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 ...
-
天亮时裘知府被窗外雪光照醒,探头一看,到处白茫茫好一片玉琢世界,他起身换了衣裳,才端了盏雨前青在润嗓子,就听下人进来禀报说沈捕快回府了。
“得手了吗?”他看了杯中茶叶,到底是新茶,一根根碧线似笔直立起,喷香净爽,不由精神一振。
“没有。被他跑了。”她垂了眼,庄南县第一女捕快,说得好听,不过是块烫了金字的招牌,光彩全在外头,而伤疤却得藏着忍着,譬如此刻,虽然腰板挺得笔直,可后背缠的绷带已渗出血来,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知道。
“哼。”他冷冷地扭头看着她,“这就是我等了一晚上的结果?沈少君,你办案越发无能了!”
一股血气往上涌,直冲到喉咙口,突然无比酸涩,竟原地打了个弯又拐回肚里去,半天,一字字回答:“是,大人!”
“你可知道这个计策上我打通了多少关节?只要你佯装被掳跟他走,一路查到老巢,就能救回被劫女子,连这点事都办不到,你该当何罪?”
“全凭大人发落。”她突然有些心灰意懒,不想多说话,垂了头,不要看他的脸色,也把自己的面孔藏起来,唯见眼前方正的青石地板。
耳听他喝,“先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哪容分说,身后立刻有人过来架起膀子,不由她不抬头,正对了他的目光,那里也像才下过雪,碎了一天一地的冰凌,俊美无俦,偏又冷酷无情,怪不得外头都传说裘知府是玉面判官转世。
到底是趴在床上了,她抱了干净的棉布枕头,里面不知塞了什么,动起来会悉悉索索的响。身后有老妪为她抹药,既湿显凉,触在伤口上很不舒服。
“作孽哟!”老妪摇头晃脑道,“好好的闺女不去嫁人,偏偏学男人干什么捕快,咱们知府也够狠心的,瞧把个嫩玉似的背心打得……啧啧啧,瞧得人怪可怜的。”
女人一老就是罗嗦,不过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讲了几十遍,她是最怕人麻烦的,懒得与之分辨,蹬腿一脚踹开,“你少废话。”
“唉哟哟,这下可踢坏我了。”老妪滚着逃出去。
她便光溜溜裸着脊背趴在原地,不想动,虽然身后又冷又痛,脸上却是滚烫的,真正水深火热,闷了半天,还没想好要不要爬起来,颈后突然一暖,有人过来盖衣服。
“唉,她说得也没错,看把个嫩玉似的背心打得,我瞧着都心疼。”
口气体贴得不得了,倒像那些伤不是他打的,这顿板子也不是为了他挨的。
“啊呀!”她头皮都发麻,顾不得疼痛,拼命想从床架上翻身下来。
无奈身后那人伸出手,一直把她按回床板上。
采花大盗果然换了身墨绿绸袍,没戴帽子,一手托了药罐,一手搭在她背上,“乖,我给你上药,这么漂亮的背,要是留下疤就不好看了。”
药膏里一定掺了薄荷叶,她觉得浑身发凉,连血液都快凝住了,而他的一双手擦在皮肤上犹如烙铁,所到之处烫得火星四溅。
努力镇定下来,沉声问他:“你想干什么?”
“怎么,这么快就对我没兴趣了?刚才你不还想跟我走吗?”男人笑嘻嘻,凑到她耳旁,嘴唇离了耳垂不过半寸距离,吹气似地道,“严雨寒小姐不是富家千金吗?什么时候落到被人打板子的地步了?”
“少来这套,我是谁你还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你害怕了?”她越是躲,他就越是靠过来,恨不得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才说你没意思,怎么突然娇羞起来了,怪招人爱的。”
“放屁!”她实在受不了他亲热,挥手就是一记耳光。
没扇到,顾忌着身上没穿衣服,她不敢动作太大,不留神一只手被他捉住,拧到背后:“好了,不逗你玩了,沈姑娘,咱们还是公事公办吧。严雨寒人在哪里?”
“不知道!”
“哦?”他拗着她的手,扭成个非常突兀的姿势,她痛得嘴皮子都咬破了,硬是没哼出声。
“真硬气,”他赞,声音很温柔,不知为什么,自第一眼看到她起就想和她作对,那样雪肤花貌的女孩子偏偏长了副倔强精神,叫人忍不住想去冒犯她。从上往下看,整个人都快贴在她身上了,连自己也觉得这样很暧昧,于是懒洋洋的笑,把下巴抵了她肩头,在脖子窝里亲一下,悄悄道,“沈姑娘,听我一句话,乘着还年轻漂亮早些嫁人吧,当捕快实在委屈了你。”
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了条棉被,房间里还生了旺旺的火,这感觉很舒服,像是幼年时躺在父母的身边撒娇,若不是身后还带着伤,她几乎要在暖和的被窝伸懒腰了。
“你醒了?”身边有人问,声音很低沉。
她惊得几乎又要一跃而起,却被他制止,这次不同,他的手温暖有力,避开她的伤口,只按在手臂上,道“小心。”
“裘大人……”她手足无措,“您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时辰前到的,见你睡了,便坐了会儿。”他侧过脸,烛光把轮廓镀了层白银的光,异常挺秀,任何时候见到他,她总觉得有些害怕,仿佛彼此隔了距离,天上人间,多说一句话都是亵渎了他。
还在搜肠刮肚地想怎么开口,他却指了她手道:“这是什么?”
雪白的手腕上一道乌青,是刚才那个混蛋拧得,真下得去死手,她咬着牙,“没什么。”
“沈姑娘,这桩案子确实有些棘手,我也知道你很吃了点苦……”
她把脸埋进被褥里,本能地,感觉到不妥。果然,他轻轻道:“我看他绝不会善罢干休,这事还得由你负责到底。”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裘彦臣道:“伤好后,我要你陪在严小姐身边,一步也不能离开。”
不就是丫头兼保镖吗?她笑了,“行,我去。”