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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爬树技术哪家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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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钟娴真的很想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吃汤圆,但是,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别的。
未来太子妃的生辰,怎么会少了宾客,虽然钟娴是待嫁之身,可是此朝风气开放啊!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带上自家小娘子巴结巴结未来的太子妃娘娘,还是很划算的,就这样,宾客单子列了长长一条,钟娴看着头晕眼花,转脸儿就让安宁侯自家乐趣了。
不过别人不提,安宁侯夫人方氏的娘家,钟七娘嫡亲的外就祖母家,就由临江公老夫人带着儿子儿媳们过来了,当然,孙子孙女也有,不过,其中没有跟钟惠订婚的那位方二郎——再怎么懒得理,钟娴还是得说,别人不提,老夫人还是个明白人,要是那畜生还有脸上门,她绝对有胆子把人丢出去。
说起当时那些事儿,也是一笔糊涂账,老夫人自然是疼外孙女和外孙的,她老人家生了四个儿子,唯一的宝贝女儿临终前就这么一双宝贝疙瘩,安宁侯夫人把女儿终身托付于娘家,明显是对娘家的一种信赖,老夫人怎么会有意见?当年定亲时,临江公家二房也是没意见的,谁知道方二郎就这样执迷不悟,做下了丑事?
若是钟惠是个婢子那倒好办,偏偏她是安宁侯的掌上明珠,临江公家再恨,也要为安宁侯夫人的一双儿女着想,安宁侯又是赔礼又是作揖,姿态做的那么低,临江公家也不能太苛刻————毕竟是自家小郎君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儿,偏偏他们又是苦主舅家,还能怎么办,苦也得往下咽啊,不然的话,还得继续闹笑话让满城人看,那还要不要脸面了。
“外祖母可好?”钟娴把那碗汤圆吃了个干净,听说临江公老夫人来了,叫人把碗留着,就出去迎人,“不过是小小生辰,怎么外祖母亲自来了?这不是折煞我?”
临江公老夫人看她容光焕发,嘴角有些笑影,头戴一套金刚石的头面,身着那件圣人赐的斗篷,再没有以前的文静怯懦,喜得掉眼泪,抓着钟娴的手道:“看你这样,我就放心啦!以后就算是死,都有脸去见我三娘了!”
钟娴心想等你死了,下了地见了七娘,可就不会这么想了,嘴上呸了一声:“这话可不能说。”
嘴上亲热,她却看都没看老太太身边的那些舅母,特别是二舅母,有那样的儿子,钟娴实在是不太想理人。
临江公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坐了,“你这是有后福咧,”老太太仔细看了她一看,点点头,“圆润了许多,果然是太子殿下疼你。”
老太太心里清楚得很,这女人过得怎么样,就得看男人疼不疼,之前她听说外孙女得了太子妃的位子,又惊又喜,还担心太子和外孙女差了好几岁,年纪差距太大,现在看来,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年纪大一点的男人,可是比小郎君会疼人呢。
钟娴嘴角一抽,“外祖母要是调侃我,我可是不依的。说起来,三郎呢?我怎么没看见三郎?”
临江公家四个儿子,也就是四房,钟娴问的正是大房嫡出的三郎,虽然比钟娴略小些,两个人关系却很不错,当年换婚,老太太也在自家琢磨老半天,不乐意外孙女就这样吃亏,就问过大儿子,七娘配三郎,可否?
三郎虽然年岁小,却是嫡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这样一来,钟惠就算嫁进来,依旧得在姐姐手下讨生活,不可谓是不好了。临江公当然是愿意的,谁知道钟娴悄悄递话来,叫舅家不必急,她心里有数,三郎活泼又年幼,应过几年再选淑女相配。
现在看来,钟娴果然是有数的————临江公家等来等去,等的老夫人都快急疯了,就等到钟娴赐婚太子这等惊天大消息消息,吓得人魂都飞了。
好在过了这么些天,老太太现在心境不错,还笑笑:“三郎和十八郎好着呢,两个人不知道去说什么悄悄话咧。”
钟娴哦了一声,这才对二舅母说:“十四娘在前院,二舅母可要去看?”
临江公家二夫人不禁尴尬地抽了抽脸皮——她以往总以为钟七娘会是她的儿媳妇,嫌她怯懦无能,多加挑剔,想好好调教个能干贤惠媳妇出来,谁知道人还没过门,儿子先搞出那等丑事,这已经快“调教”好的儿媳妇就这样飞了,换了个更无能的花瓶来!飞了的那个还做了太子妃!
方家二娘家里是商家出身,后来才成了官家女,她为人泼辣爽利的很,不爱看女人漂不漂亮,只爱看实不实惠,叫她看,钟惠有个什么好的?空有一张脸和一个才女名气,她是庶女出身,必不可能有钟娴那般丰厚的嫁妆——安宁侯夫人当年陪嫁可不少——也没有老太太的补贴和偏爱,也没听说她管家如何,交际如何,她还天生体弱!这种媳妇要了有什么用!放着好看啊?!
方二夫人想想真是悔不当初,当初没把钟七娘当回事儿,觉得这外甥女腼腆也好,必要对儿子百依百顺,谁知道顺惯了儿子,儿子还歪了心思!都是那小妇出的害的!
她心里还有个不能说的心事儿——不知道这外甥女得太子青睐,是在换婚之前,还是之后?若是之前,那这外甥女可不心大!自家岂不是被坑了一把?若是之后,那这外甥女简直是天大的运气,本来这运气可是他们家的……
总之,就算过些天儿子要娶媳妇了,方二夫人心里也痛快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家已然接触到真相了,嘴上客套道:“哪有放着寿星不看的道理呢?七娘可得给二舅母多看几眼,也沾沾你的喜气和福气。”
钟娴笑笑,不再理她,反而对临江公夫人唠叨起来:“是二哥去门口接应的你们?他最聒噪又手痒了,没惹阿姐家的小大娘哭吧?”
这个阿姐,说的正是临江公家大房嫡出的大娘,比钟娴要大几岁,女儿都快三岁了,临江公说起女儿和外孙女就笑:“也不知道外面的水是怎么养人的,二郎居然生的那般好看了,我见了都快认不出来,小孩子见了二郎只有笑的,哪有哭的?倒是让他被大娘拉着耳朵狠说了一通,他拱着手求饶呢。”
钟娴心里暗叹安宁侯夫人死得早——能让两个庶子和自己娘家亲如一家人,除了用心,还需要智商,这要是安宁侯夫人多活几年,安宁侯府哪会有现在这模样!
真是聪明人不长命啊……
“我瞧瞧谁说我呢——定然是七娘又在怨我了。”说曹操曹操到,钟延迈着步子欢快地进来了,一看钟娴就说:“你快去园子里看看,三郎带着十八郎都快掀了天了,再不管管,我看大哥就要发火了。”
钟娴还没说什么,临江公老夫人先吓了一跳:“哎呀,那得赶紧去!七娘快去,我们在这儿也就唠唠嗑,不用你招待什么的,啊,快去。”
钟娴嘴角一抽,秒懂他们为何都这么怕——钟良发火,是要打屁股的!而且手忒狠,一边大道理一套一套,一边把人屁股揍肿,还记得钟七娘还小的时候,钟延曾和方二郎打了一架,把人给打哭了,钟良倒是没打方二郎,抽起板子把弟弟揍了个一个月不能翻身的惨样,这等手狠,不仅安宁侯家的人记住了,连临江公家的人都记得清楚。
最可怕的是,临江公为人端方,最爱钟良这种类型的硬汉,很看重这个便宜外甥,就算是钟娴也得摸着良心坚信,如果钟良把十八郎给打了,那一定是十八郎犯犟了。
老夫人越催越急,生怕催慢了宝贝外孙和宝贝孙子一起挨揍:“七娘乖,快去啊!”
钟娴只好一头黑线地去了。
她去园子里一看,哟,后院果然是要被掀翻天了,花也折了,鱼也捞了(当然,鱼捞上来就死了),婆子婢女满院忙活,方三郎和十八郎一兄一弟正在实现一个高难度游戏————爬树。
钟良则在树下无奈地看——他什么都会,文武都有两把刷子,可惜就是没学过爬树。这也不是侠以武犯禁的年代,也没人学个轻功,他只好在树下干站着。
钟娴一看十八郎都爬了四米高了就头疼,叉着腰道:“阿元!!你给我下来!”
钟元可怜巴巴地回头道:“阿姐,三表兄把我的吱吱放树上鸟窝里去了……”
吱吱,钟元养的兔子之一,是一只新生的小兔子,才三个月大。
方三郎则在更高的地方坐着,他生的面冠如玉,穿着一身紫袍,腰间美玉一摇一晃,极其精神,他还笑嘻嘻地道:“阿姐好啊。”
“三郎,你都多大了,还逗十八郎!”钟娴看着这都抽条得快跟她差不多高的表弟,心里默念男孩子长得快,嘴上说,“掉下来的话可别怪阿姐揍你!”
“阿姐也得有这本事儿啊!”方三郎才不怕钟娴,“阿姐要是有本事,也上来啊。”
钟良呵斥道:“胡闹!你姐姐怎么能爬树!阿元,三郎,你们还不下来!”
钟娴忍不住吐槽:“大哥也真是,知道你不会……咳咳,但是吧,搬个梯子也是容易的吧?怎么就容他们爬了那么高!”
你不会爬树就算了,怎么就不知道去拿个梯子!!
但是这次是钟娴错怪钟良了,因为钟良说:“你当我没想到?这两个小混蛋,先让人去把梯子给锯了!”
钟娴:………………
钟娴挽挽袖子,把披风解下来,递给旁边的小乔抱着,顶着钟良不赞同的目光,对树上的钟元冷声说道:“钟十八,你下来不下来?为了只兔子,你要逼我上去抓你不成?”
“可是吱吱……”
“你是这府里的小郎君,一只兔子都要你亲自去抓?”钟娴对树下那些扎楞着手的奴才说斥道:“傻愣着干嘛,还不去把郎君接下来。我也不说什么老生长谈的话,别想着挨了板子了事,吱吱和郎君有什么好歹,你们一家子我都给你们卖出去。”
她说的轻描淡写,家仆们心里叫苦,连忙挑出几个会爬树的,上去把钟元和兔子一起接了下来,还有一个方三郎,坐在树上死活不下来,只笑眯眯地盯着钟娴看,说:“阿姐好威风。”
钟娴看了他一眼,对钟良说:“麻烦阿兄把元郎带到前头去,我估计着,算算时间,太子也要到了,我一个姑娘家,不好凑前面去,阿兄便带着元郎去迎吧。”
她敲了敲钟元的脑门:“平时看着威风,现在倒是为了只兔子去爬树——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爱兔子的钟元小朋友低下了头——虽说平时爱端着严肃的样子,可是他就是喜欢兔子嘛!
钟良知道这三郎今天不太痛快,也明白钟娴这是要和三郎说说话,便道:“也好。”说完他牵着幼弟的手走了,顺手带走了一大波奴才。
等到这处靠水的园林周围只剩钟娴和方三郎,钟娴才重新说话。
“三郎的火可消了?”
在钟娴的印象里,方三郎虽淘气,是个熊孩子,却是讨人喜欢的熊孩子,但今天他却带着钟七娘的心肝宝贝爬树,还挂了一副看着就很让钟娴手痒的皮笑肉不笑,钟娴知道这绝不能叫高兴了。
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他在表姐难得盛大的生辰宴上不开心?往常不正是他最为安宁侯偏爱钟惠看轻钟娴而生气吗?
方三郎到底还小,憋不住事儿,把头一扭,冷声道:“阿姐要成太子妃了,我哪里敢跟阿姐发火。”
说完他又忍不住给自己辩解:“兔子可不是我捉的,也不知怎的,那兔子在水边蹦跶,元郎可不会水,有几个奴才尤其鬼祟,我就让元郎跟我一块儿了,好歹我能看着。”
“元郎可没爬过树。”钟娴真想白他一眼,要是元郎有个好歹,她也没脸见钟七娘了,嘴上还要文雅地道,“还不下来,外祖母担心你呢。”
方三郎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种沉默是安静而又难得可怕的——方三郎一向是个敢做敢闹的人,这种沉默对他而言,无异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三郎?”钟娴轻声道,“三郎?”
“……你本可以嫁给我的,阿姐。”方三郎的沉默结束以后,他这么说着,态度不甘又难过,这倒是让钟娴吃了一惊,“阿姐,你若嫁我,我一定好好待你。”
“……”钟娴说不出话来。
“真的。”方三郎说,“我年纪是小,可是我不比二哥差——二哥他算个什么,不就是个畜生!”
“三郎。”钟娴道,“他是你哥哥。”
“阿姐,你好伤我的心,”方三郎想想就觉得难过,“阿姐,我是真心想对你好的。”
钟娴没办法说话。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刘氏蠢归蠢,却有男人为她撑腰!安宁侯为她撑腰,谁为我家七娘撑腰?!
我不想劝七娘再好好嫁个人家吗?我明明天天都有劝!可是七娘心伤的那么狠,亲爹偏心,亲娘没了,妹妹和未婚夫一起背叛了她,兄长在外赶不回来,幼弟稚嫩……我能为她做的也仅仅是让府里的人不欺负她,仅此而已。
无能的我当时能做的,也仅仅是陪着她和做这样的小事儿而已,可是,我却救得了人,救不了命,救不了心!
钟娴有一窝子的话憋在胸口,没办法吐出来,她看着树上那个紫衣的小郎,眼睛干涩又发痛。
她甚至没办法问方三郎一句,你怎么不早说!
若是早一点,再早一点,也许钟七娘也不会心死至此。
知道那个表弟平日里爱粘人,爱讨她欢喜,爱给她夏日采荷冬日摘梅,钟七娘却从不知道,这么一个小她几岁的表弟,暗暗心仪与她,爱她的温柔软糯,爱她的轻声细语,就算她不是顶美的美人,他也依旧愿意博她一笑。
太可惜了,钟娴想。
姻缘这东西,真的是一步也不能错,就好像高考,一念之差,就有人摔下万丈深渊。
而更令钟娴愧疚的是方三郎的下一句话。
“阿姐为何不愿意等一等?”方三郎轻声道,“我那时候在外省外祖母家,若是我在帝都城,我必不会让阿姐——”
“三郎。”钟娴摇摇头,“嫁给太子,是我所愿。”
这个答案简直是变相的拒绝,简直是在告诉方三郎,她喜欢太子,可是方三郎年纪虽小,却很聪明,步步紧逼:“阿姐喜欢太子殿下?阿姐何时喜欢的?”
明确的回答有那么一两秒梗在了喉头,钟娴觉得她真的很难去回答方三郎‘是’。
若是太子是太子,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太子是夏澜衣。
还好,这里只有她和方三郎。
“就在皇贵妃的宴会上,”钟娴终归还是呼出一口气,承认道,“只看了那么一眼,但是有时候,一眼就够了。”
方三郎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自己更上方的地方传来了一个纳闷的声音。
“不是我说……小郎君,这种事情,你是不是得问问你姐夫本人的意见?”
钟娴先是一愣,然后她多年未用的眼刀,就在那一刻刷的一下飞过去了——
——只见最上方的枝叶颤了颤,一张脸从里面露了出来,正是夏澜衣,目前这个国家唯一的嫡皇子,正儿八经的太子殿下,钟娴的未婚夫。
这个场景,简直太微妙了,而夏澜衣恍然不觉得尴尬,继续挥手:“你们好啊。”
方三郎差点没从树上摔下去,这次他是真的在慌张了:“……太,太子殿下?”
钟娴深呼吸一口气。
忍住,忍住,三郎还在,不能爬上去把这家伙丢下来,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