平静。琴铺生意尚可,却从不留宿外人,此时看到屋内的陌生公子,自然觉得奇怪。
那公子身着白色长衫,袖边有着银色的滚边,细密的绣着卷云纹,因是房内地暖未熄,暗红色的大氅便置于一旁。他眸色略浅,目光流转间像是含了璀璨星光,面若冠玉,隐隐有仙人之姿,真称得上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苍合抬眼望向顾西辞,目露询问之色。
“在下秋月白,请教姑娘芳名。”那男子施施然起身作揖,端的是礼数周全,让人心生好感。
“你叫我苍合罢。”她敛了目光,回了回礼,心下却暗叹起那端正姿态来。
“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苍合一人斜靠在长廊中自言自语,初春的清晨凉意深重,她却浑然不觉,两眼放光地盯着不远处的秋月白。
自那日起,他便在此宿下,与顾西辞相谈甚欢,稍一得闲就见他们饮茶谈笑,好生惬意。苍合有时兴起调笑秋月白,那人也只是温和地笑笑,并不在意,她甚感无趣,不禁感叹,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寂寞如雪。
不过苍合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乐趣,此时她手持墨笔,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风姿卓绝的男子,细看原是秋月白,但那动作却是风月情景,不提也罢。
秋月白自言是登州人氏,因京城人事繁杂,故而游历各地,途中颇有感怀,特来此地稍作休整。
晨光正好,顾西辞垂首,听秋月白道来登州桩桩趣事。
“说起登州,不知秋公子可曾听过一件稀奇事?”顾西辞似是不经意间开口,“说是登州夜间,常有人出没于远郊农舍,附近村民前去探查,却并未发现任何古怪,那些人,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有这等事?此事听来倒有几分意思,怕是我离开登州后才发生的,”秋月白低头抿了一口清茶,复而开口,“天色尚早,我随姑娘去琴铺罢。”
顾西辞自双亲过世后,便在双鲤镇守着琴铺,算来已有七年。夜阑星垂,小楼明月相伴,奏一曲《碧涧流泉》。如今秋月白来此,两人遇到知音,三千流水如谈言,很是尽兴。
较之苍合的眉目如画,顾西辞只称得上是清秀,喜着素衣,长发用木簪轻绾,从未刻意装扮,唯独抚琴时才有了几分出尘气质。寻常女子鲜少抛头露面,而她却独自打理着琴铺,因是喜静,并无人帮衬,苍合也只是偶尔替她整理一番。这样的女子,双鲤镇独她一人。
近来天气极好,夜间三人常坐于亭内,玉烛风清皓月辉,泠泠琴音,丹青画卷,甚是潇洒风流。
世事无常,后来顾西辞回想起这一切时,却觉恍然如梦,小楼明月镇长闲的乐景再不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