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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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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阻挠,顾允等人始终还是瞒不住,顾晚霞在手术后第二天知道了喻太危在旦夕。为了晚霞的小命也为了众人的心脏,顾允不得不答应让晚霞去看看喻太。不过,前提是晚霞必须以轮椅代步,也不可以离开病床超过五分钟。这个决定令院方很不赞同——晚霞才动了一场大手术呢!不是接骨、割肿瘤等小儿科,而是事关重大的换心手术!才第二天就下床,这简直是找死嘛!而且,院方也怕若晚霞出了甚么意外,本平家和顾家都不会放过他们医院。但在顾允的瞪视下,院方上至院长下至实习医生,全都只能敢怒不敢言。
看着插了一身鼻管、胃管等等管道的喻太,晚霞淡淡地把一众「闲杂人等」请走后,不禁抬手轻抚喻太苍白得吓人的脸——晚霞相信,她的脸色都要比喻太好太多了。
「晨曦,你曾经告诉我,生与死,不是我或任何人能够控制的。我明白,我也很努力地付出我仅能付出的一切,拼命活着——为了妈妈、为了你、为了洄跟所有爱我的人。我不管你是晨曦还是喻太,无论如何,你就是我的晨曦。记得那个早晨吗?一直以来,逃避现实的人不只是爸爸和洄,还有我!因为你,我决心找回我自己,我不想再逃避。一切都只是因为你呀!你救了我,你撕开我的伤口、拿出一直折磨着我的玻璃碎片、敷上药、再用绷带包扎好,是你救了我!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敢试着彻底治好我的伤,因为他们都怕失去我!只有你,放手一搏,你宁愿冒失去我的危险,也要助我找回我的自我。是你让我知道,除了等待死亡,我还可以做到很多很多……好不容易,我终于撑过去了。洄说即使换了心,病发率依然会每年增加,五年后是百分之二十、十年后是百分之三十、二十年后是百分之五十、三十年后是百分八十,到四十年后,必会再度复发。也许我还是只能活到六十岁,但我已经满足了,妈妈在天之灵也必然放心!我拼命了,而你现在却躺在这里,不顾所有人的哭号、呼唤……算甚么?你是太累了,还是决定要走我的旧路?晨曦,我不管你是喻太还是顾晨曦,你永远都是我的晨曦!你生我在,你死了,我也不会再留一秒。你不是最怕我放弃吗?我答应你,我不会放弃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回来,只要你回来,我会答应你一切要求……」
最后,本已十分虚弱的晚霞因过于激动而再度昏倒在喻太床前。院方急急忙忙地把她再送回加护病房严加观察,就怕晚霞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一命呜呼去了。
不过,这次事件仍然无法消去晚霞的固执。顾允明白这是最后关头了,即使他们不让晚霞去见喻太,也不能改变些甚么——因为喻太走了,晚霞也不会独留,而且是带着对他们的恨离开。所以,顾允还是再一次让晚霞进入喻太的病房——在川奈真一宣布的最后一夜。可是经过上一次的教训,顾允也不敢让女儿独自待在喻太身边了。他拖来两把椅子,一把移到女儿跟前、一把留给自己。
「晨曦……你还是不愿醒来,不愿面对现实……」
顾允很不好意思地把视线定在窗口,尽量避免看向女儿。
「……晨曦,我知道你在逃避甚么。你怕你醒来后会再度成为我的包袱,你怕你会令我失去过去十七年的无牵无挂。可是……晨曦,你知道吗?你不是我的包袱,我才是你的包袱呀……你背这个包袱,背得好辛苦、好辛苦……你不肯喊累,甚至不惜用你的生命换来我这个包袱,你好傻……」
接下来,他这个冷漠的女儿是不是要说「我爱你」了?唔……有可能、有可能——
「爸爸……」
顾允一惊,连忙回头定睛看着轻唤他的女儿。
晚霞拉起自己身上病人服装的左手衣袖,露出一道道丑陋的伤痕。
顾允吓坏了!五年!他在女儿身边五年了!而他竟然不知道女儿身上竟有这种玩意儿……
晚霞对父亲淡笑,然后又回首看着床上保持沈默的喻太:
「晨曦,这是我割腕自杀留下的伤痕。五年前那夜后,我逼走以前的晨曦,却又怕会失去他……当时,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应该放他出去闯,我也这样做了,但我后悔,我到最后还是舍不得他。在回冬轩之前的一段日子里,舅舅曾经安排我暂住本平家建于台北郊区的别宛。那整整半年里,我不断挣扎、挣扎、挣扎……到最后,我恨死了自己。我恨自己为何执意把他赶走,我更恨我竟然想困住他、把他绑在我身边。」
晚霞看见顾允充满惊愕的眼神,笑得更是灿烂:
「在我十三岁生日那天,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把自己锁在卧房里,拿着舅舅不慎遗下的开信刀,我割破了自己的腕动脉。结果,洄撞开了我的房门,把我救回来了。洄曾经要求我到医院做美容手术,把伤口痊愈后留下的伤疤磨平。我不肯,洄也就无话可说了。舅舅不明白我的坚决拒绝所为何来,只说永远别再提起这件事就可以了——我知道,舅舅是怕我再寻短。没有人知道为甚么,但洄知道。我留下这个丑陋的伤痕,其实是为了记住那个改变了我们一生的夜……」
顾允早已泪眼朦胧——他突然发现,他对这个他宣称爱之入骨的女儿,其实并没有多么熟识!
「……晨曦,我知道五年后的今天,你是怎么进来冬轩的。我也说过了,无论你是谁,你永远都是我的晨曦。至于Chess……他不再是我的晨曦了,我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了,他只是Chess Gu,不再是顾晨曦。我比谁都清楚Chess为何会成为洄杀之而后快的目标,因为我比谁都清楚洄最重视的人只有一个——我,顾晚霞。」
顾允连忙抹掉一脸泪水:
「不!晚霞,上次你也听到了,洄想杀晨曦……Chess,是因为他认为Chess欠了他一个解释。那根本就与你无关!」
晚霞摇头,凄冷一笑:
「有关的,爸爸。你真的相信洄的说话吗?不,洄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也许他会为妈妈的不公而怨怼,但他不会拿Chess的性命来开玩笑。洄要杀Chess,因为他认为Chess会再度把我拖进一团混乱中。洄坚信我不适合那个花花世界,他相信那些风花雪月会扼杀我仅余的生命力,所以他以为只要Chess不存在,我就能够永远活在外公、舅舅、爸爸和他的羽翼下,永远活在安全的冬轩之中……」
「哔!……哔!……哔!……」
突然,一直平稳跳动的心电图传来一阵极不规律的警告声。顾允和晚霞同时看向心电图,发现喻太的心跳上下起伏的幅度大到像是要心脏病发了。
「晨曦……」晚霞愣愣地低唤着喻太。
顾允见情况不对劲,二话不说立即冲出病房去找医生来救人。
喻太慢慢张开眼睛,看着仍然一脸呆愣的晚霞,嘴一张一合的,示意晚霞替他拿开氧气罩——因为他左手在打点滴,动右手又怕会牵动右胸口的伤口。
晚霞抖着手把氧气罩移开——
「……晚霞,我回来了。」
晚霞浅笑,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