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丁琳

13、十三

　　晓棠到家门口已经快七点了。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不知姐姐他们来了没。她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就听到了妈妈不快的声音：“客人都来了就等你一个！叫你早一点早一点！”
　　“我想这么晚下班啊！”明知不该当着外人的面顶嘴，可还是忍不住火气上涌。
　　“你！”妈妈气结。父母都是中规中矩的中学老师，大女儿也是气质美人，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儿完全没有教养。
　　“好了好了！”爸爸打圆场道。“快脱了鞋进来吧！今天难得小楼来我们家吃饭。”
　　那个男的姓楼啊。晓棠边脱球鞋边抬头往客厅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爸妈盛装打扮，一身雍容华贵的唐装，非常——好笑。姐姐还是那么漂亮，白色的合身套装让她看上去光彩照人。她正把手插在妈妈的臂挽里，皱着眉头看着晓棠。单独坐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姐姐的男朋友了。他也正看着她。
　　他中等身高，1米75左右，但很结实，把一件黑色便西装撑得满满的。五官棱角分明，英俊潇洒说不上，却也不难看。奇怪，他干嘛一直盯着我。晓棠有点纳闷。也太失礼了吧，他的眼光像要把她凿穿似的，那种压迫感让她都不敢抬头。怪异的男人。
　　晚饭超丰盛，妈妈大概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可她还是自卑地一个劲说：“没什么菜，没什么菜。”呵呵，有钱人家的小开，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晓棠只顾闷头扒饭，耳边传来他们的谈笑风生反正与她无关。哪天她带男朋友回家吃饭也有这种礼遇吗？她的小男朋友只会被妈骂作“小瘪三”、“小流氓”而已。心里一阵酸楚。
　　“小楼啊，你家兄弟姐妹几个啊？”妈妈在问。
　　“还有两个哥哥。”
　　“哥哥们都是干哪一行的呀？”爸爸在问。
　　“在父亲的公司帮忙。”
　　“爸，妈！查户口呢！”姐姐娇嗔道。
　　“哈哈哈……”爸妈在假笑。
　　“在英国还适应吗？”“学成后归国呢，还是留在英国啊？”“我们家晓芙什么事都不会干，都被我们宠坏了。”……
　　“这位是晓芙的妹妹吗？”那个男人突然发问。晓棠差点把碗打翻。
　　“啊？哦！是，叫晓棠。”爸爸推了推晓棠，让她抬起头。“晓棠，怎么不打招呼？”
　　“你好，我叫穆晓棠。”不知为什么，她很怕撞上这个男人的眼睛。
　　“我叫楼英。”
　　这顿饭在这番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后突然冷清了下来。不多久，楼英起身告辞了。送走楼英以后，爸妈在赞叹了他的风度气质，学问修养，又关怀了姐姐的留学生活后，终于在晓棠将要走进卫生间的那一刻，向她发起了攻击。
　　“晓棠。”妈妈冷着脸说。“你坐下。让你姐姐先洗。我有话和你说。”
　　晓棠懒洋洋地坐在了沙发上。
　　“你今天什么态度！当着姐姐朋友的面顶撞父母！人家会怎么看待我们的家教，对你姐姐有什么样的影响，你从来不为别人考虑！还有你看看你的样子！要不要我拿面镜子来，你看看！活脱脱一个妖怪——”
　　“扑哧！” 晓棠笑出了声。看着茶几玻璃上妈妈愤怒的倒影，她早就想笑了。妖怪，真贴切咧。
　　“你还有脸笑！你你，你有好人家的姑娘的样吗你！流氓婆！你是流氓婆吗？啊！”妈妈的愤怒突然升级，她一把揪住晓棠的耳朵，猛地拉下了她的黑色耳钉。
　　满手是血。
　　客厅里一片沉寂。只有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和姐姐歌唱声。
　　晓棠站起来，拿上包，慢慢地走向玄关。
　　“晓，晓棠，你去哪？”爸爸问。
　　晓棠走出去，关上了门。

　　“你这有没有喝下去让时光倒流的酒？”晓棠趴在吧台上问熟识的酒保。
　　“你要倒多远？”酒保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给她倒了杯啤酒，“就喝这个吧！”
　　“倒到我出生前。”晓棠接过来，“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我不要出来，坚决不要。”

　　楼英一进酒吧就看见她了。那显眼的发型想让人忽视都难。她正一个人坐在吧台的角落里，摇头晃脑地灌着酒。看来快不行了。
　　“你拦着我干嘛！我带钱了！”她小小的身体作势要越过吧台抢酒保手里的酒。
　　“别喝了，再喝你怎么回去啊！喂，喂，晓棠！”酒保再去推她，她已经倒了。
　　“看见个熟人，我过去一下。”楼英和同伴说了声，就朝她走去。
　　他静静看着这张贴在吧台上的脸。浓墨重彩的黑眼影，晶莹剔透的白皮肤，微微上翘的上嘴唇，线条优美的尖下巴——这么漂亮的小东西也敢大刺刺地在吧台上醉倒，就不怕被人拐走吗？
　　“醒醒！醒醒！”他轻拍她的脸蛋。
　　她嘤咛一声转过头，用那半边脸贴在吧台上继续睡。
　　该死。他把她提起来，搂住要走。
　　“喂喂，你把她带到哪去？”酒保拦住他。
　　“我是她姐夫。”楼英笑着说。“不信你问她。”他掐住晓棠小小的下巴，逼她睁开眼睛。
　　呵呵，这个晃来晃去的男人好眼熟哦。
　　“晓棠，我是不是你姐夫？” 他嘴里的热气都喷到了她的脸上，他的语气怎么那么柔腻，好迷人哦。
　　“姐夫？是，是我姐夫，叫楼英，楼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